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永嘉坊,临近城墙的位置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宅院傲然挺立。枤
这栋宅院的主人,正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大理寺卿,崔汝询!
时值夏秋之交,秋高气爽,原本一切如常,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偌大的崔府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差距。
崔汝询依旧早早的起床,穿好朝服,戴好鱼袋,拿好用象牙做成的笏板,在护卫们的保护之下,骑着马离开了崔府,前去宫城,参加朝会。
随着崔汝询的离开,外松内紧的崔府中,剩余的其他人也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有些人在磨砺兵刃,有些人在擦拭盔甲,有些人在给弓弦上油,当然还人需要维持崔府的正常秩序和运营,诸如运输,采购等等。
由于最近几天崔府从长安城之外的田庄、坞堡中抽调了大量的家将、家丁、仆役进入长安城内,所以采购的任务也随之加重了不少。
在崔汝询离开之后,崔府中负责采购的家丁和仆役迅速离去,在他们的身后同时还隐藏着一些不太容易引人注意之人。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然而,随着天色变亮,原本正常的东西似乎变得不那么正常了。枤
先是钟楼、鼓楼突然发出声响,然后大白天开始戒严,居家,净街,按道理来说,所有出府之人,都应该在第一时间返回。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从崔府中走出去的人都能够及时返回,相当的一部分人被困在了崔府或者永嘉坊之外。
原本就住在崔府之内,负责采购、联络、交通的管家和仆役没什么问题,他们本就是公干,在长安城人的人头又熟悉。
在身份正式,又有熟人接纳的情况下,想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暂时起身并不难,问题是那部分身份存疑的家伙!
然而,此次京兆尹,长安县、万年县以及坊间的速度快的惊人,根本就容不得他们思索和琢磨对策,由民壮和金吾卫组成的巡兵就已经行走在了坊间之内。
严格说起来,以崔汝询府邸内的实际力量,干掉区区几十人规模的巡兵和金吾卫毫无压力。
然而,他们现在毕竟处于长安城内,而准发动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完全就绪,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主子还在参加朝会。枤
于是乎,来不及任何反应,来得及返回崔府之人迅速返回,与此同时,崔府正门、侧门、后门迅速被关闭。
门虽然被关上了,但是崔府却不像表现的那么简单。
首先,府门是用厚重的实木制成,外面还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铁皮,其防御的程度比起长安城大城门毫不逊色,面对兵刃和铁器的攻击毫无波澜,可以说大门一关,万夫莫开。
更重要的是,府门虽然坚不可摧,但是在保证强度和安全程度不受损失的情况下,还预留了少量观察的位置。
在崔府前院、后院,以及到府墙所在的拐角处等特殊的地方,存在着数客数棵蜿蜒、盘根、曲折向上的古树或者假山。
在古树树丛和叶子的遮蔽之下,形成了类似望楼和射台一般的存在。
看似普通的府墙,事实上是用夯土和石块结合而成,除了高度比不上长安的城墙,其他的硬度、扛冲击性远远不逊色于任何一座城墙。枤
在府墙之上,层峦叠嶂的主体建筑,也被预留出了一处处类似于垛口一样,兼具观察、作战的综合作用。
所以说,这一座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两点的府邸,在事实上却不亚于一座真正的防御完善,戒备森严的要塞!
而这也是崔汝询以及他麾下的家将、亡命徒敢于铤而走险的原因。
随着府门关闭,透过府门的缝隙,房屋之上预留的缺口,或者自家预留的古树版本的望楼开始向外观察。
在三重观察的视角之下,府邸之外的情况一目了然。
崔府的府门关闭没多久,一队队和巡兵不同,和金吾卫相似,披坚执锐的士卒突然出现在了永嘉坊之内。
而且,这些这些看起来非常精锐,实际上也非常干练的人马,进入进入永嘉坊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就冲着崔府而来,而且直接拉开了阵仗。枤
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在崔府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由禁军新兵组成的暂编团一个营,一千一百多披坚执锐的战兵,已经将这处宅院团团围住。
身披重甲,手持长兵的重步兵在前,身穿轻甲,手持强弓、劲弩的弓弩兵在后,左手木盾,右手横刀轻步兵不停的巡视。
看到这一幕,一个时辰之前还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崔府中人彻底懵了!
没有人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到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恐惧和不安开始在他们之中蔓延。
崔府的看似普通的宅院在本质上与一个小型堡垒无疑,但是,在永嘉坊居住的本就非富即贵,和崔汝询一样传承了一二百年的也不在在少数。
那些府邸,在本质上和崔府大同小异,也等同于一个个的堡垒。
现在直接被包围的虽然只有一个崔府,与崔府相邻的府邸、宅院也一个个房门紧闭,各色人等,正静静的等待,观望着。枤
其他宅院的高官显贵可以带着一种看戏的心态等待,然而已经被包围起来,如同瓮中捉鳖的崔府却不能如此的安定。
正当他们在犹豫是等待是等待崔汝询返回,还是主动做些什么的时候,一名带队的禁军校尉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崔府正门之前。
而这名校尉的举动,一下子就牵动了包括崔府在内,整个永嘉坊的目光。
只见,走到崔府门口的那么禁军校尉,左手挎刀,右手则拿着一个用铁皮打造的建议喇叭。
简单试试音,发现音可以用之后,这名年过四旬的禁军校尉大声礼厉喝。
“大理寺卿,崔汝询,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串联朝臣,阻挠对敌,……,陛下已经下令捉拿,现在开门,只诛首恶,胁从不问,日后处置,三通鼓响之后,若继续顽抗,将万炮齐发,鸡犬不留!”
