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整,我终于折出了第一只纸青蛙。
这青蛙不简单,会跳会叫,具有灵魂。
听叔叔说,我周岁抓周拿了一本书。
家里都很开心,觉得我长大之后或许能成为大文豪或者是科学家。
可,天不遂人愿,我读书并不是特别在行,更喜欢折纸。
父母走后,叔叔给我买了许多的书,大多数都被我撕掉用来折纸了。
为此,叔叔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我就是不改,我一直觉得折纸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房间里,存满了我折的千纸鹤和青蛙,我觉得,他们都是有生命的。
我生在阴年阴月阴时,是至阴之命。
从前有个道士说我克父克母,想要带我走收我为徒,但被家里拒绝。
果然,七岁的时候,叔叔告诉我父母死了。
可那个时候,或许是年龄小,我并不在意。
虽然命格不好,但却招得无数动物的喜爱。
从小身边围满了各类动物,黄鼠狼,蛇,老鼠,刺猬等,我并不害怕它们,它们也从不伤害我。
相反,它们更多的是围在我身边,给我衔来花朵、果实等。
会帮我赶走身边的恶狗,会帮我清理身边的毒虫。
大约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做梦。
有老头,有老太婆,有少女,梦见各类稀奇古怪的人物。
无一例外,它们都说自己是仙,是修行的灵类,想要让我给他们立堂。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它们说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总是体弱多病,发烧感冒是常有的事情,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我以为我要死了。
可是叔叔不知道从哪里给我带来一块玉佩。
玉佩看上去有些年头,通体是块白玉可是泛着年份的黄色。
玉佩之上,有个龙头,栩栩如生。
带着这块玉佩之后,我再也没有能梦见那些稀奇古怪的人,就连那些平日里围在身边的动物,也对我敬而远之。
不过,我也并没有在意,只是折我的纸,上我的学。
终于,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接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是本地的一所大学,并不是十分优秀,但也算是一所正儿八经的公办本科。
当然,这一天更为重要的,我成功了。
我成功折出来第一只带有灵魂的纸青蛙。
我没有声张,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叔叔并不喜欢我折纸,也不喜欢我对任何超乎自然的事情感兴趣。
叔叔对我很好,视我为己出,吃穿用住,都是叔叔给我的。
但,我和他之间,扔有着一定的隔阂,或许是天生的,或许是心理上。
我觉得,他只是我的叔叔,而不是我的父亲。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从来没有改口,都是叫他叔叔,当然,他也不叫我儿子。
他总是叫我的名字,刘小青。
我想念我的父亲母亲,想和别的孩子一样,能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可我没有人可以倾诉,于是,就将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的“玩具”听。
我知道,它们能听到,能听懂。
叔叔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
双眼泛着轻微的血丝,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更多的是欣喜。
“刘小青,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虽然,我并不爱学习,可我天生对纸张有着浓厚的兴趣。
或许是爱屋及乌,折纸的时候,会看一看上边的字。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我的注意力并不在学习上,但我的成绩仍然不错。
其实,我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但是我总觉得有一根线,拴着我,让我留在这个城市。
我并不知道这根线是什么,或许是诗里的思乡,或许是文章里的故土,亦或许是眼前这个发鬓泛着白丝的男人。
叔叔的嘴咧的很大,很久都没有见到叔叔现在的神情了。
这几年,叔叔的生意一直惨淡,但从未委屈我,也从未向我说过,但我知道,他并不好过。
平时,叔叔自己在外边应酬,很少回家,除了给我钱,带我出去吃,整个厨房,他几乎没有进过。
破天荒的,叔叔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或许,能够称得上菜。
我无所谓,沉寂在纸青蛙的喜悦中,并不饿。
叔叔却吃的很香。
叔叔吃一口菜,喝一杯酒,看一眼摆在一边的录取通知书。
仿佛,下酒的并不是桌上的菜,而是那张鲜红的纸。
一瓶酒,很快化作一抹红晕爬上叔叔的脸,这样看去,倒是有些可爱。
酒瓶见底,叔叔又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
“少喝一点吧。”叔叔的胃不好,许是多年应酬喝酒喝的。
“青儿,叔叔高兴啊,再让叔叔喝两杯,就两杯!”
叔叔的脸上,笑容挤在一起。
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叔叔第一次和我商议一件事情。
或许是喝多了吧,我想着。
但内心却无味杂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默默帮叔叔开了瓶。
我知道,嘴里的话一出,必定是一阵酸楚带着哭腔。
抬着眼角,看着叔叔如此,吃了几口桌上烧的好菜。
油腻、火辣、苦咸。
或许是酒麻了嘴,叔叔大口的吃着,喝着,并不觉得菜味有什么不对。
两斤,已经是叔叔的极限。
我小心的将他扶到床上。
“叔叔高兴。”
他瘫软在床上,翘着脑袋,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在空着胡乱的比划着。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上了小学,我就有了自己的房间,这就成为了我在这个家里从未踏足的区域。
我从这个房间出去,就懂事了很多,从未回来,直至今日。
叔叔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腕,能够感受得到,这双手上,满是沧桑和老茧。
“青儿,叫我一声爸爸吧。”
他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急促,但又有些卑微。
一块大石头紧紧压在我的心脏动脉上,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却听见,一股浓厚的鼾声。
给叔叔盖上被子,轻轻的关上门,回想着刚刚的话,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
是叔叔送给我的玉佩。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