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手中木棍虚指舆图上的燕云十六州方向。
“诸位,过去宋辽以白沟河为界,但此河冬季结冰,根本挡不住金人。而我河北要塞之地,无非真定,中山及河间。
真定主要防御从太行西来之敌,中山和河间则主要防御南下金兵。河北一马平川,金人铁骑强大,可以围点打援,这三座城池一旦被攻破,金人就可直捣开封。”
王霖这话无比沉重,诸将听得暗暗点头。
实际上,此番完颜宗望十万大军就是接连突破河北,直插开封,若非王霖在滑州阻挡住金军步伐,此刻东京早就城破。
而王霖现在,实际是在走一步,看三步,为日后大宋的长远防御来做打算。
“所以,磁州会战后,我军最重要的就是要屯重兵,构建防御工事,以抵挡金人南侵。”
“所以,孤决意,将我大宋所有可战之兵,皆屯聚于河北三镇,并抽调麟府刘延庆、秦风吴玠吴嶙二将麾下各两万兵马,换防河北、河东。”
刘光世惊讶道:“王爷,若抽离西军甘陇兵力,那西夏人万一趁虚而入,又该如何是好?”
王霖沉默片刻,道:“西夏内乱,目前顾不上侵我大宋,这一二年间,可无战事。”
刘光世虽心有疑虑,却没有再反驳什么。
岳飞突然道:“王爷,若是如此军略,我伏虎军日后可是要换防河北?”
王霖缓缓点头:“青来与沿海,交由花荣坐镇即可。兵马可留两万。
其余十万伏虎军,两万龙骧军,及关胜神武军五万,均分驻真定、中山和河间三镇,以防御金人再次南侵。种师道率西军依旧镇守河东。”
诸将倒抽了一口冷气,王霖这是要将大宋的全部兵力全部压在河东河北前线,破釜沉舟以御金兵啊。
王霖有些话没有说。
他本意是占据华北平原的七州,就等于控制了内长城,那么北方的防御体系将提升数个档次。
如果有了内长城,宋军只需要防御几个“点”就可以,以当下的军力完全没有问题。
但金人暂时不可能让出燕云之地的半数,只能日后择机再战,将防御前线逐渐往北推进。
实际王霖之前还生出过迁都长安的念头。
东京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不利于防御,只要河北防线一破,东京就危在旦夕。
但此时此刻,以大怂的国力而言,仓促迁都后患更大。
“诸将以为如何?”王霖澹然道。
众人躬身领命。
时事改易,青来已经不再是王霖的势力中心,他必须迁军力至河北,以拱卫京师。
……
太原。
城外金兵营盘星罗棋布,将古风浩荡的太原城牢牢包围其中,烽火四起,空气中弥漫着战后浓烈的血腥气息。
完颜宗翰这一路号称十万大军,实际也就是六七万人,当然还有数万的辽人降兵作为辅兵。
完颜宗翰起兵以来,没有任何防备的宋军一溃千里,朔、武、代、猩四州接连被金军攻克,半月之间,太原城陷入危急。
只是完颜宗翰没有想到,西军主力也就是种师道所部的抵抗异样顽强。
雄关太原久攻不下,完颜宗翰的西路军被牢牢牵制在河东一线,金兵军心渐心浮气躁。
这就好像是连续吃了好几天的肉,突然就遇上了一块硬骨头,啃又啃不动,弃又弃不了。
膈应死了。
月后,从河南就传来了完颜宗弼战败被俘、完颜宗望接连大败的惊天军报。
十万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已经仅存不足两万残兵。
这般消息不但让完颜宗翰龇牙欲裂,还直接动摇了金人必胜的信心。
无论完颜宗翰承认还是不承认,随着完颜宗弼和完颜宗望的战败,金人已经失去了占据大宋的良机。
完颜宗翰由此生出退意。
金人对太原从勐烈进攻转为围而不攻,这般态度让太原城内的种师道感觉诡异,而不管种师道怎么猜疑,完颜宗翰已经秘密遣使疾驰河北,开始与完颜宗望商议退兵并与宋人议和之事。
完颜宗翰使节还未到河北境内,就又听闻完颜宗望再败于磁州的消息。
王霖麾下伏虎军近十万并五万河北义军,兵分三路,分别出临漳、相州和林州,直扑磁州。
完颜宗望率残兵败退继续北上。
伏虎军接连光复河北失地,并于永年,将完颜宗望部围困。
完颜宗望率万骑死战突围,兵败如山倒,一路逃窜至邢州,与完颜宗翰的使节汇合。
大宋宣和二年九月中,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联合派出的、以金国宗室完颜通、汉人张孝纯和契丹人耶律空为首的停战议和使团,抵达磁州岳飞的临时帅帐。
双方约定暂时停战。
一日后,岳飞派兵监督金人使团往京师而去。
而在这个时候,王霖已经在京师数日。
而时光再往前,率百余骑奉完颜宗望命令来东京求和的拔离速已经沦为关胜的阶下囚。
……
秋风送爽,东京繁华依旧。
宋军在战场上的接连大捷,大宋朝野上下一片欢腾。
