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开最近除了练武,一直在忙新书院的事情,他让陈重去看了邵空等人的落脚点,与猜想的差不多,在城西的一个破庙里,晴天漏风,雨天漏水的那种破庙。
所以新书院还需要建宿舍,情形如此,他索性准备弄一个全日制的书院出来,根据预估的人数,差不多一个大班,六十人左右规模,配备食堂,简单实验室,图书室等,老头得配个小院,还有校服等一系列的问题。
距离上次去罗家出诊没过几天,罗贵又来请凡进了,陈开也再次被带上,不过这次情况并不怎么紧急,患者是罗员外的女儿——罗丁儿,也就是小萝卜。
一路上,罗贵向凡进简述着自家小姐的情况,陈开知道师父带着自己主要是用自己的知识储备应付疑难杂症,也认真听着。
来到罗府,可以看得出罗夫人的丧事并未大操大办,也许是因为久病之下,他们早早做好了心理建设,所以院子除了清冷一些,哀伤的味道并不重。
罗大富迎了上来,肥胖依旧,只是气色明显差了很多,师徒二人随着罗大富进了罗丁儿闺阁,看向躺在床上的患者。
卸了少年装扮,脸色有些病态的白,眼神也不复往日的灵动,一头青丝也恹恹地趴在肩旁,屋里进来人,那眼睛也未曾动上一动。
“乖女儿啊,我给你请了郎中,你那里不舒服,快跟先生说说!”
看到女儿偏了偏脸,并不回应,罗员外无奈对凡进说道:“哎,自从她母亲走了,便一直这个样子,饭也不怎么吃,请凡先生仔细给瞧瞧!”
罗大富态度诚恳,言语恭敬,看得出来,特别紧张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凡进点头,走上前去,开始号脉,小萝卜视人如无物,也不说话。
片刻,凡进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以眼神询问陈开。
结合罗家这个情形和罗贵的描述,陈开已经猜想到,估计是罗大富夫妇太过宠爱这丫头,所以这丫头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的病情,没有心理准备,现在突遭丧母大悲,一时缓不过神来。
只是心理上的事比较玄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立竿见影的手段,很多东西陈开不好当众说出来,便轻轻对师父摇了摇头。
凡进又伸手摸了摸小萝卜耳后,等他手离开的时候,小萝卜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怎么样?”见凡进起身,罗员外赶忙问。
凡进没说话,指了指外厅,率先走出去。
罗员外挥手让其他人也都退出去,然后跟上凡进。
“哀伤过度,没休息好,虚火上升,令外就是因为缺少进食,有些虚弱,她身子太小,不宜用药,我暂时以独家手法帮她按摩穴位,让她尽量能睡个好觉,等她醒了,弄些吃的,清淡一些的,暂时先这样吧,有什么问题,再去叫我!”
“好,多谢先生,请先生去花厅喝杯茶,歇息一下!”
“不必了,不是什么太大问题,你不必太过担心,看你气色不佳,还需宽心些。”凡进拒绝了挽留。
“多谢先生,罗某晓得了,既然如此,先生慢走!”一边说,一边递上早已备好的诊金,凡进收下,招呼陈开离开。
出了罗家府邸,陈开主动向师父说起自己的认知:“应该就是突遭噩耗,一时缓不过神来,但是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去,可能过一段时间自己就恢复了,往大了去,可能就从此性情大变,一辈子都有影响。”
“嗯,这个一些医经上有记载,我是知道的,针对此症,也只是给用药安神,等患者自己复原,但是安神药稍有不慎,也容易伤神,丫头又太小了,你有什么办法?”
