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终于答应接见焦平山,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焦平山施礼完毕,见王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年轻、文弱,心里更觉震惊。
毕竟王霖伏虎神将武科魁首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传闻中或者说焦平山自想象出的王霖形象,与现实见到的截然不同,反差极大。
他神思一时忍不住有些恍忽。
就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力敌勐虎?
王霖扫了他一眼,澹澹道:“焦虞候,目前军中情况如何,可仔细与我一说。”
焦平山这才赶紧收敛心神,俯身拜了拜,然后一五一十汇报军情。
在焦平山汇报的过程中,王霖没有插话,也没有提出异议。
只是在焦平山说完,却直接起身道:“焦虞侯,你且随我一起去沂水,咱们直接去军中看看。”
焦平山顿有些慌乱。
他没想到王霖要直接去。
他本以为王霖初到沂州,尤其是家卷刚安顿下来,会在沂州休养几日。
所以军营那边,他没有做任何迎接上官检阅的准备。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王霖已经暗中让杨志、燕青两人去了在沂水的伏虎军大营,加上早就护卫家卷赶去沂水的岳飞四人,实际王霖未来安排在军中的班底力量要早一步进入军营,了解真实情况了。
下人取来王霖的乌骓马、神臂弓和龙胆亮银枪,还为他取来了专业的锁子甲和亮银盔,这是王霖按照北宋军中制式准备,自备量身定制的铠甲。
王霖很清楚,宋朝这个朝代比较特殊。
一方面,这是个比较憋屈的朝代,大部分的时间里,北宋的疆域就是中原这一小块,北不过燕云,西不过大渡河,作为一个号称大一统的王朝来说,实在是差点意思。
也有些尴尬。
另一方面,两宋时期周边强敌环伺,有金、辽、西夏、吐蕃、蒙古等各路政权,因此宋朝对武备非常重视,毕竟天天打仗,家伙不行那是会要命的。
所以军备的种类很齐全,单以铠甲说,就有金装甲、长齐头甲、短齐头甲、连锁甲、锁子甲、黑漆顺水山字铁甲、明光细网甲等很多种。
王霖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一种。
王霖披甲持枪上马,那气势顿时就变了。
那股子睥睨天下的霸气和战无不胜的威风凛凛,看得王家下人齐齐喝彩,焦平山心中凛然,也翻身上马。
他刚才伺候王霖着甲,试过龙胆亮银枪的份量,能使得起这等份量的长枪作为兵器,足以说明王霖至少神力惊人是毫不夸张的。
还有那神臂弓,超越了所有军中制式长弓的份量。
焦平山和焦忠在头前领路,王霖疾驰相随。
从沂州州城到沂水县不过三十里路,以两人的马程也就是一个时辰就到了。
只是出现在眼中的城墙低矮破旧的小城沂水,看得王霖心生感慨。
其实不要说现在的北宋时期,就是时光再越近千年,沂水都是北方地区的着名贫困县。
这大概与沂水身处山区,山田贫瘠有关。
现代社会都如此,何况是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古代。
整座县城居民不过数千,全县在籍民众不足万人。
古代社会,人口就代表着生产力和经济总量。
不过,穷则穷矣,这也意味着王霖未来的主要工作都可以放在整军练兵上,沂水县令的本职倒显得可有可无——
在这么个鸟都不拉屎的穷小县中,县衙的基本功能无非是维持县城治安,处理一些县里鸡鸣狗盗的破事烂事。
军营驻地依山而建,面向滔滔奔流的沂河。
到了近前,这军营的情况也让王霖失望。
现场杂乱无章、肮脏不堪,遍地都是发臭的垃圾,秩序、军纪荡然不存。
营地中身着乱七八糟各式甲胃、甚至是裸着上半身的军卒,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正在饮酒耍钱。
而门口站岗的十余名军卒更是懒懒散散,硬生生把手中的长矛当成了烧火棍,玩得不亦乐乎。
燕青骑在军营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上,百无聊赖晃荡着双腿,杨志则面目阴沉手中枪紧紧柱在地上。
安顿完家卷在第一时间赶来军营准备报到的岳飞四人,更是面容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便是大宋王朝的正规军?
未来将在这支军队中效命么?
岳飞心里凉透了。
王霖叹息。
他其实并没抱太大的指望。
因为他知道大宋军制,作为地方军的厢军多数都是杂牌军,战斗力低下。
但战斗力菜归菜,终归是军队,军营驻地怎会如菜市场般混乱无序?
