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大人。”
王榷恭敬施礼。
身边的一众官吏尽皆躬身。
堵胤锡看到了各种敬畏的眼神。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声名,简直能让小儿夜啼。
‘诸位不用多礼,宋知府为何没来啊。’
“宋大人言称其已经上书致仕,因此算是一介草民,就不来迎候大人了。”
王榷忙道。
“呵呵,”
堵胤锡冷笑,
‘陛下一日没有恩准,他就还是苏州知府,有牧民之重任,怎么,现下就放任百姓不管了,岂有此理,他是否读圣贤书入仕的,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通晓他立即去府衙,’
堵胤锡是毫不客气。
一般对这样准备致仕的官员较为宽容,对方不打算混官场了,也没有恩怨在了。
但是堵胤锡丝毫没给脸面,至于名声,他已经不在意士林中的名声了。
反正在士林中,他的名声等同先汉武帝时候的敛财的大臣桑弘羊了。
王榷急忙应了,立即派出吏员。
堵胤锡被迎候到馆驿修整。
下午,宋富文就赶到了驿馆拜见。
堵胤锡将其晾在了门外,只说等着。
年近半百的宋富文就在日头下候了两个时辰,疲惫不堪的离开。
第二天他不敢怠慢,再次来到了苏州驿候着。
依旧被堵胤锡晾在那里。
所有苏州官吏士绅静若寒蝉。
钦差大人到此,镇守太监、各处官员都一一去拜见,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心中惊惧,这位堵学士真不讲官场规矩,一点不该堂堂知府一点面子,他们这些人更不算什么了,人人小心谨慎。
“大人,经过这几日的探查,这位宋知府倒也有些清名,从不和豪商海商交结,也从不收取这些人的礼品,”
幕僚讲了讲这两日发现。
“这么说,我这是对清官欺压过甚了。”
堵胤锡笑笑。
“也不可这么说,此地的锦衣卫报禀,这位大人对当地士绅颇为优容,对他们的子弟进入府县户科、刑科等处很是帮衬,因此苏州府府县内的各科吏员十分庞大,这期间他收取了不少的利益。”
幕僚低声道。
堵胤锡哼了一声,
“沽名钓誉虚伪之徒,真真的伪君子,将朝廷权器发卖,干系朝廷科举改制大局,影响朝廷取士,最是可恨。”
这一条就够了,他知道陛下对科举改制取士的期望。
是陛下改制的最核心的一条。
要对官场带来不一样的清流。
而宋富文所为却是肆意交结士绅,为其子弟蒙混过关,取得科举资格广开门路。
此人就是致仕,也为自家子弟留足了后路。
日后在士林中照旧风生水起。
...
宋富文在驿馆挨了三日,才被告知,身穿官袍去府衙相见。
宋富文急忙返回更衣。
心中已经笃定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苏州府大堂,堵胤锡高居官案后,下面恭立宋富文、王榷等官吏,众人躬身见礼。
堵胤锡看向宋富文,
‘宋知府好大的胆子,陛下未曾下旨恩准,你竟然去职返家,想做什么,挂印而去吗,嫌弃官场污秽自命清高还是另有所图。’
堵胤锡毫不客气立即向宋富文开战。
“下官不敢,只是身体微恙,在家中休养。”
宋富文忙道。
他心中深深不安。
王榷冷眼旁观,很是幸灾乐祸,知府和推官天下间大多不对付,他们两人也是如此。
王榷早就对宋富文的沽名钓誉不满,勾连士绅,做下大好名声,其他破事都是王榷等人的。
这次看到宋富文吃瘪,王榷心里舒畅。
“好借口,你不是在家中听了好几日的戏班子吗,邀请一些士人同乐,期间和歌姬同唱小曲,被士人称谓有魏晋名士之风采吗。”
堵胤锡冷笑。
宋富文冷汗立即下来了。
他万没想到堵胤锡对此一清二楚,根本不像是从京中刚来的大员,倒像是苏州本地人士。
“那是在下官身体略好之后的事儿了,”
他急忙狡辩。
“哦,身体好些了,为何不当值,苏州乃江南大府,陛下和阁臣赋予重任,你就是如此为陛下牧民的,你身为士大夫的操守呢,”
堵胤锡抓住一点漏洞穷追猛打。
“下官昏聩,因此请辞。”
宋富文汗流夹背。
“本相怀疑你的操守,职守,苏州治政是否得力。”
堵胤锡刺了他一句。
“下官还算是清廉,治政勤勉,在苏州还是有些官声的。”
