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rythingisirretrievablyvulgar.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买买买!就知道买!家里都快堆成山了!”
“女儿马上就要考级了,一天到晚还弹个电子琴算什么样子啊”
“那钢琴家里也放不下啊!你买了放哪儿呢!而且你看看她这身子,不知道要耗多少钱才是头。”
“真是败家女。”
即使她此刻漠然地待在不隔音的房间里,也可以感受到父亲鄙夷的眼神略过门板,像似要看穿这间房里的人。而房间,是她最后可以躲藏的躯壳。
吵闹声不再继续,屋子里有片刻安静地出奇。好像母亲也再找不到理由反驳。一切好像达到了某个平衡点。
最后家里也没有再出现过琴声。母亲也帮她报了新的兴趣班,算是弥补。其实,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电子琴落满了灰,几次整理都没有将它卖掉。但它似乎是这个中等收入家庭的心结,谁都避而不谈,只等着时光将记忆冲淡。
偶尔会羡慕台上光鲜亮丽的演奏者,陶醉于悠扬的琴声。又想起琴前的自己,只不过终究被放弃。她理解父母的苦衷,所以从没有怨言。因为,她是寄人篱下的那个。父母的爱已经被消耗殆尽了。即使再多,也不可能再给他了。虽然没有得过什么重大的疾病,但一直与磨人的病魔相伴,嗓子咳到半哑。最终这副身子骨怕是肯定会栽在它手里。药的苦涩是融入她的体香,手里的药好似家常便饭。她从不反感父亲的咒骂,她说,这是她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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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不要再咳了?再咳给我出去咳。”
小学老师停下板书,半途停下指责她,她硬生生憋住,憋地喘不过气,憋的满脸涨红。
她知道,自己给他人造成了麻烦。她很抱歉。
而如今身在高中的她仿佛是奇迹。
这么多年走来,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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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秋,凤已经带上凉意。
“阿嚏…阿嚏!”
她小心翼翼地忍着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还是惊动了周围。
“谁感冒了?”
“……”
窃窃私语在晚习上阵阵涌起,但不了了之。
她自早上已经有些头晕的前兆,已经加厚了衣裳,只是还是抵不过蓄谋已久的寒意。她强撑着精神,逼自己看有些模糊的英语阅读。下课铃的响起似乎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随后如负释重地趴在课桌上。
要不先睡一会儿吧,作业今天先随便应付一下好了,她想,然后在嘈杂声下混沌入眠。
“…醒醒…醒醒?”
她迷离地睁开眼,自习课已经开始了。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她桌前。
“测温啦同学。”
他挥了挥手里的测温计,而少女还在大脑宕机。
这次她看清楚了。噢,原来是她后桌在测温。
见她还没反映,少年直接在她额头上滴了一下。回应他的是超标提醒。
“37.8…”
班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这时她才突然回神,慌张地剥开脸前的刘海,引上他的视线。
“大概是刘海遮住了吧。”她不想请假回家,祈求空气里的风带走一些她身上的热度。
他再次测量,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37.6。”他疑惑地看向少女,“你生病了?”
“不不不,我没有。估计教室里太闷了吧。要不然我出去透透气再测好了…”她立即起身,顾不得踢到了桌脚的痛,一心想要逃离,试图蒙混过关。只是对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皮肤贴合,对方的清冽的凉意传来。同时,她的热度已经自动传到到对方掌心。
我们互换体温,传达到心脏。
“你发烧了。”他用了肯定的语气。
她如想要潜逃的罪人,但证据确凿。好像在等待最终审判。
少年看出了她眼底的犹豫和不情愿,却读不懂。
“要不我们先去医务室吧?”