这名校尉的嗓门本就不小,在手中小型铁皮喇叭的助力之下,其洪亮的声音更是朝着更远,更广,更深的方向发展。枤
连续朝着四面八方,重复了之前话语,生怕周围其他永嘉坊的勋贵和高官们听不到一般。
连续厉声大喝三遍之后,禁军校尉恋恋不舍的将架在嘴巴上的铁喇叭收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向着禁军集中的街道中央前行。
而伴随着禁军校尉喊话的结束,位于长安城东北角,南邻兴庆宫的永嘉坊,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一种沉寂之中。
对于永嘉坊其他的地主而言,虽然被包围的不是他们而是崔汝询,但是及黁这名校尉的话语所表现出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尖利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体会出禁军校尉中那浓郁到几乎凝结的杀意。
散布谣言,动摇军心,串联朝臣……
这一条条,一件件,这些本身却都是灭门之罪此时此刻,只不过放在平时根本就没人在意而已。枤
但是现在情况已然不同,长安、关中、大唐都处于危亡之际,如此的主动拖后腿,这就等于把刀递到了朝廷,递到了皇帝李纯,递到了太上皇李诵的手中。
对于,已经彻底投靠了太上皇的人在庆幸,如果当初没有彻底归顺,如今……
对于,产生了不良思想,但是没敢貌贸然动手的人心中则塞满了后怕。
对于,产生了不良的心思,而且调集人手进入长安,甚至已经达成了协议今天一起行动,先是拿下大蚂蚁,然后拿下宫城,掌控天下的家伙来说,则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至于,崔府之内的各路人马,在听到了这样介乎于最后通牒的话术之后,人心已经乱了,不少人甚至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此时此刻,崔汝询就在府邸之内,未必就没有人敢于当场反正,然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崔汝询此刻正在宫之内……
被逼到了绝路,彻底失去了目标和希望的他们,毫不犹豫的开始了作战的准备。枤
事实上,受到惊吓不止有被包围在崔府中的人,在永嘉坊中,但是没有被包围的其他勋贵、豪门,还包括了以金吾卫身份,协助禁军新兵作战和布置的张仲武。
在禁军新兵组成的暂编团入城之后,作为金吾卫什长的张仲武按照预定的安排,带领了一队兄弟,将引领这队禁军在长安城内行进。
完成了自己喊话的任务,李方爆带着一脸笑容缓缓走回,然后坦然,从容,娴熟的继续布置任务。
眼前的李方爆看起来非常和善,但是,这一切,看在张仲武的眼中,感觉到的却是深深的寒意,下意识的一个眼神,已经让张仲武感觉脊背发凉。
看着身边坦然、从容布置任务的校尉李方爆,张仲武感觉自己的脊背有点发凉。
李方爆,陇西人,前神策军校尉,参与了兴庆宫叛乱,后来幡然醒悟之后,作为基层军校成为了长缨军一员,跟随长缨军血战陇西,收复陇南,评定平卢,远征漠北,在重返长安之后因为年龄的原因选择退出野战部队,而转入了韩愈直属的禁军新兵训练基地成为了一名新兵教官。
张仲武会认识李方爆原因很简单,饶是张仲武身份特殊,但是要进入禁军也是需要经过训练的,而张仲武新兵训练时候的教官就是这位看起来笑面虎一样的李方爆。枤
如果有可能,张仲武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李方爆这家伙,所以张仲武在知道李方爆带队从通化门入城之后,主动申请把自己调整到了春晖门。
鬼知道这家伙又怎么专门把自己从春晖门调了回来。
“李教官……”
“哦,仲武啊,不用这么客气,你已经结业了,现在我们是同僚,不用喊我教官了,叫我李方爆,或者李校尉即可。”
“额,李校尉,如果我没记错,北军这边给的命令是,灭其三族,直接要求他们开门好像……”
“仲武,你多虑了,旨意是旨意,执行是执行,这两种东西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再说了,如果长公主府的那些剑士调查的不错眼前吹拂之中应该塞满了各种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打开门让我们进去。”
“这个可是李校尉。。。”枤
“世人皆以为我们长缨军最强的就是我们这些战兵,孰不知战兵其实才是整个长缨军中最弱的一部分,如果硬碰硬的去攻坚,我们的优势并不大,而大将军历来主张的就是完胜。”
“仲武,你知道我们跟着大将军出去打仗的时候,大将军是如何教导我们的吗?”
张仲武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这他还真的不知道,李方爆的训练很严格,但都是偏向于基础,很少会提及这些战略性的东西。
“大将军对我们的要求就是该上的时候绝对不能怂,该拼命的时候就是要拿命来拼,但是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也不是说一定要拿命去拼,懂么?”
“懂!,但是,李校尉……”
“武州之战知道么?”
听到李方爆提起武州这个地名,张仲武的脑海中瞬间闪现出了自家父亲张光朝对自己说过的内容,同样记起的还有父亲当时的激动。枤
于是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额,听说过。”
“既然你知道这个,那就好说了,武州一战的战况和经过被太上皇下令封闭了,但是以仲武你的身份应该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只是知道,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其实也挺遗憾的。”
说着,李方爆上前拍了拍张仲武的肩膀。
“我今天给你和你麾下的兄弟展示一下长缨军真正的看家本领,让你见识一下标准模式之下,长缨军到底是怎么打仗的?”
“偷偷告诉你一句,大将军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大炮架兮,轰他娘!”
听着李方爆说的最后一句话,张仲武是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李方爆说的大炮是什么东西,也明白了张仲武的思路。枤
“所以。。。李校尉你……”
“没错,老子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拖延下时间,麻痹一下那些反贼,顺便要等着工兵营的那帮小子,把八牛弩和投石车运到这边来。”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儿工夫,一支专门负责支援的工兵分队已经来到了这里,而且到达之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开始架设阵地,殊不知张仲武已经看懵了。
二十架八牛弩,二十架投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