宋富文必须为自己辩解几句。
而且他对士林中的名声颇有信心。
“哈哈哈,宋知府说笑了,清廉不是说说而已,是要有确证,”
堵胤锡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这厮,
“来人,带吴越钱庄的赵东主。”
宋富文闻之色变。
一个滚圆的胖子惶恐的被带入官厅。
他看到宋富文眼神下意识的躲闪。
“赵宁,你说说宋知府在你那里办了什么票据。”
堵胤锡盯着赵胖。
赵宁躲开宋富文的方向,
“大人,宋知府在小人的钱庄存入了四万五千两的金银,小人给宋知府开出了见票即兑的银票,只要在江南一带,有小人的钱庄分号,拿着银票就可以兑付金银。”
“赵宁,你胡说八道。”
宋富文急了。
“宋大人,不能这么说,这事虽然是您府上刘管事办的,但是票据是小人亲自送到府上的,且是您见面见的小人。”
赵宁忙道,这时候他不能退缩,否则就是诬告朝廷命官,那时候不想活了。
“绝无此事,他这是诬告,大人明察,下官家中只有八百亩田亩,哪里有这些银两。”
宋富文哪里会承认。
“这就不好办了,这样,本相就见了银票再说。”
堵胤锡一扬手,几个随着他办差的锦衣卫力士上前,
“去宋大人府上搜寻一番,看看是否有银票在。”
众人应了。
宋富文表面平静,心中却是捉急。
他的银票就在家中,虽然藏的较为隐秘,但是他心里还是慌急,万一被翻出来呢。
几人先被引入堂下。
过了半个多时辰,他们被带上堂。
“宋知府,这是什么,”
堵胤锡冷笑,手里拿着一叠银票。
“这些上面都是你的名号啊,甚至还有宋知府的签字,宋知府也太不小心了。”
宋富文呆滞,怎么就出现万一了。
怎么被找到了。
堵胤锡看到了宋富文的不敢置信,其实当地锦衣卫有些事还是知晓的。
而宋富文的内管家一个惊吓就什么都说了,宋富文当然不会把银票随意给他人,那就是送上自己的罪证一样,只能自己留存。
宋富文的床下一块松动的地砖下就埋藏着银票。
‘宋知府,你也太不小心了,银票已经略略发霉了啊,再有些时日损毁了,怎么兑付。’
堵胤锡调侃道。
宋富文浑身抖动,不敢言声。
‘本相给宋知府算一下,家中八百亩田地,一年也就是收取几百石的粮食,据说宋家人丁兴旺,也就是将将够宋家用度,宋大人每年最多积蓄些俸禄银子,一年百余石是有的,也就是百多两银子,呵呵,四万五千两,啧啧,这要多少年,本官算学略差,宋大人教授一番。’
堵胤锡笑眯眯的。
宋富文浑身抖个不停。
“好一个清官,好一个颇有官声,原来宋大人是个巨贪,真是没想到啊,一个知府官位两年余就是如此进项,让本相好生羡慕了。”
堵胤锡摇头叹道。
“怎么,宋大人不打算说说这些资财来源吗。”
宋富文闭目不言。
“哈哈,果然有些坚韧,到底是十余年苦读出来的,不过你不说,朝廷就没有办法了吗。陛下已经下旨,内阁和刑部就要下章程,通晓全国,律法将会增加一个巨额资财不明罪,你这就是其中之一,官员无法说明巨额资财的来源,将会以贪腐论处,宋知府,你将陛下赋予的权器卖了个好价钱啊,四万余两啊,果然贵重。”
堵胤锡狠狠一拍桌案。
宋富文瘫在地上,巨额资财不明罪就像一记重锤,将其心智彻底击垮。
这位新皇太狠了。
就是这一个罪名他就承受不起,不说也没用。
王榷心中很愉悦,宋富文这厮沽名钓誉,操弄名声,他看着不爽好久了。
但正因为宋富文在士林中的所谓名声,让他投鼠忌器。
只能隐忍。
而现下嘛,这厮完了。
听听巨额资财不明罪,这个关口宋富文就过不去。
宋富文死活不开口,被待下去入狱,等候陛下的谕旨。
“王榷,本相听闻苏州和下属县治各科人员臃肿,都是被宋富文充入的世家子弟,寒门子弟寥寥,这是公器私用,本相命你清理这些吏员,你可能办到。”
王榷忙躬身,
“下官领命,一定将差事办好。”
都是宋富文的人情,他驱逐这些人毫无压力,如果有人埋怨,找钦差大人去,他可以转嫁压力,有什么办不好的,得罪些人也是宋富文的因果。
堵胤锡颔首。
具体的破事他就不参与了。
但是宋富文的事儿让他想要上书,言及科举改制方面的疏漏。
必有府县各科的历练,不能成为士家大族的专属,必须给寒门子弟留下通道,否则这条可能让寒门子弟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