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枯燥的训练
作者:燃梦星空   大明杀最新章节     
    站在李平屋前的小院外,可以很好地看到山下那如同足球场般大小的一片平地。

    这片平地是特意平整出来的,专门用于集中训练和校阅。

    此时,在这片平地上,数百名官兵正一如既往排着整齐的队列在有模有样的训练着。

    虽然已是7月中旬,阳光依旧略显毒辣,但在暴晒下的队伍中却没有一个人乱动和发蔫。

    一排排被晒得黝黑的士兵在“一二一”的口令声和哨子声的指引下挺直着身躯整齐的走来走去。

    若不是他们头上高高束起的发髻、上身统一的无袖短褂式号衣、脚下的草鞋以及仍旧干瘦的身躯,倒很像是一帮正在军训的高中学生。

    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所有人的上身除号衣外并没有内着其它衣物。

    为士兵们制作统一的号衣,倒不是李平对这种套在最外面的背心式的衣物有什么喜好,更不是为了跟其他官军尽量保持一致的着装方式。

    其实就是穷闹的。

    统一的全身军服从来都不便宜。

    而号衣的成本优势在此时就非常明显了。

    就像这些号衣统一为边为土红色内里为青色一样,也是因为便宜,这两个颜色是此时自然界中最容易获得的染色。

    历史上有统一军服的国家多采用红色或蓝色,除了颜色醒目和有压迫感外,低廉的成本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至于草鞋,却不是李平到现在还没解决为每名士兵提供至少一双布鞋,而是这时代的普通布鞋实在是顶不住队列训练的磨损。

    别说李平受不了,就是士兵们也全都心疼不已。

    在训练时换草鞋也很快就成了一项规定。

    队列训练是李平当下最看重的训练,占用了其营中所有训练中的绝大部分时间。

    而与作战有直接关系的长矛训练只在每天下午组织约半个时辰,刀与弓箭的训练更是只针对有刀和弓的少部分士兵以及什长以上军官,且每天的训练时间也不超过半个时辰。

    由于严重缺少高热能食物,强度本就不大的体能训练更是只在早上才组织。

    对于这样的安排,很多人都非常不理解,营里的官兵多有牢骚和议论。前来游玩的李盛才更是嘲笑李平只会这点儿东西,当然他也没忘奚落一番把队列训练占据了军事训练三分之一左右的赵进。

    李平并不想解释,也不需要得到营中官兵的理解,需要的只是他们的执行。

    他打算把队列训练的高占比维持在一个月左右,然后将其比重降为一半再维持一个月,这是他的计划。

    说是计划,因为李平并不清楚能否在各时间节点上达成他想要的训练效果。

    这毕竟不是后世大多数人在参军前就已经接受了大量纪律观念和队列常识学习的时代。

    在这里,李平光让那大部分没有任何见识的乡下士兵们分清左右就花了无数的心血,以至于前十天的训练中不得不让士兵们通过左脚穿鞋、右脚光着来强化认知。

    回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段民国初年的军阀轶事,某个军阀精于练兵,其部队中每个班长都能很好的喊口令,然后居然震撼了很多周围的军阀,大家都把这个军阀的部队当成是最强的。

    当时看着是笑话,现在看却是自己太肤浅。

    今天,李平并没有急着跑到训练场中与大家一同训练,而是和这几天的值班长官马永一起站在他住的小院外从高处看整体训练。

    他们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实施统一训练后,李平设置了值班长官这一岗位,由3名哨长轮流担任,每五天一轮,值班期间负责全营训练、生活等各各方面的统筹、督导及普通任务的调配。

    设置值班长官的目的,是想以此来增强他的部下对全局情况的掌握和把控能力,这实际上就是照抄后世军队的做法。

    叫长官而不叫首长,李平的理解是长官这个叫法更容易被文化很低的普通兵民们所理解,这个词因为当年特定的历史条件而贬义化,但词语本身其实是很通俗的。

    不过也有很大不同的是,后世的基层指挥员是不可能担任值班长官这个岗位的,这种岗位在有轮值要求的最低一级也就是团一级都是由团领导们来轮流担任,往上以此类推。

    这是因为后世的军队拥有一整套成熟的机关,指挥是由首长发起,机关来具体执行的。

    让基层指挥员担任值班领导将引起指挥反转,给部队造成巨大的麻烦和混乱。

    但李平的部队现在没有机关,他需要的是尽快培养全面型军官来分担他的压力并加强部队的掌控,所以暂时采取了这一方式。

    尤其是其部队还没有采用大明官军通行的认旗式指挥管控手段,这对指挥员个人的综合能力要求也更高更全面。

    不建旗帜型部队的主因是李平不熟悉。

    他不可能采取一套与其习惯迥异且还基本不了解的指挥手段,毕竟他自己到现在为止都不认识几面旗,而且他对这种类型的军队模式也不太认同。

    看着场地中一个个略显忙乱的队长、什长甚至伍长,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指挥口令声,李平知道这支部队的基础训练正在走上正轨。

    他们尽管仍然稚嫩,但已基本成形,需要的只是时间的沉淀而已。

    此时,他的思绪又不可避免的再次飘向了更深层次的烦恼。

    纪律的培养,组织的建立,这些对从军20多年、搞过新兵训练、带过连队、长年主抓部队管理训练的李平来说并不陌生和复杂。

    真正的挑战是如何培养这支部队的信仰,如何让他们保持忠诚,这让李平的头都快疼死了。

    没有信仰的军队,当兵是为了吃粮,是为了升官发财,势必见利忘义,可以随时倒戈,随时城头变幻大王旗,历史上无数的军阀混战和以下犯上便是典型的例子。

    军队的灵魂是信仰,组织和纪律只是它的筋骨。

    一支有信仰的军队可以有无数的传奇,没有信仰的军队只能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李自成的农民军能够突然变强的根本就在于提出了“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政治口号和以严明的军纪来宣传其政治主张。

