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烈烈中,高兴浑身赤红,肌肉隆起犹如虬龙一般,额头青筋暴露,面目狰狞。
一拳砸飞一名士兵,再挥出一刀砍翻两个,宛若怒火冲天的火神。
所有与高兴交手的士兵都会被沾染上一些火焰,有的是来自燃烧的拳头,有的是来自滚烫的手臂,还有的是来自踢踏而起的雨水。
燃烧的雨水,像一朵朵黄花落在冲进火神殿的士兵身上,而后随着一朵朵鲜血化成的红花陡然怒放。
一时间,火神殿内犹如铺展开了一张绚丽的图画。
踏雨劈刀红胜火,血落黄花绽如兰。
两花映衬,黄花别样红,红花别样黄。
申小甲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皱,忽地听到墙角传来一声惨叫,扭头望去,只见几名没有完全避开雨水的乞丐浑身燃烧起来,撕心裂肺地惨嚎着,满地打滚。
火神殿内烟雾愈来愈浓,一些身上没有着火的士兵在吸入烟雾之后也慢慢倒伏下去。
申小甲当即不再旁观,轻叹一声,拉起楚云桥,一蹬神龛,高高跃起,吹了一声口哨,落到疾速蹿来的黑鳞蛟蛇脑袋上,瞟了一眼缩在墙角的几名乞丐以及毛学望和史元典,斩下红衫前摆,在黑鳞蛟蛇撞向墙壁时,将卷成圆棍状的红衫前摆一端扔向几人,高声道,“抓紧了!”
毛学望和史元典立即会意,一把抓住红衫前摆,将门板翻了一面扔在地上,带着几名乞丐匆匆站在门板上,正想要回应申小甲一句,忽地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速即跟着黑鳞蛟蛇一起撞碎墙壁,跃出火神殿。
申小甲回头瞥了一眼抱着两名士兵一起跌进火海里的高兴,喟然道,“又是一个矛盾且可悲的疯子,何苦来哉!”
黑鳞蛟蛇慢慢停了下来,脱离火海的几名乞丐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般,快速地跳下门板,朝着火神庙外的某条巷子跑去,转眼间便踪影全无。
申小甲歪着恼道扫了一眼巷口某个角落露出的一角补丁衣衫,瘪了瘪嘴,转身看向史元典道,“三舅,现今城门已破,咱们赶紧杀出去逃命吧……”
“你带着你的女人逃出去吧……”史元典望着烽火四起的白马关,听着连绵不断的哭喊声,摇了摇头道,“大庆军队没有逃兵,更没有逃跑的将军!你听,我白马关的将士在呼唤我呢,爷爷我怎么可能弃他们不顾?但使白马银枪在,不教贼寇过青山!”
说罢,史元典快步冲向一名打马而过的敌军,猛然跃起,一拳将其砸飞,自己跨坐在马匹上,一勒缰绳,斜眼看向毛学望,冷冷道,“你个棒槌是走是留?若是要走,就脱下这身军装,我权当你死在了刚才那场大火里……”
“将军,你也太看不起俺了……”毛学望打断史元典的话,噌地抽出腰间的钢刀,砸吧一下嘴巴道,“白马军没有怂蛋,城在人在!干他娘的,砍死一个不亏,剁掉两个有赚!老子这就让那群唐国的小兔崽子见识一下我大庆钢刀的锋利!”
“好兄弟!”史元典哈哈一笑,拔起一杆斜插在地上的长枪,挥舞几下,踢了踢马肚子,昂然道,“小甲,三舅我要去杀敌了,恕不远送,山高水长,一路好走!”
还未等申小甲回应,史元典便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毛学望亦是匆匆跟在马屁股后面,狂奔向南城门。
申小甲看着史元典和毛学望的背影,摇头叹息一声,横扫左右一眼,并未看见道痴的身影,却听见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传来阵阵惊雷,摸了摸鼻子,侧脸看向楚云桥道,“媳妇儿,我有个想法……”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楚云桥暖暖一笑,紧紧牵着申小甲的手,柔声道,“但有一点,不能扔下我一个人自己去,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什么都做不成。”
申小甲咧着嘴笑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我是不会扔下你的……”环视四周,皱了皱眉,“这春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天都不见踪影,要是有他在,我也能更安心些……”
“确实有点奇怪,”楚云桥峨眉微蹙道,“按理说,如果他看见你被这黑蛟吞了不可能不出来帮把手的,难道他还在生气?”
“他昨晚都已经撒过气了,还想怎样!”申小甲拍了拍黑鳞蛟蛇得脑袋,撅着嘴道,“算了,先不去管他,咱们先帮我三舅把这些敌军赶出去再说……那个嗨皮哥说今夜城中所有人都得死,估计还有什么坏屁没放出来,得多留心点。”
黑鳞蛟蛇很懂事地喷出两股白雾,吐了吐信子,迅猛地游动起来,转瞬间便追上了史元典和毛学望。
楚云桥捋了捋耳边被风吹得凌乱的秀发,盯着前方史元典的背影,轻声问道,“他真是你三舅?”
