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下对拿下江淮盐政很有信心,只有一样,就怕拖宕,”
堵胤锡拱手道,
“比如现在的漕运总督史可法、巡盐御史冯豫监管太监杨显名,前两人较为迂腐,而漕运军卒、盐丁都在两人掌控下,如果他们两人拖延推诿,臣下就是想想用雷霆手段,手中无兵也是无可奈何了,至于杨显名,贪婪跋扈,和盐商沆瀣一气,”
堵胤锡已经去过扬州和两浙,对于那里的盐政有清晰的认识。
史可法,嗯,是个问题。
朱慈烺点点头。
史可法在另一个时空宁死不降,是个强硬的大明忠臣,这点不可否认。
但是其不是一个能臣。
无论是执政,剿匪,还是抵抗建奴都没有值得一提的功绩。
剿匪接连挫败,内阁无奈下命其戴罪立功。
如今漕运总督,却是对江淮盐政避之不及,日后抵抗建奴,手下军卒众多,只是抵抗了区区数日。
简直让人无语。
阎应元率领一众杂牌军抵抗了清军几十天。
史可法手下可是有数万正规军的,却是数日崩溃,可见其才具之不堪。
因此,朱慈烺对史可法不报太多期望。
此外,扬州等地的巡盐御史等官员也无法依仗,九成可能同流合污,否则他坐不稳官位。
堵胤锡此番可不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那般潇洒,而是去扬州找钱的,倒是有孤身下扬州,茫然四顾无臂助之危机。
“堵卿可有对策,”
“殿下,四处掣肘之时,臣下好走偏锋,只是如果事情闹大,殿下勿怪,”
堵胤锡的回答让朱慈烺一笑,果然是堵胤锡,一向不走寻常路。
“具体说说吧,”
“殿下,此事一个不好,会满朝沸腾,如果殿下知情,有可能被牵连,因此请恕微臣不能明言,不过,臣下当会尽最大努力,”
堵胤锡肃容道。
朱慈烺明白,堵胤锡这是在保护他。
不受可能风波的波及。
“只是苦了卿家了,”
朱慈烺叹道。
‘为民请命,为殿下效力,此微臣本份,’
堵胤锡干净利落道。
“堵卿家,有一样,你还不曾陛见,你可知道陛下一定同意你南下,”
朱慈烺的话让堵胤锡一怔。
这是他没有把握的地方。
他数次见过崇祯,只有上番稽查厘金有过陛见。
说的话实在不多,对这位陛下不甚了解。
“记住,和陛下谈话,休要迟疑,而要果断,比如言必称此事必成,绝不提失败的可能,”
朱慈烺叮嘱道。
他在教授堵胤锡忽悠这位帝王。
别说这位帝王就吃这一套。
比如袁崇焕说什么五年平辽,明明不可能的事儿,但是他言辞凿凿,信心十足。
他敢说,崇祯就敢信。
再比如周延儒,当年三十多岁,锐气十足,奏对时,侃侃而谈,说的是头头是道,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当时就把崇祯忽悠住了,不到一年登上首辅宝座。
当然,两人结局都很惨,谁让他们不只是没做到,而是大大坏事。
袁崇焕接连挫败,别说平辽,建奴入寇京畿,烽火三千里。
周延儒治下,大明日益窘困,让其督军赶走建奴,他在通州饮酒作乐,欢送建奴大军北返。
所以都被崇祯找后账了。
但是说明一点,只要你敢说,最后能平事,那在崇祯那里就能任事,就能升官。
当然,朱慈烺绝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白。
否则,那就是大罪了。
“多谢殿下提点,”
朱慈烺叹口气,真是为了大明,他也是撒谎,忽悠,抢掠,这世道逼着他无恶不作了。
...
