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乡的食客
十一月十八这天,石牛县城西井街一带十分热闹,临近年关,市场繁荣,许多店铺将货物摆在门外,贩夫走卒来往活跃,哟呵砍价声不绝于饵,十分热闹。
午初时分,一阵爆竹声在西井街口响起,随后是锣鼓唢呐齐鸣,渐渐地,西井街一带的热闹随着人流汇向更为喧闹的街口处。
闲逛的行人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一家新店开张,门头上的牌匾用红绸缎盖着,楹联倒是看得清楚。
“天地万物,千般滋味难长留”
“生死百年,十数念头当有白”
人群中有识字的书生念了出来,旋即疑惑“怎么还带“死”字,这多不吉利!”
“是啊,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人附和。
“你懂什么,胸纳天地,直言生死,这是何等气魄!”有作豪迈者反驳。
“呸,你个孔书呆子,装什么,这又是难,又是死,还白呢,那里气魄了?”
“唉,不懂不要瞎比比,这门联,说的是人生大智慧…”富态老者加入探讨。
“胡说,这门联明明说的是人生无奈一场空…”
……
路人的想法我们不必认真去探究,目光回到正面,从新店门前同样缠了红绸巾的大酒瓮看来,这大约是一家酒楼。
石牛县毗邻首府江宁,又有平缓的河道强化交通功能,商业繁荣,新开几家酒楼也算不得什么。
酒楼坐落于西井湖畔,往西是闹市,往东是“富人区”,往北是官衙、书院,往南有内河港口,楼也并非孤楼,而是多栋楼阁亭榭连绵相接,从街口延伸至湖边,飞檐画角,柳林环绕,颇显雅致。
尚未至吉时,新店前锣鼓伴随舞狮杂耍,带动着观众的情绪,几个青衣伙计拎着篮子,大笑着往人群中撒着零食干果,其中夹杂着铜板,引发了更大一波欢闹。
楼上窗口看着的陈开皱了皱眉头,对着陪同的刘掌柜说道:“别这样发了,引发争抢不好,备上一些,等仪式结束,让他们排队领吧!”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估计县里几个台面人物也快到了,你去招呼吧,不用管我。”
刘掌柜告退,不久之后,下面停止了抛洒零食和铜钱,人群出现了带着各种意思的唏嘘。
到得时间差不多了,刘掌柜出了店门,做一个四方辑,随着“吉时到”的大声唱礼,他在鼓乐和爆竹的嘈杂声中,一把扯下匾额上打了花结的红绸缎,露出上面的字来:
留白居!
紧着着,他喜庆而洪亮的声音响起:
“黄金地,汇聚八方财神,留白居,喜迎四海朋友。各位父老乡亲,时值冬藏进补之季,我留白居备下暖身美酒,暖心美食,隆重开业,欢迎各位进店品享!”
“好!”人群中呼和声起。
刘掌柜站到边上,伸手相请,罗大富等一众豪绅赶着点刚好走位最前面,互相客气寒暄着被迎了进去,所带的礼物也被机灵的小厮接下。
人群中便也有相识着互相招呼着进去,一边走,一边说着:“走,尝尝去,听说这留白居有一道水晶蛋,甚是奇特,我曾在罗员外府上吃过一次…”
尽管这其中有提前安排的托儿,但时值午饭时间,真正因为闻见菜香,被勾起食欲的人也有不少,热闹的气氛,开始从门外向大堂里边灌集。
一些单纯看热闹的平民,到了此时,便准备离去,刘掌柜却再次开了口:“今日蔽店开业,承蒙各位赏光,过门是客,这边温了美酒,各位可以喝上一杯热酒,再去忙活,还有些零嘴吃食,每人也可以领上一份,权作消遣!还请诸位不吝赏脸!”言罢,又做一个四方揖,进店招呼。
另一边,本就搭好的桌台上,摆了数十个小酒碗和分装成小包的肉干、瓜子、花生等零食,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壶里温着酒。
许多人还惊讶于掌柜慷慨大方的时候,已经有人往那边走去。
最前面的一个汉子走到跟前,负责的伙计立马拎起大壶,倒了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酒液。
那汉子端起酒碗时不禁有些生气:“你家这酒,闻着不错,怎地如此清淡,你们掌柜要是不愿招待也就算了,何必用着清水汤来消遣大家!”
众人一听,都好奇地围了上去,只见那汉子手中的酒,确实清亮如水,不禁有人附和起来:“就是,我等路过看个热闹,又不稀罕你家什么,何必假作慷慨!”
那伙计却也不着急,淡定地笑着,等他们吵了几句,都看着他要说法的时候,才慢慢又倒了几杯,递给几个刚刚开口怀疑的,说道:“各位别光看着,尝上一尝,好叫各位晓得,我家的酒,不仅清亮如泉,更是醇香无比!”
