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提着考篮,通过搜检后,找到座位。考房斜对公堂,堂上人影瞳瞳,知府和各县教谕。
照例将考试笔墨纸砚清点,沉心静气等待考试。
卯时三刻,考生做答。
贾芸提笔写名,籍贯,考卷共有四书题,五经题各一道,帖诗一首,看清首题时,心中激动,正是他八股题海战术中的题。
题出自四书之一,问的是仁与贤。
贾芸胸有成竹,提笔而书,等到下午未时,还在答帖诗时,有书院学子已经交卷,请知府面试。
见此贾芸并不急,将文章检查三遍后,誊抄在试卷,随众学子出考场。
府试三场,第一场后三日发长案。
二场初覆,三场招覆,隔天再发长案,为府试最终成绩,三日后,宣景三十三年府试录取才会出来。
府试及格,取得童生身份,县府试规模小,人数少,三日即可放榜。
......................
秦家正院,桂花树下。
桂树叶子早已青葱,割碎阳光洒下。
正这时,中年婆子亲自端青玉茶盏进来放于贾芸面前,不由多看几眼。
贾芸笑道:“且说过几日来谢秦叔父,不曾想倒叫秦叔父请我茶。”
“请恩公来,有事相商。”秦业年过半百,却不摆架子,数月以来,再次面色谦卑,开口就是有事相商。
论理,秦业指点数月,该称句老师,否则自己无书院加持,何能县试通顺。
“尽管说,芸当允诺。”
“这....老夫年过半百,钟儿年幼,可儿尚未许人家,今日厚颜,恩公可愿结亲。”
贾芸愣了愣,秦业是想要将秦可卿许给自己,这其中缘由他也能猜分明。
“恩公可愿意?”见贾芸不吭声,秦业面上神色踌躇,道:“若恩公不愿,某不勉强。”
“芸自然愿意。”贾芸忙允诺。
秦可卿鲜艳妩媚似宝钗,风流袅娜似黛玉,她行事温柔又和平,论容貌气质当是第一。
薛宝钗有咏螃蟹诗的才情,黛玉则是精神上的贵族,质本洁来还洁去便是将品格风范尽现笔下。
各花有各自韵味,便如闻香识女人。
只是他从去年到今,都不曾见过秦可卿,其姿色长相并不曾见。
贾芸笑道:“不知是秦叔父的意思,还是秦姑娘的意思。”
秦业抚胡而笑,自豪道:“我家可儿温顺娇弱,乖巧的很,从不反抗,很是孝顺。”
从不反抗,才被贾珍屡次施压而逆来顺受,为讨好贾府,赏梅时,不惜毁了自己名声也要讨好贾宝玉酣睡她房,正因孝顺,才为秦钟入贾府读书,帮扶秦家,心思敏感。
贾芸没想到,秦业会提出结亲,送上门的好事,肯定答应。
“芸在此谢过秦叔父,只是母亲过世一载,三年才可娶亲。
虽然礼部侍郎的儿子,为了免于此牵连,让衙门改了我娘逝期,但邻居皆知我娘过世真实之日。”
秦业闻言,登时皱了皱眉,眼中浮出忧色,他知贾芸母亲去年去世。自己家境中等,年纪大有幼子在,贾芸为人颇正,今后定会善待钟儿。
贾芸虽为贾府旁支,得县案首。府试就算不得案首,也定名列前茅,不过十五六,仕途可嘉。
难道是他在寻托词?
似乎看出秦业担忧,贾芸反而笑着宽慰:“秦叔父莫过担忧,芸可与姑娘先订下,真孝期一过,便可迎娶,再有婚书为凭,芸自当守诺。”
秦业明白贾芸的意思,秦可卿还差他两年,正好也合适。
贾芸道:“芸无家人,可为自己做主,明日托王秀才送帖,如何?”
秦业听闻,登时同意,这样一来便是贾芸求娶,也不失礼数,对贾芸更是高看一等。
婚书乃是结亲当事人持有最直接,最原始的凭证,材料,甚至与大景律有关系。
再此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之时,除非双方自愿退婚,否则不可拆。
...............
幽静的二进院落,春日廊下纱窗半开,鸟鸣花香,蝴蝶轻进纱窗。
春榻上,坐着一娴静端庄的美人,正捧着锦帛,多情的眸子专注着女红,蝴蝶落在肩膀不曾飞动。
正这时,瑞珠送茶进来,温声笑道:“姑娘,老爷给你指了门儿婚事。”
秦可卿纤白的手指微顿,柔滴滴戳她额头道:“可是又偷听墙根儿了。”
宝珠闻言,登时来了兴趣打听,见秦可卿不为所动,也不在多嘴。
“姑娘不猜猜是谁么?”宝珠道。
秦可卿摇头道:“我平日都不出院子,便是外男也不曾见,怎会知道是哪个。”
瑞珠逗趣道:“自是姑娘的恩公叔叔,县试案首呢。”
“哎哟呦,你这丫头叫的倒是亲昵,把你许他好了。”秦可卿眼中带笑,娇艳妩媚。
对于秦可卿而言,只知贾芸名,而不知贾芸貌,算的很陌生。
瑞珠道:“明儿个,我去打听打听咱们那姑爷,帮姑娘瞧瞧。”
秦可卿平日宽纵两丫头,故意板着脸:“瞧你们两个丫头,这事儿倒比我积极,唉,想去便去吧,非大门大户,哪儿忌讳这些个。”
说笑间瞥见秦业自游廊过来,秦可卿提醒宝珠瑞珠噤声,否则她们两又要被秦业训斥。
“可儿,为父给你许了门亲事,乃是宁荣街的贾芸,适合你。”
秦业站在门口,笑呵呵说道:“你和钟哥儿还小,而为父身体不如从前,贾芸是个好后生,仕途定有,他可值得你托付。”
秦可卿从小被安排惯了,她基本是随强势之人意思走,就算心里有法子也是以孝顺为大,自然应允。
见女儿未有反对,秦业笑道:“那这事便定下了,明儿个婚书换了,两年后让贾芸便来迎娶你。”
秦可卿被父母抛弃,孤零零的,偏偏秦氏也去的早,无母疼爱。
秦业又是刻板的读书人,平日里严父惯了,除教导礼仪和女红外,更多是说完事便走,秦可卿也不曾感受父爱。
放下盒山楂糕,秦业只说是恩公贾芸送他,他拿来给秦可卿尝尝,其他的便没有再多话,转身离去。
宝珠瑞珠吸了吸鼻子,惊讶道:“姑娘,这什么糕点,好香啊……”
秦可卿从小也是不愁吃穿,此刻深吸口气,诱人的香味直入肺腑,但依旧未动。
她笑瞪两个丫头一眼,眼里尽显风情:“真真儿是气人,这往日里能吃的东西,你们都说好吃。”
宝珠捧着山楂糕,说道:“姑娘,你尝尝嘛,就一口,好歹尝尝。”
秦可卿瞧了瞧,拈起一块山楂片。
然后是第二片。
第三片儿。
“姑娘,姑娘……”
“姑娘你都吃完了,呜呜~”宝珠委屈的看着山楂糕,道:“姑娘是心悦?”
“何来心悦?事已至此,爹爹已答应恩公,我怎可寒恩公之心,善恶贤愚不过是我的命罢了。”
瑞珠逗趣道:“姑娘,恩公的山楂糕可鲜?”
秦可卿不懂她意,点点头。
“如此心灵手巧,差不到哪里去,况且两年之隔,足够姑娘慢慢儿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