沈阳清国皇宫黄太吉的寝宫。
黄太吉召集重臣议事。
半身不遂,说不出来完整的话,黄太吉越发的不愿去勤政殿了。
他只能靠坐在床上,到了勤政殿无法坐下来,丝毫没有一个帝王的体面和尊严。
所以现在他基本就在寝宫床上召集重臣议事。
代善、豪格、济尔哈朗、多尔衮、巴布泰、刚林、范文程、洪承畴、鲍承先都在四周矗立着。
黄太吉正在纸张上艰难的写着。
洪承畴面无表情,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骚气。
哪怕是所谓帝王最后也逃不了这个结局。
嗯,这时候他就是一个蛮狄罢了。
兔死狐悲,洪承畴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也许他昔日有衣锦还乡的执念,他想到了折返大明京师的场面。
他作为大清重臣占领京师,谁还敢喊他汉奸,谁还敢轻蔑他,如果有,斩之。
而德州大败破碎了他的幻想,他只有埋骨他乡了,看不到杀回大明的可能。
此时,黄太吉写出了文字。
众人一同看去。
只见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改变军制。
众人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折返途中,其实他们很多人商议了此番败绩。
他们需要承认京营战兵的强悍。
而且火铳火炮的犀利,杀伤力很强。
再就是京营骑军超乎想象的强。
如果不是在德州也伤亡很大,京营明军被迫撤入城中,两军决战,胜负真不好说。
因此,才有了改变军制的呼声。
这位陛下才回沈阳不久就提出了改变军制。
纸张上接着写着,你等说说。
济尔哈朗看看左右先出列,
“陛下,我军当为军伍大规模制备火器,这样下次再次和明军决战,不至于损失这么大,”
济尔哈朗因为处置大明用间,因此对大明情况十分了解。
他早就注意到了京营明军的火器犀利。
其实上番就商议推广火器。
只不过,大清权贵到一些军将都敷衍了事,推行的很艰难。
“陛下,如果都推行火器,我满八旗痛失所长了,火器本不是我满八旗的强项,难道让满人抛去弓箭不成,”
豪格出言反对。
他反驳的理直气壮。
因为,他代表了大多数的满人军将。
让他们失去祖宗留下的骑射,他们接受不能。
黄太吉又写出,汉军火器。
这下没有争议了。
看来这位帝王也是要加强汉八旗的火器,不是全军之辈火器。
“陛下,只是明军的燧发火铳还是不能大规模制备,铁料不过关,”
范文程出列。
黄太吉写上,用间,不惜一切代价。
济尔哈朗急忙躬身应了。
这是他差遣了。
“陛下,我军还得改制骑军,”
多尔衮出列,
“如果下次我军和明军决战,明军依旧密集阵势冲阵,我军怕要伤亡很大,”
多尔衮没敢直接说可能还是败绩。
其实他们几个王爷和见识过三千营明军的阿巴泰、巴布泰等人商议良久。
毫无办法,满八旗和蒙八旗必须改制。
否则再次决战可能还是败绩。
黄太吉点头,表示同意。
他抬笔写下,豪格、多尔衮,差遣。
算是点明了原委。
此事由豪格和多尔衮一同办理。
两人拱手听命。
按说向不以骑射擅长的明军学习骑射,好像是个羞耻的事儿。
但是,为了下场大战不至于惨败,那是顾不得了。
“陛下,此番我满八旗军丁伤亡很大,诸部士气低落,很多人都很不满,”
须发斑白的代善道。
其实他最不满。
德州一战是两红旗、镶蓝旗为主力的,三万多满八旗阵亡军卒,这三旗就占了大半。
代善当然要为两红旗的军卒讨个说法。
以往大清阵亡军卒几乎没有抚恤。
以往清军出兵到处抢掠,先是抢掠海西女真,接着辽东明人,朝鲜人,接着是蒙人,然后是大明关内,抢掠所得军卒都是分三成的。
他们都是因此生发的。
可以说清军就靠抢掠起家。
既然这么有油水,那就是生死有命,自己担负了。
抢了是自己的,丧命也是自己承担。
但是这次不同,伤亡太大了,特别是男丁不多的家族濒临灭顶之灾,不抚恤,只怕很多家会家破人亡。
黄太吉眉头紧皱,伤亡是太大了,从他先父竖起反旗就没有过这么大的损失。
黄太吉看向了刚林。
刚林急忙出列,
“陛下,目前国库银两还算充足,足有四百多万两,就是粮秣不多,”
这些银两都是数次抢掠大明和蒙人、朝鲜的。
但是粮食缺乏,本以为此番伐明可以大肆抢掠一番,结果几乎没有抢掠什么粮食折返。
“陛下,如果抚恤军卒,只能用银两,不可用粮秣,”
