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是流贼猛烈的冲击防线。
枪炮声、手雷爆裂声响个不停,很多流贼伤亡倒地,又是一个黑暗血腥之夜。
子时刚过,战事激烈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西门秦翼明急报,大股的流贼冲出了西门,填充壕沟,正在和石柱兵激战。
孙传庭立即命令钟离营赶往西门支援。
三千营在夜里不是不能用,而是为了减少战马的损失,能不用就不用。
等到钟离营赶到支援石柱兵,流贼的反扑很快被扑灭。
但是,已经有数千流贼冲过壕沟,冲入了西边。
西边里许就是大片的丘陵和灌木林。
天色放亮的时候,城中的反抗被粉碎。
田见秀和李定国率领残部从西门杀出,侥幸逃亡。
云阳被收复,流贼被杀死三万余人,有近万人放下武器投降。
城中百姓大部分被解救。
大军在云阳城外修整了三天,秦佐明带着一千石柱兵在此驻守。
大军向西继续开进。
这次有了溪峒兵和石柱兵作为前锋开路,京营受到的袭扰很少了。
这些山地里的乡兵对这些林木比流贼熟悉太多。
有他们在前方和两翼的林地里戒备,流贼斥候没法靠近,还不够送菜的。
经过几次的试探,流贼就放弃了袭扰京营的计划。
实在是得不偿失。
京营顺利沿江收复了万县,忠州。
大军兵锋直指西南的重庆。
重庆府是仅次成都府的四川重地。
孙传庭本来预期这里将会有一场激烈的攻防战。
但是大军还在长寿,斥候报禀,流贼大股撤离了重庆府,向西北开往了成都府。
李自成汇集全部主力退往成都府,摆明要在成都府决战,决定四川的命运。
六月十七日,京营大军收复重庆。
于此同时,秦军三万奉命进抵广元,开始收复保宁府,从东北方夹击成都府。
官军从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向成都府逼近。
...
浊水溪是小琉球西南最大的河流,入海的沿途冲击出西南平原。
这也是闽南人登陆小琉球开拓的最初所在。
大规模的开垦历经几十年,开拓出数十万亩良田。
靠近海口的一个庄子里,李溪坐在自己的田头上发呆。
路过的刘准扛着锄头看了眼,李溪竟然没发现就在身边不远处的刘准。
“老李被厄着了,”
刘准踢了踢李溪的脚。
李溪急忙抬头,
‘唉,都是愁的,去哪里借一个银币去,’
刘准同情的看了李溪一眼,
“谁让你家两个儿子升了三个娃儿,多了三个人头税啊,”
李溪的两个儿媳妇三个月内生了两个男娃,一个女娃。
其中有一个龙凤胎。
如果在昔日的闽南,这是天大的喜事。
但是在小琉球的安平一线,这就不是什么喜事了。
因为尼德兰老爷们定下的规矩是按照人头缴纳人头税。
每三个月就要到热兰遮城去重新登记家人信息,不得瞒报。
多出一口人就是五个铜币的人头税。
但是李溪侥幸想隐瞒,结果被人告发,被判罚一个银币的罚金,必须在十日内交出。
现在过去了五日。
如果不交罚金,他们的田亩会被没收拍卖,他们被驱赶出自己的家。
“刘准你说,这些田亩是我们辛辛苦苦的开垦出来的,最多是昔日郑龙王的海船运送我等过来,其他时候都是靠我们自己,经历了多少的艰险,就是我也被蛇咬伤过三次,流过汗不用说了,房子上梁,我一不小心掉下来,摔伤了腰背,现在阴雨天疼得受不了,怎么我等开拓的田亩却是向红毛交税,这也罢了,却是要上交人头税,还有我等购入的糖、麻、烟叶、盐,都要向红毛交税,他们不就占了安平吗,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奴隶了,”
李溪很不甘心。
“谁让朝廷不管我等了,郑龙王也弃了这里,让红夷占了安平城,我等老百姓还能怎么样,老老实实交税吧,否则就去做乞丐,”