带头说话的本就是个粗犷汉子,当下说道:“好,我且尝尝,你若巧言诓我,可饶不了你!”说着,那汉子喝了一小口,众人只见他砸吧两下嘴,回味一番,又喝了一口,一脸陶醉,最后仰起头,全倒进了嘴里,只是那酒碗不大,两口之后,本就只剩下一点。
汉子不过瘾,放下酒碗指了指:“不错,再来一碗!”
那伙计陪着笑脸:“还望客官体谅,这可是上等好酒,本店却是免费赠送,所以,每人只有一碗!”
那汉子脸红了红,侧身靠近伙计,悄声问道:“你们这酒,多少钱?”
伙计也极为配合地伸出两根指头,低声道“只要二百文一角。”
“什么!二百文一角,你咋不去抢呢?陶老头那里才八十文!”汉子暴跳如雷。
“客官,您好好回味回味,你现在有二百文,你是愿意喝一角我家的好酒,还是喝两角半陶老头家的酸汤,再说了,您现在去陶老头家,也买不到酒了?”
“买不到了?为什么?”
“因为我们掌柜的前几天请了陶老头来品酒,陶老头喝了两角之后,哭着求我们掌柜的把他引荐给我们酿酒师傅,他要给我们酿酒师傅当徒弟呢!我送他回去的时候,亲眼看着他自己扯了酒番,撤了店子牌匾。”
那汉子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已经有好几人尝了酒,后边的人听了伙计的话,也都嚷嚷着催促,伙计便对那汉子说道:“我说老哥,你也别杵在这里了,喜欢就进去坐,今天我家店开业,这美酒,半价!只要一百文就能要上一角。却是只此一天,错过了,可就没了!”
听了这话,那汉子喜上眉梢:“得,大不了不吃晚饭,且让我去再喝上一角!”说着大步迈向酒楼大堂,而那伙计,笑了笑,继续招呼起其他的人。
陈开透过窗子,看着下边的一幕,不禁失笑:“这演的也太用力了些。”
“呵,老奴倒觉得挺好,正如刘掌柜所说,您要直接说二百文的酒今天半价卖,没尝过的肯定不信,也就不会进门了。”
应声的是陈重,陈开本让钱正去江宁的时候带上陈重,但是钱正一惯在外闯荡,本就有自己的护卫,坚决不用陈重,这其中也有谨持身份的意思。
按理说陈开也没必要来酒楼的,事情交给刘掌柜去做就好了,这也是原西来的老人手,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后之所以他决定过来看看,也是为了对这个世界生意上的事情有一个直观的认识,否则直接套用一些后世的想法,他怕有不妥的地方,刚好今天也是书院每七天一次的轮休,他也不用着急下午赶回书院。
本来他是想让师父一家和张老夫子一起过来吃个饭的,但是几人貌似对这种事都不感兴趣,不喜吵闹,只能带上小师弟,眼尖的邵空后来也跟来了,这会儿拐走了小师弟不知道去哪玩了。
陈开走到雅间的另一边,俯瞰着大堂里的喧闹,觉得这情形其实对不太上留白居淡然的名字。
留白居是凡进定下的,过门联却是张老夫子给题的,因为陈开对于这类事实在不拿手,而陈重、钱正、刘掌柜等人,也实在谈不上文才。
盖世武者起的名,教书先生好像也算解读出了其中的意思。
留白,刚好这个世界食物佐料也很匮乏,很多香料还没有传入,留白倒也合适。
陈开想着,以后香料丰富了,是不是再弄个臻味居什么的,一个尚简,一个从繁,做个兄弟品牌。
酒楼运作起来没多久,小师弟和邵空就跑回来找陈开了,紧跟着的还有小萝卜,罗大富作为一县首富,帮了一些忙,被钱正以贵宾的身份请了过来,现在由刘掌柜作陪,算是答谢,一起的还有几个官面上的人物和那几个本地乡绅。
小萝卜打着要刺探敌情,好知己知彼的旗号,缠着罗大富一起来了,刘掌柜本给她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雅间,让她随意吃喝玩乐,也不知道怎么撞见小师弟了,就跟了过来。
看见陈开时,小姑娘立马变成了骄傲的小天鹅,高昂脖颈,做无视状。
倒是小师弟,高兴地向陈开说着自己的见闻:“师兄师兄,聂师父真是厉害,把鱼切的像纸一样薄!”
“呵呵,”陈开笑着招呼几人一起坐下,倒上热茶,“聂师父是大厨,握了几十年的菜刀,手上是有真功夫的,要不是太薄了,涮的时候容易化掉,他还能切的更薄!”
“哇,真厉害,比我爹切的可好多了!”
陈开哑然失笑,心中想着,如果师父听见小师弟这么说,不知作何感想,洒然一笑,还是傲然拔刀以证,好像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