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闻言,转过身来,看见林之孝回道:“还有事?”
“芸二爷,二太太说给你指个丫鬟,算是她跟二老爷的心意,唯想着平日里芸二爷身边也没个照应的人,打发身边丫鬟金钏儿照顾起居,马上就出来。”
贾芸闻言,面色惊讶,贾珍胡诌给自己指丫鬟,王夫人怎的把金钏儿给自己了。
暗道,不应该是贾母送丫鬟,怎的王夫人送金钏儿。
这个佛口蛇心的要做什么。
林之孝话不多,看着对面沉默的贾芸,也微微疑惑。
原本,这位荣国府的管家以为贾芸听此言,必会惊讶,甚至是欣喜若狂。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贾芸闻言后,竟是左右看看,随后与身边的几个汉子说着什么。
任自己伺候主子太太多年,今日头回看到这般少年人竟无半点惊喜。
贾芸沉吟片刻:“也好,林管家替芸谢过二太太。”
不管是什么原因给自己金钏儿,他都不怵。
...........
这边,贾珍接了旨,尤氏,贾琏,贾蓉等几个人随着宫里传旨的天使出来,出了宁国府的大门,送宫里天使离开,转身往祠堂而去。
听闻贾政让祠堂人散了,还送贾芸一个丫环,贾珍当下一脸阴郁,目光愤恨道:“我找那孽畜去,岂能让你嫂子白被辱没,我要用这个由头,将他赶出贾族。”
贾琏连忙道:“珍大哥,还是先去树屯儿,若再纠缠下去,怕是老太太和二老爷他们该恼了,当今也要怪罪。”
原本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着贾珍和贾琏出神的尤氏,脸色微变,妩媚明艳的脸蛋多出许多不解,眉眼含情道:“那贾芸不过是个年轻后辈,只是随口胡诌,怎的变成老爷口中的辱没了,且怎能拿我的清白做由头。”
贾珍只想着如何整治贾芸,却不曾想,他这般只是对尤氏的轻贱。
若在族中传来传去,到时定然传的面目全非,只怕不守节的话也是要出来的。
这话在贾珍眼里,倒是成了尤氏包庇贾芸。
贾珍被尤氏哭闹更加心烦,又在贾琏面前,越发没了面子。
当下一甩袖子,给了尤氏一巴掌道:“贱妇。”
“我....找老太太评理去。”尤氏以袖掩面,向荣庆堂方向跑去。
贾琏在一旁看的皱眉头,贾蓉缩着膀子不敢吭声。
“走快些,芸二爷还在等着呢。”
贾琏和贾珍闻声看去,原来正是王夫人身边的婆子周瑞家的带着金钏儿过来。
“是你?”贾珍看清楚来人,拧了拧眉头:“干什么去。”
金钏儿抱着包袱吓得不敢抬头。
周瑞家的倒是丝毫不怯,边走边笑道:“珍大爷好,这不我家太太把这小蹄子送过去,人还在府门口等着呢。”
贾珍面色不善,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跟在周瑞家的身后,朝府门口走去。
贾琏连忙跟上道:“珍大哥,哎.....”
贾蓉畏畏缩缩上前跟着,脸色如白霜一般,在贾珍身后。
周瑞家的和金钏儿到门口时,贾珍也一同出现。
正在这时,周瑞家的道:
“芸二爷,金钏儿给你带来了。”
贾珍见到贾芸,顿时激动起来,大声骂道:“贾芸,你这畜生,我要将你逐出族!”