好像也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她木讷地点头。
两人离开教室。
班里有刹那的喧哗声,最后寥寥。
“我靠我也想回家。”
“就你这样的,淋半天雨喷嚏也不会打一个。”
“……”
有人羡慕她的生活,羡慕她的离校回家。
她每次只是笑笑不语,而瘫着的书再看不进,思绪也飘飞。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拥有一具健康强壮的身体。
想正常地住校,上学。可以不用每次都麻烦班主任开请假条,可以不用落下太多课再去弥补,可以肆意地去跑步逐风,可以去淋一场瓢泼大雨。
或者,也许可以再弹一次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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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想回家?”
走廊寂静无声,所有教学楼都灯火通明。
少年慢悠悠地走在前面,距离不多不少正好快半步。
“为什么想回家。”她反问。
对方似乎从没想过她的问题,或者说,答案简单明了人人皆知。
“逃课不好吗,回家躺着吃吃喝喝不是很舒服吗。还不用写作业,多棒啊。”
不,一点都不好。
学校到家的路程不算近,来来回回够折腾了。何况是夜呢。
少女许久没说话,他转过头看她。
她后知后觉地答:“是很棒啊,只不过我不想而已。”随后又低下头走路,一路无言。
“38.4,去开请假条吧。”
“好,谢谢老师。”
再次敲响办公室的门,值班的女老师了解情况后示意她打电话。
在她犹豫拨给母亲还是父亲时,想起了母亲曾跟她说的话。
“以后有事打给你爸,他有车能来接你。”
于是,她按下了拨出键。
“喂?”
“啊…爸爸,是我。那个…我有点发烧了,想让你……”话还没说完,被硬生生打断。
“你又生病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自己能不能注意点?怎么就你天天生这个病生那个病呢?…”
啊…又来了。她好像已经麻木了,类似的说辞。
“我早上已经多穿了一点了……”她试图辩驳,但很快有被淹没。
站在一旁的少年很快扫了一眼她的穿着,初秋,她已经穿上了衬衫和厚外套。
“…反正我今天肯定是不会去接你的,我都上床睡觉了你给我搞这出。一点点小感冒而已,先自己扛着吧,不会死人的。”
她突然喉咙酸涩,不知道哪句话刺痛了自己。还没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早已伤痕累累。
对,小感冒而已。你自己要挺住。
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睡一觉就好了。
也是,反正不会死人的。
无力感蔓延,她再也说不出半句。夜的孤独笼罩着她,眼泪打转,倔强地不流出。她怕下一秒,张口就是哽咽。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她相信,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只是爱得多少而已。
“你怎么了?”他皱了眉头,清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陌生人的善意都如此温暖。而有血脉联系的他们却不愿意施舍一分,哪怕只是一句关心。
眼泪突然绷不住如线般落下,却无声。滑下脸颊,冰冷。
年轻的女老师突然手无足措,着急地接过她手里的电话。
“喂您好这么家长,是这样……”
他默默走到她面前,递给她纸巾。
“…别哭了。”
像哄小孩子一样,如变戏法般掏出了糖果。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清亮的眸子,在最落魄的年纪遇上最那个最耀眼的人。好像那刻,便窥见了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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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还是留了校。父亲的固执让她觉得夹在其中难堪。
“她一直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不用一直接来接去的。”
“可是……”
“哎呀老师,您就通融一下吧,我们做家长的也蛮累的,上了一天班还要操心她……”
“那…好吧……”
老师挂了电话后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身边有药吗?”
