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名声这些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妻子与人有染，事情败露又上了吊，沙源的覆灭并没有让他感到畅快。

    反而有一种唇亡齿寒的惆怅。

    眼下虽然还可以再跑，但未来的路在哪？此时连交趾都已经是大明的了，又能往哪跑？再往西去南掌？去暹罗？但去了别的国家又怎样？郑氏就因为接收了自己等人，搞到现在成了阶下囚。

    别的国家敢让自己安稳的呆着么？

    恐怕恨不得剿灭了自己朝大明邀功吧？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进山。

    普名声看了看身边的儿子，叹了口气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屋。

    感受到父亲的沮丧，普服远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眼泪却是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这一夜，无论是普名声还是普服远，都彻夜无眠。

    而城中如他们一般境遇的，也是多不胜数。

    城中的鸡发出了持久的鸣叫，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枯坐了一夜的普名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住了没多久的房子，慢慢走了出去。

    城市仿佛一下苏醒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从住处走了出来，或背或抗、或用板车推着自己的行李。没有人交谈，所有人都默默地朝城中央汇集。

    逃亡的时候，又到了。

    等到天色大亮，所有人都以在城中央汇集，普名声站在中间的一个高台上，环顾四周。

    想说点加油打气的话，但看着四周一个个木然的面庞，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是他将这些人带到这里的，这些人将身家性命交给了他，跟着他造反，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今次，咱们又要逃亡了。原本，我应该可以带着大家过上富足欢快的生活，可由于我个人的原因，带着大家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对不住你们，这次若是能逃出生天，大家就各自散了吧。想要投降朝廷的，可以留下来，料想，朝廷是不会为难普通百姓的。

    好了，话不多说。启程吧。”

    普名声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在普服远等人的簇拥下往外走去。

    周围的人俱都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一直到出了城，普名声回过头才发现，所有人都跟随了他的脚步。

    普名声深呼一口气，强压了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看了一眼埋葬万氏的方向，毅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们这支队伍，大约在两万人上下。

    其中有普名声的土司兵、土司兵们的家卷，以及后来招募的几千土着士兵。看起来杂乱无章，像一支打了败仗的军队。

    好吧，貌似也确实没打过胜仗。

    出了城往西一直走，便是绵延的大山，进了山，他们基本上就安全了。

    所以他们行进的很快，期望能早点进山。

    可世事往往事与愿违，刚走了不足十里，普名声就悲哀的发现，前面有人。

    不，有一支军队！

    再然后，左侧，右侧。

    在最后，是后方。

    他们被包围了。

    对方的人数至少是他们的两倍！

    “父亲，怎么办？”普服远焦躁地问道。

    “你带几千人朝西突围吧！”

    “那您呢！？”

    “投降...”

    “什么？要死一起死，您若是被抓，必死无疑，我也不会独活！父亲！振作起来，咱们一起冲出去！说不定还有活路！”

    普服远抓住普名声的胳膊，用力的摇晃了两下，试图唤醒他的斗志。

    普名声看了看周围的人，最终还是攥了攥拳头。

    “好！杀出去！就算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你我父子齐上阵，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他开始整队，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可眼下的情况却不是他一人有斗志就能解决的了。

    先说那些招募的土着士兵，在得知被包围了之后，立刻大乱。也就土司兵还好一点，但他们的家卷此时也是瑟瑟发抖，一个个被吓得失魂落魄。

    包围圈在渐渐缩小，这时，普名声才知道眼前的这支部队是怎么回事儿。

    刚刚他就很奇怪，明军昨日刚攻下木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调集了军队在城外埋伏他们？现在看到对方的行装，他才明白过来。

    包围他们的竟然都是郑氏的军队！

    郑氏的军队怎么会来这包围他们？他们怎么会为入侵他们的大明效力？

    但随即，普名声就想明白了。

    呸！

    一群走狗！

    没骨气！

    不管有没有骨气，此时这支军队的总指挥莫必先都很开心。

    前几日接到了埋伏普名声的任务，他就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明军使唤他，说明信任他。

    他一个投诚之将，怎能辜负明军的信任？为了保证任务的圆满成功，他带出了四万军队。

    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俊杰。

    识时务的俊杰！

    在城外一直等了好几日，一直没见普名声有什么动静。

    他都开始怀疑沐天波接到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可正当他惋惜失去了一次立功的机会的时候，下面负责监视安州动静的士兵带来了令他振奋的消息。

    普名声出城了。

    瞧瞧！

    活该咱立大功！

    普名声一边感慨沐天波的先见之明，一边给麾下的士兵做了战前动员。

    无外乎就是一些，要想得到明军的信赖，就得好好表现，奋勇杀敌，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大明的重用，以后的日子过得才会更好！

    时代变了，以后的安南，是属于大明的，没有郑氏，没有阮氏。

    只有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

    莫必先和黎八这些人做思想工作，士兵们开始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动员结束之后，莫必先一声令下，四方合围，士兵们迈着不算整齐的步伐，开始了对普名声的围剿。

    一方，是明知道逃不出去必死。

    一方，是急切的想要给自己的新主子立功。

    战斗一开始，双方就充满了火药味。

    这些郑氏的士兵虽然在明军的火器面前不堪一击，但长期和阮氏作战，基本的战斗力还是有的。

    而普名声的土司兵，同样也是这种情况。

    面对明军的火力优势确实是不太行，但冷兵器作战，看起来也是骁勇的一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