张龙,赵虎听见这话,动手要打,被贾芸制止,被逐出族,求之不得。
另一边,林之孝将金钏儿的包袱接过来,连同金钏的文契,一并送到贾芸面前。
贾珍见此,更是不阴不阳道:
“贾芸,今日我以族长的命义,还有族中长辈,西府大老爷的意见,奉宗族之命。
因你殴打族长,无视祖宗家法,将你逐出贾家,今后不许踏入宁荣二府半步。”
林之孝登时震惊了,二老爷不是不许吗,这事怎么整的,连忙使眼色让人禀报。
贾琏此刻也蒙了。
被逐出族,今后做官可都是会受影响的。
宁荣街四周的族人此刻都跑了出来围观。
原本,大家以为荣国府的庶出旁支贾芸会痛不欲生。
谁想到,贾芸只是看了看四周的百姓说道:“我听不清楚,你大点声,重说一遍。”
贾珍虽然觉得贾芸不正常,但此刻想不出其他缘由,只当贾芸又要用大义压制他。
只觉得无所谓,便命管家赖升又重复一遍。
贾芸闻言,眼里丝毫没有被逐出族要除名的事情所威胁。
反而大声说道:“贾珍,你逐我出贾族,芸认了,但是殴打你,只是因为你胁迫他人之妻,无耻下流,你身为一族之长,如此下贱,芸,不屑为伍!若你敢诬赖与我,芸定与你不共戴天。”
四周族人越聚越多,相比于当初无关痛痒的旁支。
贾芸此举,更将自己与贾府彻底摘了个清楚。
至于除名之事,他不必管,只要周围的族人都看到,都听到,就够了。
红楼中,虽然贾芸最后并未被抄家连累,但这次无疑是干净的很。
贾芸心里高兴坏了,从今儿起,他不是贾族人了。
看了眼背着包袱,穿着红色秋衣褙子的金钏儿。
见她低着头,向内努嘴,一副虑事的样子,又有些顽皮,眼神里尽是天真烂漫,可见是个开朗爱热闹的。
这丫头也有十三四的年纪,身姿倒也绰约,散乱的鬓发,垂在精致的古典脸边。
偏这个年纪最清丽清纯的岁月,糅杂出让人挪不开的视线。
难怪后来贾宝玉常调戏她,只是性子刚烈,其质清洁,最终投井自杀。
原因大致有三。
一个是以死证明自己清白。
二是迫于家庭和外界的舆论。
三是受封建思想,认为只有攀龙附凤才能出人头地,她被王夫人赶出去,要她发配给小子,而一旦失去贾府这靠山,接受不了残酷现实,只能求解脱。
贾芸提过金钏儿的包袱,道:“走吧。”
金钏儿有些郁闷,,她原是伺候二太太的,结果从正经儿的荣国府主子身前儿,被打发到西廊下伺候芸二爷。
荣国府哪里有这号人物,去了定是受苦的。
今儿起,这芸二爷不是贾族的了,多丢人啊。
改日得和玉钏儿说说,让二太太把自己唤回去。
她想着如何让玉钏帮忙。
金钏儿的判词是:情烈。
有四句诗咏金钏:
不染尘埃没洞天,半潭秋水葬婵娟。
香魂缥缈惊鸿杳,一盏寒泉荐水仙。
贾芸目光望去,金钏努着嘴,低头不愉快。
他猜到,金钏儿心中定是不喜,但又被宁荣街边热闹吸引,还真是个天真烂漫的。
曹老的判词评价倒也贴合。
正思索着,林之孝从后面追上来,笑道:“芸二爷。”
贾芸停下,看见林之孝旁边还跟着鸳鸯。
之前忙着和贾珍争辩,此刻仔细看去,见鸳鸯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心地善良劝道:
“芸二爷,老太太听说你的事,叫我来请你去,宅子是你的,你还是咱们荣国府这边儿的。”
鸳鸯清丽的脸上,现出几分恳切,她是替贾母传话的。
“芸谢老太太好意。
“只是不必了,我虽姓贾,是我父的,但不再是贾族中人。”
鸳鸯诧异道:“老太太说了,那是东府的意思。”
“族长逐我出贾家,从今往后,芸便不再是贾家人了。”
说完带着张龙等人,和金钏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