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徐以显,”
孙传庭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对于徐以显的施礼恍如未觉。
徐以显面皮涨红,他是读书人出身,虽然没有功名,但是一直以士人自傲。
而进士及第的孙传庭如此的傲慢,让徐以显很愤怒,
“大人,您失仪了。”
孙传庭鄙视的一笑,
“彬彬有礼,乃是君子之间,屠杀抢掠百姓的贼子在本相这里没有礼字一说,”
孙传庭点指徐以显道,
‘张献忠当年招安后背信弃义,再次反叛,杀伤百姓无数,按说本相不该同意其招安,不过本相念其麾下两万部曲生灵,勉为其难向陛下陈情,不过,你回去告知张献忠,限其三日内交出兵器,本相就信他一回,’
‘这不可能,如果我军交出兵甲,孙相派军剿杀呢,’
徐以显当即反对。
“那就是你家八大王该思量的事儿了,你须知,本相不是熊文灿,他当年热衷招安,一再对张献忠让步,甚至谷城成了张献忠的藩镇,他在谷城无人能制,本相却是无可不可,张献忠可以不降,待我军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就是了,来人,将其赶出去,”
孙传庭随意摆手。
立即几个亲兵拖着徐以显就走。
徐以显还想回身挣扎一下,立即两个硕大的拳头砸在他脸上。
徐以显鼻青脸肿的返回了镇内。
如今的毛老店外缘挖掘了深三丈的深壕。
张献忠部下严阵以待。
不久前,张献忠和罗汝才所部三十万对京营官军围追堵截,现下他们孤军两万被近四万官军包围,惶惶不可终日。
“这个孙贼,”
张献忠恼怒非常。
最开始很奏效,李辅明这厮就没敢阻拦他的部曲出去买粮。
但是,孙传庭一到就让他放下兵甲,这怎么可能,他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肉,孙传庭可以肆意拿捏。
‘大王,哪怕我军放下兵器,属下也以为孙传庭信不过,此人不是熊文灿,属下以为他是要诓骗我军放下兵甲,那时他定会立即杀俘。’
徐以显经历过熊文灿的招抚,当年他发现了熊文灿对于招抚的极度热衷。
但是现下,他看到的是孙传庭的冷酷无情,和对招抚的极度漠视,这个人绝不是以往大明常见的酸儒,而是狠厉独断。
“呵呵,他想诓骗本王,怎么可能,”
张献忠嘴硬,但是心里却是明白,招安之计破产了。
翌日,大股的流贼涌出了毛老店向西。
李辅明统领三千营戒备,准备抵挡流贼的大举突围。
好在这一带地势平缓,骑军会占据绝对优势。
但是他发现流贼将六七百毛老店的百姓顶在了最前面。
用百姓当做人质,张献忠在赌京营是皇帝亲军,就在京中停驻,如果不顾百姓,会遭到大举弹劾,孙传庭不敢下令肆意杀戮百姓。
如果对面统军的是左良玉,张献忠当然不会用这招,他们两人都是杀人魔头,哪里在意这几百百姓。
李辅明统军步步后退,却是急忙急报孙传庭。
这事他真不敢做主。
当年他在辽东的时候杀了就杀了,上峰绝不会怪他。
但是他现在是大明的伯爵,京营的总兵官。
殿下下令决不可伤民,甭说什么抢掠百姓,就是扰民都是严惩,已经写入了京营军法。
一个多时辰,流贼将李辅明所部逼退了三里外。
李辅明收到了孙传庭的命令,终于如释重负。
砰砰砰,火铳从两翼齐射,登时击倒了数百流贼。
流贼们慌忙用百姓作为人肉盾牌,仓皇返回了镇内。
用百姓作为人质的突围被粉碎。
张献忠就此知道孙传庭绝不会为百姓所累。
...
