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文柏听了脸色一沉,而一旁的李彧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此话怎讲?”
陈安晏轻咳了两声:“倘若是农户犯错,少了收成,那么他们来年便要饿肚子。倘若是商贩犯错,便会赔上银两。可官员不同,他们犯错,遭殃的是百姓,赔偿的还是百姓。”
朝廷的收入几乎都是来自百姓的税银,所以陈安晏的这个说法并没有问题。
那王翰采听了,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显然,陈安晏是在指责单文柏他们想要大事化小。
而单文柏这时候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陈大人多虑了,本官刚才所言不过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眼下就要到月底了,有的使臣还有不到十天就要进京了,总不能让他们看我们大梁的笑话!”
“至于工部的问题,等年节结束之后,本官自然会跟都察院的官员商议如何处置这些官员!”
单文柏说到此处,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看了旁边的王翰采一眼之后,又接着说道:“至于王大人的督下不严,本官也一定会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
这时候,王翰采也十分配合地朝着李彧说道:“等年节结束之后,臣一定会上折请罪。可在这之前,臣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切莫让其他国家的使臣看轻了我们大梁!”
尽管单文柏和王翰采的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倘若只有李彧在,或许还真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然而一旁的陈安晏却是早就看穿了这两人的把戏。
他们显然已经知道,这白白浪费的十几万两银子,通过陈安晏的这场戏,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的糊弄过去了。
所以才会想要等到大梁的年节之后再去处置这些工部的官员。
而从现在到那些使臣全都离开大梁,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他们可以“立功”!
之前使臣官驿的几间屋子被烧毁了,倘若能在那些使臣抵达之前重新修建好,这对于工部来说,便是大功一件。
如此一来,等到那些使臣离开之后,王翰采必然会主动请罪,到时候朝廷也必定会有一些官员提出功过相抵。
到时候,朝廷便只能白白损失这十几万两银子。
除此之外,陈安晏也能预料到,单文柏他们必定还做了两手准备。
说不定王翰采今日回去之后,便会要求工部上下筹集这十几万两银子,到时候就算李彧不同意功过相抵,王翰采也能提出由工部自行筹措银两造那五辆水车。
这样一来,朝廷就算要降罪,也只能略施小惩而已。
只不过他们或许没有想到,陈安晏早就有了准备。
就在他们说话间的功夫,陈安晏的手下又推了一辆水车来到了这里。
见到众人面露诧异,陈安晏随后向他们解释。
按照他的说法,这辆水车是他找人制作的,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想要试试它灭火的水平。
原本有些紧张的王翰采,在听到陈安晏所言后,却是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神情。
在整个大梁,能做水车的只有工部的工匠。
在他的眼里,陈安晏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尽管有些功夫,但不过是些蛮劲而已。
想要造一辆水车,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李彧看起来却是饶有兴致,立刻让陈安晏去试试。
他们之前架起的木棚已经全都被烧毁了,在陈安晏的示意下,他的手下又立刻搭了一个木棚。
而且,在木棚里,他们放了比之前更多的柴火。
另外,似乎算为了火势更大,陈安晏的手下竟然往里面洒了些火油。
这下就连王翰采都有些看糊涂了。
要说陈安晏故意设法减小火势,他倒是还能理解,可陈安晏反而用火油来增大火势,这着实让他想不明白。
随着陈安晏的一声令下,他的手下立刻把火点燃。
因为火油的缘故,这次的火要比刚烧得更旺。
不过,陈安晏看起来似乎还是不太满意,又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眼看着火势已经愈发的凶猛,陈安晏这才让手下去灭火。
随着两边摇臂的不断按压,水管之中立刻喷出了一道手臂粗细的水柱。
而喷水的距离至少有十丈。
要知道,工部制作的水车,也就只能喷出去六七丈而已。
随着水管里的水不断地喷涌,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也就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大火就被完全扑灭了。
而且,大家甚至还发现,刚才的火只烧掉了最上面的一层柴火,下面的柴火虽然已经被熏黑了,但并没有完全燃烧。
这下王翰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只见他立刻指着陈安晏说道:“你、你肯定算偷偷潜入工部,看了水车的图纸……”
“不对!”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否定了,立刻改口说道:“你肯定从其他地方偷了一辆水车,这应该是我们工部研究的新型水车,皇上和王爷当面,你还不从实招来!”
