正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周通这一嗓子,便似一支穿云之箭。
一时间,那土山之后,滚滚涌出数百条好汉,都穿皮甲、纸甲,手持偌大团牌,牌上倒钩森然,令人望而生畏,每人身后十二把标枪,恰似孔雀开屏,团牌内面暗藏十二把飞刀,隐约杀机凛冽。
领着这伙牌手的,一个“八臂哪吒”项充,一个“飞天大圣”李衮,浑身重甲,各背飞刀、标枪,一个舞着兽面团牌,一个舞着描金团牌,并肩冲在最前面。
王定先是一惊,后来见那伙牌手人数也还有限,心中想道:“罢了,果然都是草寇,见识如此短浅,区区数百个牌手,便想伏我大军?我这里驱马队一冲,他如何能顶住?”于是放心冲锋。
眼见两军冲到二三十丈处,李衮大叫一声,挚出背后标枪,借着冲势只一掷,那杆枪直往天空飞去,飞到极高处,转而下落,其速愈疾,呜的一声,扎入王定身旁一员骁将左胸,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王定一惊,便见那些牌手纷纷掷出标枪来,五百杆标枪还未落地,后面又是五百杆标枪出手,这等声势,比之寻常所见的箭雨,却又骇人,威力亦是可怕,也不知多少人被连人带马刺翻在地。
这若换了寻常官兵,只这几轮标枪,便难免大溃,大名府这里不愧都是边军,一个个挥动兵器乱打,咬着牙亡命猛冲,心中都知一旦近身,他标枪便难以发威。
官兵们挨了三四轮标枪,强行冲到十丈以内,谁知项充一声怪叫,手中放出寒光闪闪的飞刀来,王定大惊,遮挡不及,连忙滚落战马,勉强逃得性命,又侥幸没被后面战马踩踏。
待他站起身,只见项充背后那些牌手,都从牌内挚出一柄柄飞刀,奋力甩出,在空气中划出道道寒光。
这些飞刀,亦不是一般江湖人物所用的三五寸小刀,柄柄都有一尺长短,背厚刃薄,沉重尖锐,全力掷出,甲胄亦能穿透,那冲在前面的马军,瞬间射翻一片,只留一匹匹空马四处奔逃。
这五百牌手立住了脚,散散漫漫站成数排,飞刀激射如雨,大名府马军冲的越近,死的越多,及至近前,项充、李衮俩个带着百余名最擅战的顶上前来,避开马匹冲撞,挥动团牌,倒钩一扯,便将骑军们鲜血淋漓扯落马下。
有机灵些的马军,放缓了马速,居高临下劈砍,又被他用团牌勾住刀枪,挥宝剑、挺短枪,乱砍乱刺,后面的飞刀更是不断射来,端的是难遮难防。
官兵至此,终于支撑不住,齐发一声喊,扭马便逃,反将步兵冲乱。
眼见官兵败阵,牌手们也不追击,又用标枪投掷,一杆杆标枪不断飞落,割草般收人性命,官兵愈发大溃,轰然叫道:“败了、败了。”乱纷纷往来路逃去。
李成、索超两个见大军败了,亦不敢久战,各使一个虚招,勒马逃回。
史文恭和李成战了数十合,不曾占着便宜,眼见对方逃走,轻轻将画戟挂在鸟翅环上,取出铁胎弓,抽支雕翎箭,弯弓搭箭,瞄向李成,嘴角一丝冷笑,轻轻道:“什么李天王,好大口气,今日叫你做史某箭下的鬼。”
话音落,手指松,弓弦振,箭穿空。
那李成正逃,忽然脑袋一晃,一支长箭射透兜鍪,直扎入颅脑中,李成强忍剧痛,带箭而走,索超见了大惊,连忙带马,合身挡在李成身后。
杨志嘬唇打个呼哨,土山后一千余马军冲出来,都是披轻甲、负双弓的善射之士,领头一将,正是花荣。
杨志策马冲入队中,与花荣并马驱驰,领着弓骑紧紧追在大名府兵马之后,挽弓乱射,一时间箭如雨发,后面的官兵成排倒下,前面的越发亡命奔逃,宁死也不肯回头。
周通看出妙处,心道罢了!俺老周建功立业、报效哥哥,就在今日也!