刘准叹口气,
“好了,老李,往好处想,不管怎么说他们还建立了学堂呢,我家小儿子就入了学堂,在闽南是没有这个好处的,”
“他们建立学堂是为了教什么教义,让娃儿学红夷话,你看你家儿子现在穿的那是啥,和红夷的袍子一样,还学会在胸前划十字,祖宗都忘了,”
对尼德兰人很反感的李溪对刘准狂喷。
“总比不识字好吧,”
刘准嘀咕着,接着他反刺一下,
“老李你还是想法筹钱吧,”
提起这个李溪长叹一口气,他看着几里外的海面,
‘不行就把家里的牛赶出去卖了,’
“你要卖牛,”
刘准惊讶,老李以往日子过的不错,牛有很大作用。
在这里开垦,有牛的人家不多,到现在只有几百头。
牛可是家里好助手,可以帮着犁地,牛车拉货更是方便。
刘准可是羡慕很久了。
但是这里得到耕牛不容易。
这里的牛都是闽南运来的,各家宝贝的很,宰杀是不存在的,自己还不够用的呢。
只有少数的牛犊卖出。
壮实的成年耕牛很少出卖。
‘老李,什么价钱,我先买了,’
李溪瞪了眼这厮,果然假惺惺的,方才还假意劝几句,现在听说要卖牛,立即就想先得到。
李溪没言声,他真不想卖给刘准,省的自家牛在自己眼前晃悠心烦。
‘老李开个价,给便宜点,都是老邻居了,而且你现在急用钱,我给你现钱,你好交税不是,’
刘准急忙道。
李溪很想给他一拳,不过想想就要到期的人头税和罚金,他抬起头刚要答应。
轰轰,远处传来沉闷的炮声。
两人一怔。
最初荷兰人到达这里的时候有过炮击声。
这几年荷兰人把汉人和高山族人杀得人头滚滚,收缴了汉人的武器,没人反抗了。
几年没有听到火炮的声音了。
现在怎么回事。
两人抬眼向西方海面看去。
轰轰轰,接连的火炮声响起,两人惊恐的对视,怎么感觉不妙呢。
...
一支由近两百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在浊水溪入海口以西三十多里处。
两千料的旗舰戚继光的甲板上摆放着一张桌椅。
张名振、郑森、吴瓒围坐在一处饮茶。
三人聊的就是小琉球现状。
“现下小琉球三万余明人包括耕作的五十多万亩良田都被尼德兰人统治,必须交税,而且税目良多,他们是两处收税,从商人手中收商税,从购买物件的汉人和土人手里收交易税,总之你买卖任何物件都要收税,”
吴瓒道。
张名振捻须道,
‘这红夷倒是有够贪婪,’
“这不算什么,他们规定汉人不得和高山族人直接贸易,必须经过他们的商社交易,便于抽税,还有,汉人不得居住在高山族人的村社,抓住罚金入狱,他们挑拨高山族人,汉人就是占据他们田亩的恶人,因为他们的挑拨,汉人和高山族人每年都有械斗,汉人因为没有武器,损失更大些,当然唯一的好事是为了防止高山族人的做大,他们也清剿土人,杀伤很多。”
吴瓒摇头叹道。
“这些蛮狄当真可恶,竟然将我明人当做奴仆,肆意凌辱,殿下收回小琉球正当时。”
张名振瞪眼。
如今的好战分子张名振对收取小琉球是双手双脚赞同。
“这还不算,他们强迫百姓学习红夷文字,信奉红夷神庙,不许建立我明人的寺庙祭拜,长久以往,这些明人只会红夷话,信奉红夷神祗了,”
郑森重视的是另一个事。
他从小学习经义,甚至进过南京国子监就学。
他看重的是教化之事,红夷人这招才真正的狠辣。
“没有什么长此以往了,这次我大军到处就是红夷人授首的时候,什么教堂神庙,都刨了它,”
张名振冷笑道。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炮击声。
“前锋交战了,”
郑森看向东方。
张名振起身立即下令,舰队加快速度向东。
既然被尼德兰人发现了舰队的到来。
那就没必要隐瞒,直接冲击过去就是了。
...