范文程拱手道。
黄太吉点头。
他们都清楚,辽东的粮食正在上涨,一天一个价,如果抚恤粮食,朝廷是大亏的。
黄太吉写上,每人三十两。
众人倒吸口凉气,大手笔了。
这下就是超过百万两银子了。
不过,想想,还真得这般多的银两,否则无法平复下面。
至于汉八旗和蒙八旗的抚恤,众人都忽略了,都是奴才,他们凭甚么和满八旗一个抚恤等级,大不了给几两银子最多了。
“陛下,此番我军伤亡惨重,下面很多牛录只有三四成的兵员,臣请发兵讨伐野女真,多抢些丁口补充战力,”
多尔衮道。
满洲和北方野女真和东部野女真的战事一直持续。
当然都是清军占据优势。
两部所在之地都是偏僻之地,耕地不多,基本都是游牧,财富可怜。
但是他们还有财富,那就是丁口。
这些野女真的男丁因为在荒蛮之地长大,十分悍勇。
甚至比满人步甲骑甲更加凶悍。
所以清军一直抢掠这些男丁充实自己的军力。
毕竟满人男丁还是太少,珍贵,要些顶用的炮灰。
但是这两年因为主攻大明,就和野女真诸部修好。
多尔衮之意是要继续派兵讨伐这两部,抢掠男丁补充军力了。
毕竟这是最为快速补充军力的办法。
黄太吉写下,允,着多铎、巴布泰统兵攻伐。
黄太吉接着写洪承畴。
洪承畴当即明白,这是在询问他的想法。
‘陛下,此番大战,不仅我军伤亡惨重,漠南蒙古和朝鲜人也是伤亡很大,臣下以为要重加抚恤,继续拉拢,万不可离心离德,他们是我大清的门户,如果他们动摇,我大清也会不稳,’
洪承畴的话让黄太吉颔首。
他之所以点出洪承畴,就是为此,洪承畴的很多建言都很有见地。
此番也是,漠南蒙古和朝鲜不稳,怕是清军根本无力讨伐大明。
“他们不敢,就不怕我大军一到人头滚滚吗,”
豪格厉声道。
“以往他们绝不敢,但是,现下,我军大败,一些蒙人部落也伤亡过半,甚至因此族灭,成为其他大部的附庸,随我军出战,结局如此,必让一些蒙人寒心,如果明军再行出塞讨伐蒙人,这就。。”
洪承畴点出了因由,别以为不敢,那是以前,清军声威压制。
现在,呵呵,那就不好说了。
“只怕明军没有胆量出塞吧,”
多尔衮也不太在意。
以为洪承畴多虑。
“以往明军不敢,但是现下却是明太子朱慈烺掌军,那就未必了,”
洪承畴慢悠悠道。
朱慈烺的名字让诸王脸色大变,都是咬牙切齿。
然而他们没有反驳。
其他明臣明将可能不敢,这个尼堪太子有什么不敢的。
即使他们身经百战,以往嗤笑明人的怯弱无能,也不能如此评价这个明人太子。
实在是个同样勇猛的敌人。
黄太吉在纸上写着,朵颜驻防三个牛录,朝鲜加派一个牛录。
以前,朵颜左近派驻了三个牛录的满八旗和蒙八旗,而朝鲜派驻了一个牛录,现在黄太吉要加派军卒。
这是要愈发彰显存在感,震慑朝鲜和蒙人。
如果这时候这些地方发生叛乱,大清是无法立即讨伐的,那是大麻烦。
接着黄太吉又写道,刚林出使漠南,安抚诸部。
刚林急忙领旨。
这个差事汉人大学士是无法出任的,只能是满人大学士,蒙人诸部可是很轻视汉人的。
汉人大学士去漠南表示大清不重视,这个错误是不能犯下的。
下面商议了一番处置大将。
此番德州惨败,必须有人负责的。
第一个当然是领兵的阿济格了。
他的世袭罔替的亲王被剥夺了。
其子和度也被剥夺贝子,降为三等辅国将军,王府、宿卫、依仗、封地都被收回。
阿巴泰从贝勒降为贝子。
罚金万两。
余下阵亡的谭泰等诸人各有惩处,由于其已经阵亡,基本都是罚金了事。
只有艾席礼嘉奖,只因为他接到急报,立即告警,得意让临清方面驰援德州,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不过不掩其功。
商议了一个多时辰,黄太吉脸色苍白,挥手让众人退下。
却是留下了豪格。
黄太吉在纸上写下来,绝不可离开沈阳几个字。
豪格急忙跪下领命。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他领兵出外,而黄太吉是这个身体,一旦有个好歹,那么谁来支撑局面。
如果被多尔衮、多铎趁机发难呢,他们一家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了。
黄太吉这才挥手让豪格退下。
他已经精疲力竭,立即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