这种喜庆的气氛,伴随着大宋太子赵构和齐王率五千虎神卫几乎同时抵京,更是达到了某种高潮。
王霖在京的齐王府,拜谒的访客络绎不绝。
不光有京城权贵,宗室,还有云集东京的各地世家大族代表和士子。
宾客盈门的还有韩家。
与之相比,宫内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延福宫,御书房。
赵佶面色阴沉,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沉吟不语。
李纲、吴敏、宗泽、郭志舜,唐恪、耿南仲等朝臣分列两侧,都沉默不语。
王霖抵京之后,没有即刻进宫拜谒皇帝,而是上了一封奏表,要求追赠以身殉国的张叔夜及麾下诸将。
自然又引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尤其是此刻,张叔夜的两个儿子,还披麻戴孝,跪在明德门外,等候结果。
赵佶心中不满,他本意是对张叔夜不赠不罚。
毕竟在赵佶看来,张叔夜丢了河北,几乎导致他这个皇帝和大宋朝廷沦丧于金人之手。
至于张叔夜死战滑州,他便以为这是为将者之本分。
张叔夜若逃离滑州,他便将张家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然而……王霖却执意要逼他让步,还要树立张叔夜为抗金之楷模,文臣之典范,简直让他怒不可遏。
王霖没有进宫朝见。
这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李纲等朝臣知道赵佶一定会做出让步,因为大宋现在可以离得了谁,都离不了王霖力挽狂澜。
见李纲数人沉默不语,赵佶只能望向唐恪和耿南仲。
可在唐恪和耿南仲心里,为了一个区区已死的张叔夜,与权势冲天的王霖闹翻,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
见皇帝望过来,唐恪略一犹豫还是轻道:“官家,臣以为,张叔夜一生忠于社稷江山,又有死战滑州之功,朝廷予以追赠,也理所应当,尤其是现在战时,褒奖功臣,可让天下有识之士皆奋起而抗金,卫我大宋社稷。”
赵佶面色变得更冷。
耿南仲等人一向以唐恪为首,共同进退,他们的态度不问可知。
见这帮主和派居然也站在了王霖的立场上,赵佶顿时觉得心灰意冷,浑身冰冷。
他这个皇帝,现在做的真没意思。
他缓缓坐下,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张叔夜之事,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追赠?”
唐恪望向李纲。
李纲出班躬身奏道:“官家,臣以为,可追封张叔夜为南阳郡王,追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忠文。麾下副将,姚平仲,追赠忠义伯,荫袭其子……”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李纲话音一落,众臣皆出班附和。
赵佶气得嘴角颤抖,好半天才摆了摆手道:“罢了,一切依诸卿所言,下旨,明发中外,以彰张叔夜其功。”
……
东京城外。
日上三竿。
一支声势浩荡的送葬队伍一路哀声不绝出了东京,直奔位于东京城南十里处的,由工部督造的滑州烈士陵。
百余口黑色大棺,被表情肃穆的军卒抬着,缓缓而行,打头的便是归葬张叔夜遗体残骸和遗物的棺,棺缠白绫,披麻戴孝的张伯奋与张仲熊率张家家卷痛哭流涕。
沿途之上,东京百姓无言围观。
众人皆见齐王王霖,腰缠白带,面色悲伤,竟然亲自扶棺而行。
城楼之上,关胜亲自擂响军鼓,为滑州死难将士送行。
赵构混在人群中怔怔望着扶棺而行的王霖,此时此刻,他很难描述自己内心的感觉。
他并不理解,王霖为何降尊纡贵,亲自为张叔夜送葬。
他哪知,王霖对张叔夜和死难的河北军十万将士怀有深深的愧疚。
若非他执意要征伐西夏,也不至于让金人趁虚而入,而张叔夜和河北军在措不及防之下溃不成军,直至以身殉国。
张叔夜原本不会死。
至少不会战死在滑州。
而另一方面,张叔夜死战滑州,延迟了完颜宗望的进攻,这是王霖扭转战局的一个重要因素。
否则,等王霖率军从西夏返回,东京早破。
而以赵佶和满朝宋臣的尿性,想必早就赔款求和,让金人得意而归,还要割让真定、中山和河间三府于金国。
若真到了那般境地,一切都难收场。
赵玉盘驸马曾夤扯了扯赵构的衣袖,轻道:“太子,走吧,父皇要见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