“师父也不用担心,那丫头虽然从小被宠着,但也算被保护在一个积极健康的环境中成长,这样的人一般对这种心理上的不正常症状,潜意识里有很强的抵抗或者说自愈能力!相反那些有不堪经历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反而更难办。”
“如此便好,但总不好这样看着,万一…”
“可以预防一下,用一些其他的事物转移一下注意力就行,只要让她暂时不去或者少去想她母亲的事,时间是治愈心病的最好良药。”
有了解决办法,凡进不再纠结患者,二人闲聊间返回,陈开到自己的小院午休、备课。
不久之后,有人敲门,然后自行推门进了院子,却是唐若惜。
“师娘!”陈开放下手中事,躬身迎了几步。
“嗯,开儿,你在忙吗?”
“一些小事,师娘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陈开伸手要请师娘进屋坐下。
“我听平安说,那罗家小娘子花很多银子要你送他的自行车?”唐若惜没有进屋的意思,却问起罗丁儿来。
“嗯,是有这回事。”陈开有些疑惑,一向极少出门的师娘也认识罗丁儿吗?
“她一定挺喜欢的!听你师父说,她母亲去世了,她这几天不开心,师娘见过那小丫头,挺讨喜的,所以师娘想做主,把那自行车送给罗家小娘子,你看?”
送给小萝卜?看来是师父要用自行车做为转移罗丁儿的注意力。
“那自行车是我送小师弟的生日礼物,现在就是小师弟的,师娘要处理,无需顾虑徒儿,只是这样,估计小师弟会不开心,”陈开沉吟一下,“这样吧师娘,你也别为难小师弟了,我这两天重新做一个,送去罗家就是!”
“这…”唐若惜想着,陈开毕竟不是自己孩子,自己做的了平安的主,却不好直接忽视陈开的感受,所以有此一问,现在看来,反而有些胁迫的意味,当下有些失措。
“师娘,无妨的,那东西不费什么事,您要是跟我客气,徒儿以后也少不得要恭恭敬敬了。”
“哈哈,那行,你还要去书院吧,师娘就不耽搁你了,晚上和平安回来吃,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的,那师娘慢走。”目送师娘离开,陈开带上教材,前往书院。
惯性思维里,自行车只是廉价物件,在这里,也不过是具有一点点工艺品特质的儿童玩具,用来“治病医人”,理所当然,所以陈开也只是稍稍疑惑师娘认识罗丁儿,并未想到,极为宠爱小师弟的师娘,现在要将小师弟最喜欢的,并且是在这个世界可以称之为“奇珍”的自行车转送他人,意味着什么。
来到书院,陈开发现邵空果然如预想的一样,开始带着二三四开始上课了,等新书院弄好,得给重新起名,上档案,陈开心里想着。
陈开依师娘嘱咐,下了课跟老头和陈重打过招呼,就带小师弟回医馆去吃饭,多出的两碗饭,被眼尖的邵空率先拿下,与一帮弟弟妹妹瓜分!
两天后,陈开骑着一轮新自行车进城,没办法,其他人不懂诀窍,小师弟要上课,自己也舍不得让他跑腿,最后只能自己送过去。
许多人再一次围观着“神奇的木马”,直到它进了罗家府邸。
小萝卜在被凡进用内力催着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后,终于稍稍好转,也愿意吃些东西了,这天,当她被爹爹带着走到院子,看到那辆全新的木制自行车时,终于露出了自娘娘去世后的第一个笑容。
“喂,看好了,我只示范两次,你快点学会,我一会儿还有其他事情!”
陈开看到正主到场,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开始动作,骑着车绕着院子跑圈,还专门停下几回,再骑上去。
小萝卜毕竟只是个孩子,见到一直心念的好玩的东西,终于暂时忘记失去母亲的痛苦,大大眼睛开始变成弯月,像是久旱的泉重新冒出了水,灵动开始复苏。
罗大富看着小萝卜的变化,傻笑着抹了一把眼角,他也新奇那自己跑的木车子,但他更在意女儿的心情。
一个潇洒的急停,把车子停在小萝卜面前,陈开下车,拍了拍专门改良的软质座椅:“快试试吧,别傻站着了,我真的还有事。”
陈开心里想着下午的课,曾经多年高位的他又习惯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情绪,可小萝卜毕竟只是小孩子,还是一个被宠大的孩子,自然受不了“另一个孩子”对她这种态度。
“哼!牛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本小姐需要你教?爹爹,给他钱让他滚蛋!”