双方僵持三日后,孙传庭的大营中再次迎来了徐以显。
“你家主子又有什么阴谋,说来吧,”
孙传庭毫不客气的讥讽。
他不是杨嗣昌也不是熊文灿,他对这些贼子毫不客气,没有丝毫的妥协可能。
招安更是不在他的考量中。
“我家大王言称孙相当给镇中送去万石的米粮,”
徐以显拱手道。
“胡言乱语,让你等吃饱后杀戮百姓吗,”
陈明遇斥道。
“我军粮秣不足三日了,如果再没有粮食,镇中百姓就是两脚羊,”
徐以显狞笑着。
孙传庭蓦地怒视这厮。
堂而皇之的谈及吃人,张献忠是第一个,果然是禽兽。
徐以显毫不相让的对视回来。
“来人,掌嘴三十,”
孙传庭命道。
登时两个亲卫上来噼啪掌嘴。
打的这厮一脸鲜血,牙齿掉落几颗,成了一个猪头。
看着这血淋淋的猪头,孙传庭淡淡道,
“好去告诉张献忠,洗净脖颈,好生等着,本相要他的狗头来示众,拜祭让他杀戮的无数百姓,滚,”
徐以显再次肿着脸离开京营大帐。
“孙相,如果置之不理,只怕传扬出去,风波极大,”
陈明遇忙道。
他可是清楚很多士人满口道德文章,虽然平素不敢杀鸡,上阵不敢持刀,却是嘴炮无敌,定会诋毁此间之事。
那时候可能弹劾满天飞。
即使孙传庭也会极为狼狈,如果陛下那里有了心思,严惩孙传庭呢,
“陛下刚刚下旨可是申斥了您,”
前日圣旨到,对于孙传庭首先褒奖,接连击破流贼大军,然后斥责孙传庭不该首先攻击左良玉,毕竟左良玉还是朝廷大将,如此行径亲者痛仇者快云云。
虽然前面是褒奖,但是谁都能听出重点在后面的斥责。
“无妨,只要剿灭三大寇,本相安稳的很,”
孙传庭笑道。
他知道有太子殿下呢,他只管做事,难为的事儿交给这位殿下,他相信这位殿下必会保护他。
“子奇啊,张献忠这是用这些百姓的性命引诱本相贸然杀入镇中,他深知野战必败,无法突围,因此用了这个计策,让我军深入镇中巷战,借此击败我军,子奇,须知京营骑军此行职责重大,留守京营的数营战兵无法南下,必须留守京师提防建奴入寇,南边就是这些兵了,却是有四大寇要剿灭,本相不容军卒轻易折损,实在干系重大,”
孙传庭长叹,
“本相知晓这些百姓是很多人的父母,夫妻,子侄,然则为了这数百百姓让京营损失惨重,却是让千万百姓沦为流贼治下,本相不得不有个权衡,”
“大人是忍辱负重啊,属下钦佩,”
陈明遇慨叹。
这事发生后,注定为士人诟病,成为孙传庭一辈子的污点,甚至史书上可能留下一笔,但是孙传庭还是抗下了。
“比起为国捐躯的诸位督抚,将士们,这点委屈算什么,”
孙传庭笑道。
他真没在意,他在意的是剿灭流贼。
当年他联合洪承畴几乎平定了流贼,黄虎张献忠闯塌天刘国能招安,大败李自成,陕西山西平定,只有河南纷乱。
眼看剿匪大业就在他和和洪承畴的实现,结果建奴大举入寇,他不得不带着鼎盛时期的秦军北上勤王。
结果流贼有了喘息之机,才有了今日大势。
这个遗憾让孙传庭惆怅了好久。
而今日他不允许再有任何人任何事阻止他剿灭三大寇。
“吩咐下去,围着毛老店挖掘深壕,把流贼困死在其中。”
翌日一早,开封营和钟离营的军卒们开始围着毛老店挖掘深壕。
张献忠站在镇内一个三层的木楼上眺望挖掘壕沟的官军军卒。
这些军卒有说有笑,看着轻松随意。
但是火铳长枪就在他们的身边。
随时可以拿起来战斗。
而且不止如此。
他们后边还有三千营的骑军压阵。
毛老店外围还有一个流贼挖掘的深壕。
原本怕官军骑军猛烈冲击镇内。
现在却是画地为牢了,将流贼自己困在其中了。
张献忠很想让军卒出击,却没法突进杀伤官军,自己的深壕还得填平呢。
这一天就这样渡过,到了夜幕降临,这个深壕深度有了两丈余,只是宽度差点,只有一丈。
第二天,这些官军军卒却是在这条壕沟后面四五十步的地界再次挖掘壕沟。
张献忠差点吐血。
三道壕沟了,如果他想突围,要填充三道壕沟,还得在官军的火铳轰击下,这可是要了命了。
两天,两道壕沟就建成了。
接下来,官军也没闲着,继续拓宽这两道壕沟。
不能不说,壕沟是这个时代防御作战的大杀器之一。
壕沟一成,想要突围绝对是大麻烦。
“大王,再不突围,只怕没有机会了,”
说话漏风的是徐军师。
这时代也没个牙科手术之类的,徐以显以后注定是言词不清了。
‘是啊,这个孙贼太叼滑,如果再不突围,这厮还能挖出几个壕沟来,’
张献忠讥讽道。
他边说边喝着酒。
别说,此地的黄酒真是一绝。
反正这几天张献忠都是靠酒顶着,白日黑夜的喝。
喝的每日里昏昏沉沉。
“如此,大王向西乃是向南突围。”
徐以显问道。
向西山地向南水网,这是可能摆脱骑军追逐的方向。
张献忠自嘲的一笑,却是没有言声,眼睛中却是充满仇恨。
...