小型商船改成的哨船阿亚姆号日常在入海口以西十里海面游弋。
这是防范可能的明人进犯。
虽然每年警戒,都没有发现明人的入侵,都是明人海盗海商的走私船往来。
但是尼德兰小琉球舰队从来没有懈怠。
实在是明人皇帝喜怒无常,大明战舰虽然单个来讲没什么威胁,但是数量太多了,如果真是大举进犯,东印度公司在小琉球的十多艘海船恐怕不是对手。
阿亚姆号船长卢克正在他的舱室里睡着小觉,一会儿神清气爽的起来海钓,然后就是海鲜大餐。
这就是卢克的每日日常,很逍遥的存在。
虽然收入不高,但是花销太少了,比起巴达维亚,这里算是天堂。
卢克正在美梦中,被手下的水手叫醒。
他立即听到了了望台上铜钟的不断轰鸣。
卢克匆匆起身来到了船头。
只见遥远的西方海面上出现了几处帆影。
而且是软帆。
肯定不是那些硬帆走私船。
接着了望台的水手大声嘶吼,
“明人,是明人战船,”
卢克怀疑,可能吗,明人的软帆战船。
接着他反应过来,该死的郑氏舰队,郑氏舰队有些仿制的欧式海船,就是软帆。
但这不是郑氏水师的海船,而是卢克没有见过的飞剪船,是天津水师的哨船。
飞剪船的航速让卢克大吃一惊。
接着远处天际间出现了无数帆影,卢克受惊过度。
就现在看到的足有数十艘明人战船,其中还有庞大的巨舰,而且是欧式海船。
卢克一边痛骂葡人,一边立即调转船头向东。
葡人莫名再次躺枪。
经过远东数次海战,战后的传说和战败的西班牙人口述,葡人变身为欧罗巴的犹大。
过了很多年查明,葡人很冤枉,那些战船是明人自己弄出来的,但是,犹大的名声已经坐实了,没法洗刷。这个传说就是帮助明人建造欧式战船和舰炮,帮助明人舰队在远东崛起。
卢克命令船上的舰首炮开火,发出警报。
为了惊醒港口中的七艘荷兰战船,卢克让舰首炮不停歇的发炮。
炮声震动了整个海湾。
炮声立即让栈桥的所有尼德兰人警觉起来。
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小琉球舰队的司令文森特立即下令所有的七艘战船准备出海迎战。
说是七艘战船,真正的战舰只有三艘,其中超过三百吨的只有一艘巴斯特号。
也就是文森特的旗舰。
毕竟大明战船十多年没有进犯小琉球,这里的防御并不紧张。
战舰都被抽调到巴达维亚等地,这里的战舰大部分都是尼德兰商船改变的,标志性的圆滚滚的船身。
没有船楼,船型低矮,但是速度比一般欧罗巴海船快。
港口的灯塔上传来了信息。
阿亚姆号船长卢克告警,旗语显示,明人战舰无数杀来。
文森特立即下令所有战船出海迎敌。
同时派人向热兰遮城的总督卡隆告警。
战船上有些水手轮休在热兰遮城寻欢作乐没有归队,七艘海船不过勉强凑够了人数出海。
出了海湾只有三里,文森特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明人庞大的舰队。
西部海面上铺满了灰黑色的战舰。
足有近百艘。
这也罢了,关键是其中竟然很多都是欧罗巴的战舰模样,船型和尼德兰人的惊人的相似。
而望远镜中这些战船上空却是飘荡着大明的战旗。
文森特感觉很奇幻,这一切不该发生。
但是,这些战船偏偏就是明人的战舰。
如果和十多年前料罗湾海战中形势相同,明人战舰都是硬帆战舰文森特即使有七艘战舰也可以一战。
但是对手很多都是真正的战舰,配有战斗的火炮甲板。
文森特明白,击败对手毫无可能。
他立即决断,旗语命令战舰莫尔特号向北突围,去鸡笼告警,通知北部防御明人可能的进攻。
其实这个是次要目的。
这些明人,如果热兰遮城抵挡不住,北方鸡笼附近的两个城堡也不可能幸免。
文森特的主要目的是让莫尔特号到鸡笼补给,然后南下去往巴达维亚告警。
从这里到巴达维亚数千里,没有经过补给是不可能抵达的,而现在折返港口补给不可能,会让明人战舰堵在港口里。
既然无法抵挡明人舰队的进攻,他必须把明人大举进攻小琉球的消息传回巴达维亚。
不过,他没把握莫尔特号能成功突破明人的包围圈。
结果是让文森特满意的。
莫尔特号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击,只是被几艘明人战舰远距离用舰首炮轰击后就向北逃离了。
文森特不知道的是,张名振下令一定要放出几个漏网之鱼,通知巴达维亚的尼德兰人。
让巴达维亚派出舰队解救小琉球,这是大明版的围点打援。
在大明近海顺利解决对手,要比大明舰队远征决战好得多。
澳门就是这么解决的西班牙吕宋舰队,这次如法炮制,要在小琉球解决南洋的尼德兰战舰,据说为数不少。
莫尔特号的离开,让双方都如释重负。
双方摆开了架势,在海岸边很多明人百姓的注视下,展开了一场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