罗大富有些尴尬,这凡先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医生,何况也专门为了女儿的病情费了这么大心思,当下准备稍稍教育几句,可看到女儿那前几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总算有了正常的喜怒哀乐,又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朝陈开伸伸手,“小郎君莫恼,你看这…”
没有养育子女经验的陈开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自己好心反而被乱咬?算了,懒得跟小孩子计较!
“没事,这东西也简单,既然不需要我教,那我就先走了,告辞!”说完,按着这个时代的礼仪,拱手离开。
“小郎君稍侯!”刚走出几步,发现罗大富追了上来:“凡先生能够对症下药,医好小女心病,罗某不剩感激,不知这“药”作价几何?”
陈开想起师父的脾性,说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师父只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病人,不愿意看他们受到病痛,此物重在心思,不好估价,罗员外若有心,看着给一些便可!”
就这样,一通大帽子扣在师父头上,陈开从钦佩的恨不得趴在地上的罗员外那里带走了二百两银子。
…
“二百两!?”邵空望着陈开背回来的包袱,这两天晚上也都赖在铁匠铺子,他是看着陈开捣鼓出这车子的,也知道他今天进城送去罗家了,就这么一下,弄了二百两!?
“想法!”陈开指指脑袋,“想法很重要,你知不知道这车子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我试过你师弟那个,费劲,还不如我跑的快,还颠的屁股疼,顶多就是个玩具!”邵空虽然坚定地下着结论,还是以请教的姿态看向陈开。
“哎,差太远了,你去问问我小师弟吧,他都比你强!”
邵空没有计较陈开的话,而是回味着陈开最后那个眼神,认识陈开并不久,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很复杂,什么意思呢这是?
同一时间,罗丁儿也在问罗大富差不多的问题。
“爹爹,这木车虽然新奇,可也不值二百两银子吧?你干嘛给那傻子那么多银子,能买多少辆马车了!”
“乖女儿啊,这你就不懂了,这木车只是一个很初级的东西,你想啊,如果把车轴做的更光滑一些,就能省下很多力气,然后在把咱们这里到庐州城的路修得平平的,那可比马车方便多了,还不用喂吃的。也就是咱们石牛城小啊,绕城墙走一圈也用不了多久,如果是庐州城呢,从东门到西门,马车都得跑一炷香,何况城里行马车那都是官家士族的权利,这东西要是再快一些,稳一些,那不有人抢着买!”
“呀,那得挣多少银子啊!”小萝卜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有金色的星星在闪,“爹爹,那我们赶快找人做啊,慢了的话钱不都让那傻子赚了吗!”
“哎呦,我的宝贝萝卜啊,这你可就不懂了,不说这东西目前就只是个玩具,就算已经完全成熟,这生意,也不是咱们罗家能沾手的,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也就赚点那些大族看不上的小钱,若是掺和进大生意里,恐怕就会大祸临头呀!”
“为什么呀?”
“哈哈,说了你也不懂,爹爹这辈子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乖女儿你平平安安长大,然后给你招个好夫婿过安安稳稳的日子,银子吗,够花就行,要那么多干什么,是不是啊,我的小财迷!快去玩吧!”
罗大富说着,溺爱地揉了揉小萝卜脑袋。
等到小萝卜去院子里玩自己的新玩具,罗胖子宠溺的神色很快卸下,他用力将自己肥胖的身躯从椅子里拔起来,慢慢地来回踱步,不时瞥向女儿手下那做工精奇的自行车,脑中浮现出那总是不客气地收了诊金,却明显对钱财满不在乎的师徒二人。
真的只是医者仁心吗?越想越有不安和担忧在心头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