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怀民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陈安晏问道:“陈大人怎知本官是魏王的人?”
陈安晏却只是淡淡说道:“倘若楼尚书不是魏王的人,卓大人怎么可能会带着尚书大人深夜来下官的宅邸。”
楼怀民听了却是一脸的不置可否,似乎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
因此,陈安晏又接着说道:“而且,尚书大人来则来矣,还特意掩了容貌,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这也足以说明尚书大人跟下官见面,与卓大人跟下官见面不一样,尚书大人来此,应该是见不得光的!”
尽管陈安晏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
楼怀民执掌户部,平日里一直都十分低调。
在旁人看来,这次这位户部尚书之所以会赴宴,一方面是因为除了那位工部老尚书之外,另外的四位尚书都去了,他若是不去的话,反倒是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另一方面,在六部之中,户部和工部一直都来往密切,所以楼怀民在这个时候卖卓定方一个面子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这个理由还是无法说服这位户部尚书。
这时候,陈安晏在思忖了片刻之后,又缓缓说道:“之前有人收买了江公公,让江公公去杀黎雨竹,江公公提到了提到了尚书大人!”
“不可能!”
楼怀民脸色一变,他这时候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这也是陈安晏刚刚反应过来,那对黎雨竹暗中下手的幕后之人,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户部尚书楼大人。
那位江公公在临死之前提到了一个“胡”字。
后来陈安晏追查了一段时间,虽说找到了朝中几位姓胡的官员。
可是,在暗中追查之后发现,他们应该跟此事无关。
这时候,陈安晏突然意识到,江公公临死之前想要说的应该不是“胡”,而是户部尚书的“户”。
而且,照此看来,当时那两个给江公公行刑的太监恐怕也是楼怀民的人。
想来,他们在见到江公公想要说出供出楼怀民的时候,直接下了死手。
只不过,当时陈安晏他们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这时候,楼怀民却是看着陈安晏冷声说道:“倘若当时陈大人已经知道那江公公是本官派去的,事后必定会来找本官对质!”
楼怀民说到此处,又看了看一旁的卓定方,接着说道:“最起码也会向卓大人求证。可后来陈大人却去查了几个姓胡的官员,照此看来,陈大人应该没有发现此事是跟本官有关!”
楼怀民的这番话几乎已经算是承认了当初之事是他所为。
他对于魏王的隐瞒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因此,陈安晏只是冷笑着说道:“这只不过是为了麻痹大人而已!”
稍稍顿了顿之后,他又接着说道:“就像前段时间,下官在京城放火、偷盗,难道大人就以为下官是为了对付另外的四城兵马司?”
楼怀民听了也不说话了。
声东击西在很多时候的确是一个最有效的手段。
见到楼怀民被自己唬住了,陈安晏先是看了看一旁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卓定方,接着说道:“更何况,之前下官在广西的时候,曾跟王爷相谈数次。王爷既然已经在朝中经营多年,他控制的官职最高的官员应该不可能只有一位侍郎,至少也应该是位尚书才是!”
“在六部之中,单文柏和崔时敏都是齐太后的人,在剩下的几位尚书之中,也只有楼大人最有可能!”
“这是为何?”
“魏尚书素来都支持皇上,他的确有跟魏王合作的可能,但在兵部已经有卓大人了,更何况,卓大人数次来找下官,都是特意瞒着魏尚书,因此自然不可能是魏尚书!”
“洪尚书执掌礼部,照理来说他应该是魏王合作的最佳人选。但是当初下官将鸿胪寺的孙大人赶出京城的时候,洪尚书根本没有过问此事,只有卓大人来找过下官。魏王虽然有他的手段,但他毕竟远在广西,他在朝中的人应该不会太多,而孙大人毕竟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魏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至于那位工部的老尚书,自下官进京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位老尚书,甚至在皇上大婚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下官也听说了,之前王翰采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工部,虽然魏王一定会让你们平日里低调行事,但一个已经没有任何权力的尚书对于魏王来说,哪里还有什么价值!”
“所以算下来,也只有楼尚书才最有可能是魏王的人!”
听了陈安晏的分析,楼怀民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原本以为刚才陈安晏只是在诓自己,却没想到陈安晏竟然看得这般透彻。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陈安晏竟然能分析得这般透彻。
楼怀民这时候这终于叹道:“怪不得王爷会对陈大人这般看重!”