是夜西北风大作,天气寒冷。
包围毛老店的京营却是不敢怠慢,哪怕是一个小卒也清楚,白天想要破开京营防御不可能。
只有夜间。
忽然西向鼓噪声大起。
暗夜里无数身影闪烁着,守护第二道壕沟前的京营发出了火箭,闪烁的光亮中无数影子在火光中摇曳。
大股的流贼推动车子,将沙土倒入自己挖掘的第二道壕沟。
李辅明抵达了前沿,立即下令全军戒备。
京营骑军也能下马步战,而步军也可以上马骑行。
李辅明下令蒙人营和女真营作为第一线。
没错,两营骑军就是第一号的打手。
最艰险的事儿必须是属于他们的。
填平第一道壕沟的流贼们推动各种车辆冲向京营挖掘的第一道壕沟。
据守第二道壕沟的明军立即发射了火铳。
烧红的弹丸在夜色中穿行。
发出恐怖的破空声,然后是流贼发出的惨叫。
流贼们颇有奋不顾身之势,他们不顾弹丸加身冲到了壕沟前填充了几十步的壕沟。
接着他们前方举着木盾掩护。
后面的夹杂着弓箭手开始反击。
双方都传出惨叫声,当然,攻击一方的伤亡远远大于防守一方,毕竟京营还有矮墙和盾牌的掩护。
流贼们猛烈的冲阵,他们很清楚,由于他们大王斩杀京营战俘,他们落在京营手中绝没好下场,因此倒也舍生忘死的冲击。
他们来到第二道壕沟,立即开始填充。
而这里距离明军的矮墙不过十几步。
明军抛出了众多手雷。
手雷越过壕沟在流贼中落地爆炸。
登时橘红色的火光接连闪爆,铁片横飞。
很多流贼惨叫着跌倒,更有被气浪撞击的飞跌出去。
后面的流贼不顾这些踏着死伤者的身体依旧推动车辆填壕,前所未有的惨烈。
京营长距离奔袭,车辆是没法跟随的,手雷只是人手一件,现在已经是零星的抛出,作用不大。
壕沟只是填充了大半,众多的流贼已经冲入壕沟,然后攀爬着冲向矮墙。
矮墙上的女真营和蒙人营军卒居高临下的反击,羽箭从后面抛射不断,前方的军卒挥动长枪、狼牙棒击杀流贼。
虽然流贼伤亡惨重,后面依旧是咬牙踏着死伤同伴冲上,果然是张献忠嫡系,经年的老贼。
西面战事激烈,火把照亮夜空,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但是其他三面还是沉寂着。
东边宿守的军卒听到了一些动静。
因为西边的鼓噪声掩盖,这里也不在沉静,很难听清附近的声响。
照例,军卒发出了火箭,登时,第一道壕沟处一些黑影奔跑着。
他们推动着车辆已经抵达了明军挖掘的第一道壕沟。
东向方面,流贼挖掘的壕沟有几十步距离没有挖开,保留通道,因此他们趁着喊杀声掩盖抵达了明军的第一道壕沟。
孙应元立即发出了命令,火铳手集火,登时带给流贼大量伤亡。
张献忠一身甲胄和徐以显并肩而立。
他紧紧盯着战局。
前方自己的军卒不断惨叫倒下,他眼睛都眨一下。
接连被火铳和手雷轰击,大批流贼死伤。
拼着数千人的伤亡,终于填平了壕沟,冲向了官军的矮墙。
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张献忠和徐以显惊喜的发现,好像官军溃败了。
没错,官军在流贼近身前竟然从矮墙中向后脱离。
“恭喜大王,此处果然兵力薄弱,”
徐以显道。
攻击东向前,他们就估计东向和北向兵力要少,因为南边和西边才是可能逃出的方向。
而东边只要不是求死就不该攻击,否则即使突破战线,等到天亮骑军追杀,根本没希望逃出生天。
但是,张献忠用声东击西,然后自己选定东边就没打算逃走,他要和驻守东边大营的孙传庭来个同归于尽。
就在两人刚刚惊喜之时,前方的流贼们发出巨大的惊呼声。
两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