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这种东西就算是巅峰强者都无法完全抵抗。那是种明知道不该而为之的行径，就仿佛瞧见早已分手多年的男友，突然某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还被另一个女人挽着手臂。

    同理，克莉丝汀自然知晓一切皆是因神识空间反噬所致，一切就算曾经真是发生过的，如今也与自己没任何干系。

    但亲眼瞧见父母被活生生烧死，亲眼瞧见家族因自己混血精灵的身份而沦落到被围剿，亲眼瞧见那忠心耿耿的家臣最终以自刎来换取自己继续活下去。这样克莉丝汀彻底崩溃，甚至生命之力的流转速度都开始放缓。

    克莉丝汀是个非常自傲的人，因此无论如何，她都不愿亏欠谁。但通过幻象多呈现出来的结果，她似乎打从诞生之日起，便亏欠了许多人。

    她觉得那“艾尔达戈斯家主”之名愈发沉重，重到快要压垮她的肩膀，重到她想要逃避。

    她不能怨恨身为纯血精灵的父亲、身为暗精灵的母亲。只因那是血脉的延续，只要双亲燃烧掉了最后一缕生命之力。

    她不能怨恨艾尔达戈斯家族，只因所有家族成员皆选择死守树屋，守护当年还身为女婴的自己周全。

    她不能怨恨那位家臣的无能，只因对方没将自己丢弃，独自逃离精灵大陆，疑惑将自己双手奉上，借此讨要一丝生机。

    她不能怨恨暗精灵女王，只因对方虽始终将自己视作玩物，可实际上却是挽救了自己。

    她也不能怨恨导师，只因导师视自己如己出，从悉心调教，不惜消耗再多的魔晶与精力。

    所以，克莉丝汀只能怨恨自己。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才是多余之物，若自己不存在的话，无论微光森林或低语森林都能相安无事。

    曾几何时，她在自己踏足巅峰之境时充满了自信。曾几何时，她在深陷数千敌人围追堵截时从然淡定。曾几何时，她直面远古凶兽，直面任何胆敢伤及同伴的危险存在。

    第一次绝望是哈斯塔因蜕变之旅而沉寂的那段岁月，第二次绝望则发生在今。她凝视着不断扭曲变幻的空间，眼中的精芒正缓缓收敛。

    一声嗡鸣凭空响起，只见寂灭魔杖犹自漂浮到半空里，随即竟开始搅动起暗系灵能之力，灌注到克莉丝汀体内。

    其表面的那些神秘纹路依次闪烁，可惜最终却也未能抵达魔杖顶端。寂灭魔杖就此落回到克莉丝汀怀中，宛如一个败兴而归的婴孩，再没法散发出任何幽芒。

    但这样却是也足以唤醒克莉丝汀了，至少能让克莉丝汀清醒过来，不再受幻境所左右。

    “抱歉，的确是我太丢脸了。不过一段回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又与现在我何干呢。”

    “本以为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哈斯塔之外，我应该与布姆一样，都是孤儿般的存在。可今我感知到了你的律动，原来还有你在默默守护着我呢。”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去处理吧。毕竟这可是我的修炼之旅，却不好半途而废。”

    因大量暗系灵能之力被灌注到体内，原本浑浑噩噩的克莉丝汀也再次清醒过来，至少不再绝望到打算放弃修炼。

    而寂灭魔杖“闻言”却是没再有任何回应，仅仅悄无声息的闪了一下，就此沦为死物。

    克莉丝汀是个聪明人，并且远比大多数人都聪明。观其五百多年的人生旅途，无论是面对危险，亦或者重大抉择，她都显得淡定从容。

    那份自信一方面源自其本身的实力强大，另一方面却要归功于导师索伦早年的悉心教导。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遗漏了某些事情。譬如自己最终于布姆一行人结伴同行，譬如自己叛离低语森林，譬如化身为大墓地菲勒赫特·纳兰蒂斯第四层幽暗密林之主，譬如与她朝夕相处了五百多年的那根魔杖。

    寂灭魔杖是导师索伦早年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而索伦生平仅有克莉丝汀一个弟子，都哪里会送出什么拙劣之物呢。

    相传寂灭魔杖是从古魔法时代遗留至今的宝物，曾经是某位暗系大魔导师的武器，曾经沾染过无数远古凶兽的血液。

    那位暗系大魔导师在死前曾言，自己终其一生也未能让寂灭魔杖认可，否则定能踏出巅峰之外。

    而那位已故的暗系大魔导师，也不过就是点亮了寂灭魔杖表面的一半神秘纹路。再反观克莉丝汀，却是距离全部点亮仅有一步之遥。

    并且，观寂灭魔杖所散发出来的灵能波动，却是也不抵触被克莉丝汀驱使。仅因为克莉丝汀目前的实力不足，才无法倾力相助。

    若将布姆的黑木花比喻成一个不修边幅的市井之徒，那寂灭魔杖便是端坐马车里的大贵族，始终保持着优雅姿态，始终谨慎微的窥视着窗帘外的风景。

    黑木花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布姆，无论是修炼，亦或者战斗，就像是一对共患难的兄弟。

    而寂灭魔杖则更像是与克莉丝汀相敬如宾的挚友，既不会锦上添花博取喝彩声，也不会在完全没可能的情况下贸然承诺什么。

    因此，寂灭魔杖待将那些暗系灵能之力灌注到克莉丝汀体内后，便选择了就此沉寂，无论对方能否更进一步。

    “这样最好，至少我已然背负了太多东西，已然有些力不从心了呢。”

    “混血精灵之名、艾尔达戈斯家主之名、大墓地菲勒赫特·纳兰蒂斯第四层幽暗密林之主。”

    “还是更习惯厮杀，更习惯将命运托付给法术最终呈现的模样。的确有些累了，也的确不在乎什么曾经的恩恩怨怨。”

    “克莉丝汀·赫尔·艾尔达戈斯...如今的我，不过就是大墓地菲勒赫特·纳兰蒂斯的守护者之一，不过就是个暗系大魔导师罢了。”

    “至于曾经的那些名号，就让学者们写入史书里，就让吟游诗人们编入新的唱词当中吧。”

    克莉丝汀如此道，随即暗系灵能之力再次狂暴，狂暴到撕碎了整个幻境。先是亲手粉碎神识空间，如今又挣脱了幻境束缚。克莉丝汀无愧才之名，无愧她三日便能领悟出第一个自创法术。

    “从今往后，我会以混血精灵之名示人，不再因血脉层面的缺陷而执拗。”

    “从今往后，我会以艾尔达戈斯家族之主示人，不再逃避自己的命运。”

    “从今往后，我会对两大精灵族群平等视之，不再偏袒任何一方。”

    克莉丝汀的声音在幽暗密林内久久回荡，只见暗系灵能之力再次占据主导地位，整个空间也就此归于平静。

    暗元素精灵笑着钻入其体内，随即克莉丝汀漂浮到半空中，那双殷红色美眸再次精芒闪动。

    低头凝视着手掌，最终待指甲掠过后，克莉丝汀的掌心里多出邻四道血痕。她借此来计算修炼时间，然而打从踏足修炼之旅的那刻，她也才不过消耗了四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