搓着两手,瞪圆了眼细看,忽见那副先锋王定,抢了匹马混在乱军中奔逃,顿时大喜,一拍胯下宝马,斜刺里追将出去,口中雷霆般大叫:“相好的,莫要走,且和周爷爷再战三百合!”
可怜那伙官兵,马军折损大半,余者都混杂在步卒里,一时也跑不快,后面羽箭嗖嗖嗖摄人心魄,一个个便如没头苍蝇般慌乱。
周通这厮仗着马快,一马撞入阵中,马踏枪挑,顷刻间连杀十七八人,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便如霸王再世般所向无敌,硬生生杀到了王定身侧,挺枪就扎。
王定身边本来还有几个战将,见周通来,恰似鸟群逢难各纷飞,谁敢逗留一步?一个个拍马四散,留下个王定气得几乎吐血,挥枪拦住那杆绿沉枪,咬牙道:“赶人莫要赶上,得意莫逞精神!姓周的,你这般逼迫,老子和你以死相拼!”
当下奋力和周通大战,后面军士们奔来,远远便绕开他两个去。
周通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也自驰骋绿林多年,枪法不说,眼力最是毒辣。他怎么不拦索超?正是深知,王定枪法虽然胜了自己一头,终究有限,此刻大势在我,自然毫无畏惧,大呼小叫,和王定打得激烈。
片刻,大名府兵马过尽,但闻蹄声如鼓,杨志、花荣的弓骑驱驰上前,王定惊心之余,枪法运转僵硬,忽听得花荣叫一声:“兄弟,要花某相助一臂么?”更是大骇,控制不住的扭头看去,怕他将冷箭射来。
就这一瞬,周通长枪暴起,重重砸在王定臂膀上,王定哎呀惨叫,兵器坠地。
周通狂喜,扭腰探臂,一把扯住王定腰带,就马上提了过来,横放鞍前,纵马奔在花荣身侧,仰头笑道:“嚯嚯嚯哈哈哈哈!多谢哥哥好意!不过小弟走马擒将,犹如探囊取物,不必劳动哥哥也!”
杨志听了,凑趣笑道:“这王定乃是大名府有名战将,周兄弟今日轻擒此人,不负伱‘小霸王’勇名。”
周通一听,忽然触动心思:“记得初投我家哥哥,大家饮酒庆功,哥哥席间讲古,道是汉末三国,也有个好汉子被人称作‘小霸王’,只因他临阵对敌,生擒敌将,归阵时又有敌将来救,被他回头大喝,吓得倒撞马下摔死,及回本阵,将所擒之将丢下,才见早已挟死了,所谓‘挟死一将、喝死一将’,自此勇名传于天下……”
心中不由泛起一个神奇的念头:“我何不有样学样,也把此将挟死?然后假做不知,等会见了哥哥,只往地下一丢,众人必然惊服,传扬出去,也教天下豪杰知道我周通‘小霸王’名号,并非浪得!”
想到此处,他放好了长枪,提起王定来,塞在自家腋窝里,奋力就挟。
王定被擒,本来灰心丧气,老老实实也不反抗,不料周通行径古怪,竟把自己塞在胳肢窝里挟着,虽是冬天穿得厚,但周通来回诱敌厮杀,也出了几身大汗,那腋下的腌臜味道,透过衣服传出,熏得王定欲呕,顿时怒道:“你这厮,又耍什么花样?”
周通见他惊叫,怕杨志、花荣发现自己的计策,连忙再次发力,王定被他挟得气闷,越发破口乱骂,周通暗自奇道:“怪哉,如何挟不死这厮?莫非我的力气,还比不过汉末那个小霸王么?”
当下屈起胳膊,另只手握住自家手臂,合浑身之力挟去,果然王定翻起白眼来,顿时喜悦,暗叫道:“死也!死也!”
王定被他挟的上不来气,拼命挣扎,周通虽然力气不小,毕竟不是孙策那等豪杰,竟被他抽出一只手臂,奋力一拳,正打在鼻子上,顿时鼻血长流,失神之下臂膀微松,被王定趁机挣脱开来,也不知怎地一扭一转,就坐到了周通的背后,左臂勒住周通颈项发力,周通顿时喘息艰难,慌道:“死也!死也!”
花荣、杨志讶然扭头,看清局势,脸上都浮现出古怪的笑意来。
有分教:狮儿武勇传千古,学步邯郸徒自侮。只见同僚笑意欢,谁知本宝心中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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