“从血缘上来讲并不是,但从情缘上来讲,可以是……”申小甲腼腆地笑着答了一句,随即对着史元典高喊道,“三舅,我有个想法!”
史元典和毛学望同时回头望向申小甲,异口同声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想走,可是有皇命在身,不能走啊……”申小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昭雪令,对着二人扬了扬道,“案子都没有了结,我哪里敢走,欺君罔上是要砍头的!”
史元典顿时一愣,疑惑道,“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凶手也已经伏法了……”
“只破了一半,还剩一半,”申小甲深深地看了一眼毛学望,嘴角微微上扬道,“嗨皮哥只是表面上的凶手,还有隐藏在背后的同伙……我刚才在火神殿有一点没有说出来,李校尉如果知道约他见面的嗨皮哥是十年前那个少年的话,他怎么敢在来火神庙之前用圣水洗浴呢?”
史元典一边挥刺长枪,斩杀几名唐军,一边拧着眉毛道,“好像是有点道理……所以李校尉不知道高兴是那个少年?”
“准确地说,”申小甲抿了抿嘴唇道,“李校尉是不知道约他见面的是嗨皮哥,不知道约他见面的是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那约他见面的是谁?”
“先前嗨皮哥说那名老将还有一个尚未相认的私生子……”
“这么说来,我白马军中竟有两个疯子?他是谁?”
“疯子大多是被人逼疯的……”申小甲幽幽一叹,扭头看向毛学望道,“毛大哥,你姓什么?”
毛学望登时面色一僵,劈倒几名从某间民房钻出来的唐军,干笑道,“我当然姓毛啊!”
“好巧啊,”申小甲让黑鳞蛟蛇用尾巴扫开挡在前方的一队唐国骑兵,眨眨眼睛道,“十年前,那名守城老将也姓茅。”
“不一样吧,我记得他好像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茅,”毛学望舔了舔沾着血渍的嘴唇道,“我是轻如鸿毛的毛!”
“也可以重于泰山!”申小甲一脸平静道,“我媳妇在李校尉的营帐中虽然没有找到那个婴孩的尸体,但是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
楚云桥很有默契地从衣袖里摸出那张文书,轻轻抖开,面向史元典和毛学望,娇声道,“这是那名私生子的身份证明文书,虽然他改名换姓,又先去镇北大将军麾下混了个脸熟,但还是被罗主簿查出来了……罗主簿将这文书交给李校尉之后便被烧死了,而后李校尉也在火神庙里遇害。所以,那个约见李校尉的人应当是这名私生子!”
毛学望盯着那张文书,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史元典粗粗扫了一眼,忽然道,“小甲啊,高兴先前有句话说得很对……一切就到此结束吧!其实你现在可以离开白马关了,不用担心欺君之罪,因为我还没有将你的名字回禀给圣上……”
“三舅啊,昭雪令在我手上,不管你有没有把我的名字报上去,我都是皇权特许的钦差……”申小甲清了清嗓子道,“而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先前没有在火神殿揭穿这一点,就是想再给那个私生子一个机会。”
毛学望突地抬起头,面色阴沉地盯着申小甲道,“什么机会?”
“我不管是私生子帮少年报仇,还是少年协助私生子雪恨……”申小甲看着几个倒在血泊中的百姓,淡淡道,“所有的事情都该适可而止,什么仇就报什么怨,不该让这无辜的百姓跟着一起枉死!因此,我想给那名私生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告诉我为什么嗨皮哥有自信说出让全城人陪葬的话,从而制止这一场惨祸!”
毛学望苦笑一声,眼神复杂道,“我要说那名私生子并不知道少年的谋划,你信吗?”
申小甲认真地盯着毛学望的眼睛看了片刻,沉声道,“真不知道?可别开玩笑啊,好歹也是同伙。”
毛学望沉沉一叹,“我只知道小高前几日在城里各处安放了许多木桶,并不知道少年有什么打算。实际上,那私生子也是上个月才和少年搅在一起的,知道的并不多。”
申小甲捏了捏眉心,“又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敢做,无知且无畏。”
“不!我还是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毛学望直视着申小甲,一脸郑重道,“你被小高骗了!”
“他骗我什么了?”
“他确实曾经是少年,也是那个婴孩的哥哥,因为父亲死了,只能由他扛起家中的生计,所以他经常去青山之中砍柴……十年前白马关内烧起那把火的时候,他在青山里迷了路,并未在城中……”
申小甲闻言一怔,满脸震惊道,“你的意思是……他曾是少年,但不是那个少年!”
便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城南方向传来。
一朵由浓烟凝成的巨大蘑菇云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骤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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