“老师我有。”他抢先回答。
“也行,那你借点给她吃吃,先把烧退了。晚自习可以趴一会。”
她平复情绪后,收下了糖果和感冒药。回到教室后在一个个坐的笔直的身影里格格不入。
哭了一场后,好像一切都过去了。她入眠很快,直到少年把她叫醒。
“快回宿舍吧,别着凉了。”他最后朝少女挥挥手,隐没在人海里。
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没什么很要好的朋友,形单影只。她与花鸟做伴,与诗歌共舞。孤独和荒凉在她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如枯木不曾逢春,如死水没有源头。如今,就连生病想找个人带饭都没有。
她无奈起身,准备挤入人群,去抢一口热饭。
“我帮你带吧。”他好像只是通知她一声,没有询问的意思。早就冲出去,都没问她要吃什么。
使他注意到自己的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普普通通的善意,是对她的刹那怜惜。
而这些,温暖如光,想让她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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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这段空闲,她随心所欲了一次。
音乐教室的门没锁,她不知不觉地走到钢琴边,指间划过琴键,却没发出响声。她怕惊动任何人,即使此刻没有人在。阳光透过帘子倾泻,静的出奇。她爱上了忙里偷闲的日子,想着未来的一天,她也可以为自己弹一段琴。
“终于找到你了。”
她被气喘吁吁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不经意间用力,压到了琴键,发出了清脆的琴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
对方显然不太相信。少年倚着墙侧头轻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觉得你的手很适合弹钢琴,所以认为你会来这儿。”
她听到后也笑了,但是与他的不一样。是那种自我贬低和自嘲。
早就决定放弃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再捡起。生活的轨迹好像发生了偏离。以前的她,此时肯定躲在教室学习。
就好像,自从他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后,一切都在发生转变。
“走吧。”她利落转身,不愿意细想,随手带上门。
少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在她走出一段距离后突然问她。
“以后有机会,可以为我弹一次琴吗?”
回眸一瞬,对上他的明媚的笑意。
如果一切都是用来遇到他的契机,那好像也都值得。
突然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让阳光可以普照到自己。
“好啊。”
她浅浅地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温柔,风拂过她的头发。
好像她与平常女生一样,会笑,也会哭,只是喜怒,从不言表。
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只有一个:乖巧,安静,甚至没有存在感。是社交圈边缘的人,好像还有些孤僻。对谁都不咸不淡。
那大抵是四月的风吧,步履轻轻,无痕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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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么要泡这么多药?”
他难得在早自习早到。
不单单今天,其实每天都是。只是你们来的晚不知道而已。
“旧疾了,在调养而已。”
她没有多说什么,继续一小袋一小袋地拆。
“…苦味好重。”
“抱歉啊,马上等我泡完就行了。”
“你天天喝这么难喝的药吗?”
“嗯…我带了糖的,没事。”
“…噢。”他默默缩回了握着糖果的手,继续揣着兜。
她听出了情绪里的落差,笑了起来:“不是,你这天天带糖的不是很小孩子气吗。难道都没有人说你吗?”
“其他人又不知道我带…”只给你带的。
“什么?”她没听清,转头对上他紧张的视线。
“没…没事!”他挠了挠头,耳根泛着粉红。
她不擅长刨根问底,有失分寸感。于是她没太在意,起身去接水。
其实药已经对她没有用了。
这副躯体早就百毒不侵,百药不灵。
那不如就放手吧,她也没有机会一搏了。
饮水机边,她鬼使神差地倒掉了药。
好像这是一个与过去做了结的仪式。此后,去尝试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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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再一次回到琴键上是在夏天,混着蝉鸣和暑气。她落座于琴凳,台下没有观众。琴音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她停了长久以来苦涩的中药,包里放满了五颜六色糖果。每天的空余时间将自己关在琴房。她开始跑步,开始开怀大笑,开始习惯人群。她独自一人承受疾苦,但也有人带着她领略人间无限风光。他为自己带来太多,所以,她想回赠一-些,即使真的太渺小,太微弱。