陈安晏似乎没有料到这王翰采会这么无耻。
而一旁的单文柏也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陈大人,你还是尽快交代这水车到底是从何而来。这水车虽然并非军器,但除了工部之外,没人敢私自制造。”
随后,他还“语重心长”地说道:“这造水车可不是习武,你虽小小年纪便有一身武艺,但倘若其他孩子也能有你的条件,他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武功未必不及你!”
“但造水车不一样,你既无图册,又没人指点,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水车!”
“倘若真如王大人所言,这是工部研究的新型水车,你最好还是认了,本官会替你向皇上和王爷求情!”
尽管单文柏说得“情真意切”,但陈安晏显然不会领他的情,这时候他反倒是笑着说道:“尚书大人还是想想一会该怎么替王大人求情吧!”
王翰采听了大怒,立刻朝着陈安晏喝道:“你犯下杀头之罪,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随后,他立刻想要招呼旁边的侍卫,让他们将陈安晏拿下。
在这些侍卫之中,有几个是齐太后的人。
他们立刻上前,就要去抓陈安晏。
李彧见状立刻喝道:“退下!”
那些侍卫只能暂时停下。
而王翰采还不死心,连忙说道:“皇上,这陈安晏大逆不道,私盗工部水车,论罪当诛!”
王翰采在说到此处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陈安晏跟北周新君耶律平暗中往来已久,说不定他就是想将此物送给北周!”
陈安晏听了,也不禁有些佩服这些官员诬陷的能力。
不过,还没等他反驳,李彧倒是先说话了。
“工部研究的新型水车?朕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不等王翰采他们解释,李彧又朝着一旁的李文栋问道:“皇叔,此事您听说了吗?”
李文栋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本王不知!”
一旁的单文柏连忙说道:“此事臣知道,因为之前还没成功,所以一直没有上奏朝廷,臣和王大人是打算等试验成功之后再禀报皇上和王爷,却没想到落入了陈大人之手!”
随后,他也唤了几个侍卫上前。
不过,他并没有让侍卫去抓陈安晏,而是让他们去把那辆水车收起来。
显然,单文柏也看出了这辆水车的性能远超工部之前制造的那些水车,所以想要将这辆水车拿回去研究一番。
陈安晏哪里会看不出单文柏的那点心思。
朝着不远处的手下做了个手势后,很快便有差不多二十个官差上前将那辆水车围住了。
尽管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那些大内侍卫的对手,但他们早就已经见识过陈安晏的手段了。
尽管面对的是大内侍卫,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阻拦。
单文柏见了大怒!
“陈安晏,难道你想要造反吗?”
只是他没有想到,陈安晏用同样的话反问道:“单尚书,难道你想造反吗?”
不等单文柏说话,陈安晏又接着说道:“大内侍卫只听命于皇上,皇上还没有发话,单尚书和王大人先后指挥起了大内侍卫,下官倒是想知道,这些是皇上的大内侍卫,还是你们的大内侍卫?”
单文柏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僭越了。
不过,他毕竟是两朝老臣,还是顾命大臣,他先是向李彧请罪之后,又朝着陈安晏冷声说道:“陈大人,你不必在此东拉西扯,就算没有大内侍卫,本官照样能调派别的官差将你拿下!”
这单文柏说到此处,又看了不远处的那辆水车一眼,接着说道:“照样能将那辆水车也拿回去!”
陈安晏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淡淡说道:“尚书大人和王大人口口声声说下官这水车是从工部偷的,不知可有什么实证?”
王瀚采听了却是冷笑着说道:“自从大梁建朝以来,这水车只有工部的人,制造,本官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闲杂人等会制作水车!”
陈安晏却不禁哑然失笑!
“这也能算证据?”
王瀚采却是步步紧逼。
“为何不能算证据,莫非你在大梁能找出其他会造水车的人?”
见到王瀚采还在嘴硬,陈安晏只能无奈说道:“既然王大人坚持说下官的水车是从工部偷的,那想来工部应该有制造的图纸和工人吧?那就劳烦王大人请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王瀚采倒是早就有了应对之词!
“这水车乃是国之重器,怎可轻易示人。再加上这里人多眼杂,若是有个闪失,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陈安晏却是忍不住说道:“倘若军械、甲胄,再或者云梯、攻城车,将这些东西称作国之重器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水车算什么国之重器?”
王瀚采听了脸色一变,立刻喝道:“大胆!”
随后,他又朝着李彧说道:“皇上,这可是大梁建国之初传下来的规矩,陈安晏竟敢公然非议,请皇上将其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