    “保境安民、除暴安良”是历史上很多军队都用过的口号,也是李平反复权衡后能想到向士兵们暂时灌输的思想,但也是一种很不牢靠的思想。

    “忠君爱国”,在大明即将走向末路、而后来建立的南明政权又很难值得信任的情况下,李平可不敢乱提,他可不想给自己加个套并方便明朝官员夺取其军队的控制权。

    而“恢复中华,驱逐鞑虏”现在也不是时候。

    满人现在还没有打进来!这时也根本就没人相信满清能得天下。

    那怎么塑造这支部队的信仰或者说抓住这支部队,正是李平一直都在苦苦思索的烦恼。但他却始终没有什么成型的思路,抓组织抓纪律也就成了他当下最主要控制部队的手段。

    马永想像不了李平的烦恼,看着李平不时紧锁的眉头,他更多的只是对李平深不可测的崇敬,然后更加肃然的站在李平身后陪同着。

    对于眼前的一切,马永有一种油然的自豪。

    这是他这几年看到的最最整齐的军伍,也是最最军纪森严的军伍,更是罕见的不胡作非为的军伍。

    虽然他们的战技训练还非常少,但马永仍然相信只凭这样的整齐划一和严明纪律就足以让很多敌人望而生畏。

    上过战场的人更了解纪律的重要性。

    可这眼前的景象却好像还是没有达到这位年青把总的期望,马永有些不解。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长官。从上面看,咱这阵式可是不凡啊!戚爷爷以前练的兵怕也不过如此吧。咱这队列还需练多久?是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好多小子们都憋坏了。”

    李平走出思绪,略微转头看了下马永。

    这是他目前最欣赏的哨长,听令、好学、稳重且品行方正。

    “他们还不够好,还得再训练十天,十天后再将队列训练与长矛、弓箭等训练等半。拓展训练场那里昨日宋营官说已经完工了,明天开始各哨可以轮流去那里训练一下。先按每哨一天的时间安排,就当放松了,其他的暂时不变。”李平想了想后说。

    “是,长官。”马永的回答非常干脆。

    片刻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长官,我是否需要安排军官们集合,由您提前给大家讲解您说的这个叫拓展训练的训练方法和注意事项?”

    李平点着头道:“是的,的确需要。今天晚饭后吧,你集合什长以上的军官,我先简单给大家讲讲,明天结合现场我再具体讲。”

    “是,长官”马永再次挺直了胸膛回答。

    连日的训练,马永不仅形成了回答的条件反射,并且还特别注重以身作则。

    李平半天没再说什么,马永犹豫了半天后也没再继续提问,他已经发现了今天李平不同往日的反常。

    这是李平第一次没有一早儿就下去督导训练。

    “你先下去组织训练吧!我自己一个人再待会儿。”李平突然说。

    马永略愣了一下,但大声应令后还是果断的离开了。

    不该问的不问,这是马永一贯的风格。

    看着马永远离并消失在树木中后,正在站着的李平却突然一下跪在了地上,然后发出阵阵干呕。

    恶心!

    严重的恶心并伴随着阵阵冷汗!

    李平的身体无疑出现了问题。

    实际上,从今天早上一起来,李平就感受到了格外的虚弱和萎靡。

    他本想多缓一会儿也许就会好,因为之前比这轻一些的症状已经犯过好几次了,他用上厕所之类的借口找个地方略闭目养下神也都很快就好转了。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严重。

    很快,他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并将头埋于架在屈起双腿上的两臂中,闭上眼睛眯着。

    但不久,他又站了起来,然后四下踱步,显得很烦躁。

    李平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很不好,他的眼圈很黑,面色憔悴,易怒且还有些歇斯底里。

    到襄阳后的这些日子,他就像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把自己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安排的满满的。他不想停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很多人都劝他好好休息一下,他也曾强制自己去躺下,但并没有任何效果,他完全躺不住。

    他害怕安静,害怕闲下来。

    他的脑子只要一停下来,过往的生活就开始像放电影般不断冲击着他。

    他怀念妻儿,怀念亲人,怀念他的房子,怀念他的朋友,怀念他曾经的生活,怀念文明的世界,怀念着过往的一切。每天早晨醒来,他都希望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但又每每失望至极。

    也许是因为巨大的变故所带来的压抑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平稳后终于猛烈的开始暴发,就像海浪拍打岸边都要先缓缓的退一会儿去聚集。

    进入襄阳并停下每日不断奔波的旅程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拍打的力度,让这种压抑变得更加清楚和令人痛苦。

    但好在混乱的开端总是有着无穷无尽让你措手不急的麻烦去解决,李平敞开怀抱将它们统统收拢进来,并将这些杂乱、琐碎和令人头疼的桩桩事务填充满了他所有的时间。

    他希望通过这种过度劳累让自己能倒头就睡,以此逃避安静和焦虑,但却又总是事与愿违。

    李平几乎每晚都是在床上彻夜翻滚,很晚很晚才能睡去,天微亮时又迅速的惊醒过来。

    围着院子踱了一会儿步后,他感觉好些了。

    阳光不断刺激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鸟、虫的叫声突然在他耳边清晰起来,他很久没有注意到这些了。

    他继续四下望去,旁边的树丛里,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林间的草地上,显得斑驳陆离,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李平突然生出走一走的冲动,他不想像往常一样再训练了,他只想多静一会儿。

    于是,他没有目标的沿着山坡的一条小路慢慢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