他口中的王爷,自然指的是魏王,而非吴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还真是陈安晏刚刚悟出来的。
得到楼怀民的夸赞,陈安晏也只好客套了几句。
随后,他又再次问起了楼怀民的来意。
楼怀民先是看了看卓定方,随后才缓缓说道:“我知道陈大人在查工部的账,我的意思是,这个账有的能查,有的不能查,还请陈大人能把握其中的关键。”
或许是为了向陈安晏示好,楼怀民的自称已经换成了“我”!
陈安晏听了不禁奇道:“这是为何?”
楼怀民想了想,说道:“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稍稍顿了顿之后,他又接着说道:“倘若我说这是王爷的意思呢?”
陈安晏这时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既然工部能贪墨那么多银子,那么掌管国库的户部恐怕还不止这个数目。
陈安晏这时候下意识地站起了身,看他的脸上也满是不悦之色。
“那这些年你们户部得了多少银子?”
“这个……”
楼怀民面色有些尴尬。
“陈大人,都是为了皇上日后能顺利掌权,而不得已为之。等到皇上掌权之后,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见到陈安晏还是沉着脸,楼怀民又接着说道:“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只要查到王翰采这一层就行,若是深挖下去,必然会将户部也牵扯进来,到时候王爷恐怕会很不高兴!”
听到这楼怀民竟然用李元凡来压自己,陈安晏怒气大增!
“去年的时候甘肃大旱,朝廷急需银子赈灾,但因为西北的军情,总共只筹到了不到十万两,最终导致了数万人丧命!”
“前年的时候山东蝗灾,同样是赈灾的银子不足,至少有八千人饿死!”
“在前年巴蜀地动,需要三十万两赈灾,户部还是筹不出银子,要不是韩王爷出钱出力,少说又要死上万人。可纵是如此,除了因为地动而去世的六千余人外,还有将近三千人饿死冻死。”
“户部口口声声说因为各方的军备粮草,所以才年年国库空虚,可现在看来,这些人都是因为你们而死!”
见到陈安晏这般义愤填膺,虽说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惭愧,但楼怀民还是有些不满。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对陈安晏十分客气,可陈安晏却是这般不讲情面。
这时候,卓定方也连忙打起了圆场:“陈大人息怒,楼尚书也没有办法,这银子若是不拿的话,就都被齐太后他们拿去了,到时候可是更加对皇上不利!”
听到这样的歪理,陈安晏气急。
不过,他还是强压住了怒火,问道:“总共有多少银子?”
“这个……”
卓定方只能再次看向了楼怀民。
楼怀民见陈安晏那般不知进退,这时候也没了好脸色!
“不过两三百万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见到卓定方在听到这个数字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后,陈安晏却是冷笑了起来!
卓定方似乎看出了陈安业并不相信这个数字,连忙说道:“陈大人,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个数字。”
稍稍顿了顿之后,他又接着说道:“户部攒下的这笔银子,我虽未经手,但还是有数的。我可以保证楼尚书绝对没有中饱私囊!”
楼怀明听了却是冷“哼”了一声。
陈安晏这时候冷笑着说道:“那账目何在?”
卓定方这时候只能再次看向了楼怀民。
楼怀民依旧是一脸不悦的神情!
“这种东西哪来的账本?”
“难道像王翰采那般,等着被查抄吗?”
“本官得到的每笔银子都送去了广西!陈大人若真想要账本的话,不妨去问王爷吧!”
听到这楼怀民再次提到了李元凡,想用李元凡来压自己,陈安晏心中的怒火又起。
“砰”
只听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朝着楼怀民喝道:“你是我大梁的官员,不是他李元凡的官员。给你发俸禄的是大梁朝廷,不是他李元凡!”
“你、你大胆,你竟敢直呼王爷名讳!”
眼看双方再次剑拔弩张,卓定方不得不再次出来打圆场!
“陈大人,楼尚书这么做也是为了给皇上做准备,楼尚书跟我都对皇上忠心耿耿!”
“陈大人想帮皇上,王爷也想帮皇上,且莫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大家的关系,否则的话,岂不是让别人占了便宜?”
然而,陈安晏却越听越来气!
“为了皇上?倘若日后被百姓知道,你们所谓的为了皇上,让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活活饿死,你让整个大梁的百姓还怎么看待皇上?你还有脸提是为了皇上?”
卓定方毕竟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员,而且不日之后就有机会升为工部尚书,被陈安晏这么指着鼻子骂,终究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们今日前来的目的,继续为陈安晏提供王翰采的罪证是小,不牵扯到户部为大。
因此,为了能让陈安晏平息怒火,这卓定方也不得不再次堆起了笑脸,说道:“陈大人说的是,但倘若到时候齐太后他们起兵,若是我们没有兵力应对的话,那岂不是要死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