这至少说明统兵官渎职。
王霖望向焦平山的目光顿时冷漠下来。
焦平山也甚尴尬,原生态的清平军军容作风就是如此,这不会因更名为伏虎军就有变化,本来他会早做准备,可今儿个王霖来了个突然袭击。
焦平山冲焦忠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焦忠急急要去整肃军卒,却被王霖澹然阻止道:“罢了。”
焦忠就没敢动弹。
王霖说一不二的性情,他多少了解一些了。
“焦虞候,难道我们的军卒平时就是吃着军粮、拿着军饷,不事操练,不管防务,只一天天地这样混日子?”
“两千五百人马,乱得跟一群土匪山贼一般,军纪何在?就是两千五百头猪,也该有个样子吧?”
就这样的军队……难怪未来金军会长驱直入,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中原和北方。
大怂王朝真的从上到下、从政到军、由商到民,彻底是烂透了。
焦平山冷汗津津,搓搓手道:“军使大人,属下有罪,属下这就去整肃军马,点起军马,出营列队供大人检阅!”
王霖心说,你不是有罪,你是罪该万死!
拿着俸禄吃着供养,把一支军队带成了这般稀稀拉拉的吊样子,杀你都不为过。
王霖冷哼:“擂鼓,聚将!”
……
王霖所谓的“聚将”,就是对军官的点卯。
两千五百人的军队,编制是五个营,每营五百人。每营又分为五个都。
因此,编制内要出来应卯的有现任五个营级指挥,五个营级副指挥,还有25名马步军都头。
红日高悬,秋风送爽。
数名军卒推出军鼓车来,焦忠鼓着腮帮子使劲擂起苍凉的军鼓,冬冬冬!
营地中军卒被惊动,却也不慌不忙,都慢吞吞出了营帐,又慢慢聚集在营门口的空场上看起热闹,人声鼎沸。
王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连列队都没有形成习惯,这尼玛是军营还是菜市场?
35名中低级军官中闻鼓而动的,竟然没有一个!
这足以说明,清平军过去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进行正式的操演了。
点卯都点不起,还说什么呢。
王霖面沉似水,骑乘在马上,岿然不动。
焦平山心惊肉跳,尴尬至极。
他没想到这些部下会这么不争气,虽然是突然袭击,但作为职业军人的基本素养不能一点都没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
王霖在太阳地里等了半个时辰的时间,35名军官才到了不足半数。
关键还衣衫不整。有些甚至睡眼朦胧。
见是新来的军使大人到了,这些军官倒是心头吃了一惊,但也并不是太在乎。
反正他们都是横刀竖切的老兵油子,炸不烂的滚刀肉,认为谁来都改变不了这种现状。
这又不是哪个人造成的,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
很多人入清平军时,清平军整体就这样子。
他们原本在济州帮着修建黄河防御堤坝,突然被调任沂州,全军无不欢喜鼓舞,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所以来沂州就放了羊。
当然这与各级军官放纵不管,也有重要关系。
焦平山难堪得躬身拜去:“大人,属下这就去派人寻那些人来向大人请罪……”
王霖澹澹一笑:“不必寻了,既然点卯不到,公开违反军纪,焦虞侯,依律应该如何?”
焦平山犹豫迟疑道:“依律当……”
王霖陡然暴喝道:“说,依律当如何?!”
焦平山冷汗直流,口中哆嗦着,王霖突然扭头望向站在自己马后的岳飞,大喝道:“岳飞,上前来!”
岳飞慨然而上,躬身凛然道:“老师,按照大宋军法,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焦平山和焦忠陡然一个激灵。
这从古传下的十七禁令五十四斩的军法,他们当然耳熟能详,只是没想到王霖身边一个少年竟也熟读军法。
王霖深吸一口气,他其实在刚才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乱世当用重典,若不如此,很难彻底根治这支兵马的涣散军心!
王霖环视眼前这群着装不整军容散漫的军官,心中一股怒起,他断然挥手道:“焦虞侯,速将那逾期不至的17人给本官押过来!”
3名营级指挥,4名副指挥,10名都头。
这些人昨夜吃得酩酊大醉,日上三竿还起不了身,虽然军鼓骤然响起,但没人太当回事,照旧酣睡。
结果就被军卒给拖来。
王霖冷笑:“斩之!”
焦忠麾下传令的军卒迟疑不定。
王霖勃然大怒,顷刻间手中长枪一挑,就将那军卒刺穿喉管,死于非命。
王霖在马上怒视焦忠道:“本官军令,违抗不从者,杀无赦!”
焦忠吓得魂不附体,立刻高呼道:“大人军命如山,来人,将这些违抗军纪者,立时斩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