她想在阳光明媚的一天,为他献上独属于他们俩的钢琴曲。
“你还在练琴吗…”少年推开音乐教室的门,琴声在他上楼时就戛然而止。现在随之而来的是隐忍的咳嗽声。
她蜷缩着,身体轻颤。
他一顿,快步走上前,眉头皱着。
抬头时疲惫的双眼里清晰地布着血丝,眼眶微红。
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很心疼。
一瞬间的对视,她迫骇地躲闪。
“…包……咳咳…”
他急忙递给她手中的挎包,本准备拿上东西一起去跑步的。
少女慌乱地翻找,在最内层找到了小瓶的罐装药片,就着水吞咽。
为了避免一些意外,她身边随时随地备了一些特效药。
世界依旧鲜活,只有这里如死一般寂静。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重过了。仿佛在时不时提醒她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而一切都只是幻想,现实可以轻易打碎着残破的梦。
其实,时间好像不多了。
“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们暂时不练……”
“不是。”她小幅度地摇摇头,声音还很虚弱。
“我想继续的。”她眼神坚定,好像刚刚那个痛不欲生的人不是她。“相信我,好吗?”她转过头,笑得灿烂。他如同被蛊惑一般,默默地应了一声。
“好。”
“傍晚,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可惜天公不作美,原本晴朗的天下起了雷阵雨,天空像一封深蓝色的情书。两人一路奔向琴房,不管雨多大,不管人们异样的目光,不管阻拦。
“你说我们像不像逃课去约会的小情侣?”他肆意地笑着。
“怎么…还想占我便宜?”她微微喘气。
“哈哈…我看还是你比较占便宜。”雨水从他的头发上凝结成股滴滴答答,如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嗯,我比较占便宜,她默默想。
到达地方时,少女湿了半边衣衫,而为他挡雨的少年则全身湿透。她微微平复喘的厉害的呼吸,面红耳赤,开始了演奏。音符从她的指间流出,谱成温柔多情的曲调。台下观众就他一人,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喧闹的人群,没有万全的准备。但仅此足够。
雨声愈来愈大,夹杂着琴声,像夏天盛大的洗礼,指尖在琴键间流转灵动。
你听。万籁不曾俱寂,但我只听见我的心脏在与你共鸣。
“…”
“咳咳咳咳...!”
“咳咳咳!!……”
十几个琴键被一齐压响,她再没力气弹下去,眼角溢出了泪。急促的呼吸一遍又一遍,如同往日一般。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你怎么了?!”
少年霎时冲上前扶住她预坠的身体,打横抱起,冲出教室。
一路上,一次又一次地祈祷。情至深处,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不停唤你的名字。
他好像察觉到些什么,奋不顾身地与时间赛跑。
“你今天怎么一点药味儿都没有?”
“因为吃了糖果啊。”
“……”
“咳咳咳…”
“你最近怎么开始咳嗽了?”
“啊…有可能最近学习有点累了吧,没休息好。”
“记得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嗯。”
“………”
///
她被送去医院时,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好在,最后还是捡回一条命。
再次苏醒,她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轨迹,她的余生被锁在了医院。
“你疯了??”父亲急匆匆地赶来,风尘仆仆“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们全家给你陪葬!要死就……”说着拿起手边病床上的枕头,要砸过去。
“诶诶诶!你干什么呀!女儿还生着病呢!”母亲作势要拦,与父亲开始争吵。
“病人?她哪里还像个病人?我看她是忙着谈恋爱呢!真是昏头了!我现在就去问问外面那个男生你一天天到底在干什么!”说着就要往外走。
“爸!!!”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
脑海里的回忆一轮一轮涌现,又被一层层压制。
“他只是路过的好心人而已,我们并不认识。”她不带任何神情,仿佛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妈,你帮我谢谢他。然后让他走吧。”
她偏过头望着窗外,看见最后的夕阳落山。
像是盛大的落幕,重归于土。
母亲连连点头,出了病房。
“哼,世上真有这种好心人?”父亲一脸不愿相信的样子,最终环着手臂继续对她指指点点,她也是听不进去。
他应该是离开了吧。
抱歉啊,在这段晦暗无光的日子里,我自私地将你看作是最后的希望。
其实你并不属于这里,也并不需要沾染沼泽污泥。
所以,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没有能挺过这个秋天,连叶子都未完全泛黄。最终,肺部严重损伤。
抢救无效,死亡。
在再次苏醒的一刻,生命就在毫无意义地延续。
时间侵蚀她的躯体,她跨不过挡在身前的阴霾。那首曲子,是最后的遗言与爱。
你听到了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