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亲卫随扈下,朱慈烺出现在帐中。
十个开封营的军卒急忙跪下。
朱慈烺瞄了眼众人,只见这些军卒都没有丝毫准备,大部分身边放着饭盆,一副略略慌张的模样。
朱慈烺下来巡视要的就是这种突袭的效果,军将众星捧月般的所谓巡视纯粹是走过场,注定要被蒙蔽。
朱慈烺道,
“你等起了吧,”
十个军卒急忙起身。
都不敢抬头看朱慈烺。
朱慈烺看到了一个稀奇的物件,只见一个军卒手里拿着一个黑黝黝的木牌,好像是个军牌,但是新军的军牌都是新的,现在还是木色,这个已经变色了。
“这是什么物件,”
朱慈烺一指那个木牌。
李进忠急忙单膝跪下,双手呈上,朱慈烺顺手拿过,
‘回禀殿下,这个是小的大哥的军牌,他曾经是复州卫的军卒,这个是俺大哥长子的指骨,他们都死在辽东了,俺留着做个念想,’
“这种污秽物件怎么能岂不是污了太子,快扔在一旁,”
李德荣急忙道。
想到一个人的指骨被拿在太子手里,李德荣又惊又怕。
朱慈烺横了他一眼,阻止了李德荣。
一旁的李进忠捉急的流下泪来,
‘俺,俺一家人就给俺流下这点念想,俺能不能,能不能留着,’
“留着吧,好生留着,”
朱慈烺心中酸楚,一代辽人的杯具,也是大明的杯具,朱慈烺温言安慰,递还给李进忠,李进忠急忙接过跪谢。
“家里还有几口人啊,”
朱慈烺问道。
“禀殿下,俺家十几个口人,就剩下三口人了,其他的都死在辽东了,死了没得葬,”
李进忠咬了咬牙,
朱慈烺忽然觉得眼睛一热,后世看辽人的悲惨遭遇,不过是一段枯燥的文字记载。
但是收取了大批辽人军卒后,才发现人人都有血泪史,作为一个后世人真是不忍目睹。
“嗯,好生操练,为国杀敌,为己报仇,只是日后战阵上好生照看自己,否则怎么杀敌报仇,”
朱慈烺没说什么大道理,感觉面对这些辽人还是平实的好,就别忽悠了,这些人已经够惨了。
“殿下说的是哩,俺要杀十个建奴才够本呢,再那之前可不能死了,”
李进忠憨笑道。
朱慈烺笑着拍了拍李进忠,
‘好好,杀敌立功,但有斩获,新军将会发下勋田,就是退役后也是衣食无忧,你也好为你家族留下血脉,’
“多谢殿下,”
李进忠依旧笑着跪拜,不过朱慈烺看得出来,他要么没听出来勋田是什么,要么只想杀敌,对勋田不关心,显得很平淡。
倒是有两个军卒又惊又喜的跪下谢恩。
不但有赏金,杀敌立功将来还有勋田,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朱慈烺接着看了看帐中的兵甲,兵甲上都有油光,显然经常擦拭,没有锈蚀的痕迹,朱慈烺满意的离开了军帐,众人立即跪送太子。
当然,不是所有的军卒都勤于保养兵甲,朱慈烺走了几个营帐,在怀远营一什发现有两件锁子甲生锈。
因为操练辛苦,汗水出的很多,因此每次操练去甲后必须立即擦拭。
很显然,这个什长和他们的上司百总游击没有起到监督的作用。
朱慈烺立即下令杖责这个什长和百总,而试游击则是被副手取代。
朱慈烺知道他略显严厉,但是他不可能在新军初立的时候宽纵,那就拿这个试游击立威吧。
这位试游击被拿下,立即引起连锁反应,各个军将都无比看重这些以往他们不甚看重的小节,否则主将的位置被这样小事撤换,岂不是冤枉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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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陆这日从早上起来就有些心惊肉跳的。
他一向感觉灵敏,而且现在身在张家口堡,这个名义上是大明却是暗中独立王国般的存在。
老陆立即派出了人手召回李琛、钟岳。
钟岳问询赶回,还带来了王登库银窖的所在,就在王家在张家口西南最大的那个庄园地下。
为此钟岳花费了两百两银子。
但是李琛消失了。
“大人,李琛的住处有人窥伺,我等转了几圈才摆脱那些人,”
前去的探子一脸的仓皇。
“坏了,大人,李琛怕是落入了有心人手里,”
钟岳慌道。
“钟岳你立即离开张家口,去往京城,告知李同知,请太子定夺,”
老陆当机立断。
“陆头您呢,为何不一起返京,”
“咱们必有人留守,要盯着张家口这些家的动静,万不可李同知杀来,这些家却是逃散了,到那时候如何向殿下交待,”
老陆摇头道。
“陆头,”
钟岳犹豫了一下,
“要么我等去万全右卫官署,亮出锦衣卫腰牌,他们。。”
“钟岳,这些天在张家口你看不出,这里别说是右卫卫所,只怕宣府都对张家口隐秘不报,大量的商队带着粮食北上,宣府巡抚和总兵就当真一无所知,还有大批战马私入,朝廷急缺战马,却也得不到宣府报禀,这里面怕是烂透了,去了右卫你我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
老陆打断了钟岳冷笑着。
钟岳听的冷汗连连,以往他不是没出过京,凭着锦衣卫的身份,到哪里地方官吏军将都是小心孝敬,今日却是不敢亮出身份。
“陆头,这还是大明的地界呢,”
‘你说呢,哼哼,快走,将这里情形报禀京城,’
老陆命道。
钟岳立即离开。
老陆也立即走人,他没有从院门走出,而是攀上了院墙,接着消失在隔壁的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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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庶子马世奇是个笑眯眯的老头,这位也是名满江南的大儒。
今日负责为朱慈烺讲经。
讲的就是中庸。
这也是儒家经典了。
朱慈烺一听是中庸,立即就明白马世奇大约的用意了,大约是因为他这些日子有些行事在一些所谓大儒眼里过于离经叛道,这是马世奇在变相的提点他遵从正朔,行事不可偏激。
朱慈烺表面上对这位大儒极为恭敬,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适当的提出些问题佯装不解,让马世奇过了好为人师的瘾头。
正所谓师生相谈尽欢。
其实朱慈烺对中庸有些言辞颇为不然。
朱慈烺承认中庸是提高修养的不错典籍。
但是,这种提高自我道德的过程需要人自己约束节制自己,那就注定了虚妄。
人类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注定了要有法制和规范来约束,这是后世无数例证证明的。
而从儒家大兴的汉,唐,宋,明一路走来,儒家这种自我约束的口号喊得越发响亮和离谱,到了明代,什么灭人欲存天理这般荒唐的口号都喊了出来。
问题是朱熹自己做的都有瑕疵,让后人如何施行。
不说旁的,即使汉唐宋明无数进士出身,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口中说着圣人言,入仕后却是党争不断,从人身攻击到毁灭对手肉身,可成学以致用否。
更不要说这些大员们挥霍公款吃喝宴请,甚至中饱私囊,前宋期间言官弹劾范仲淹等大员这般挥霍公款的奏折不断。
可见这些高级知识分子言行之不一,那都是有史籍记录下来的。
因此朱慈烺从来不对人性报过高的期待,期待人类社会靠自我约束来治理国家,提高个人修养,家国大治,那是缘木求鱼。
只是现在朱慈烺必须虚与委蛇,谁让他是一个小太子呢,上面还有皇帝那个天。
如果崇祯断定他顽劣不可托付,那事情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