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乐抬扇遮挡,口中说道:“拜托,你还是先去穿件‘土袈’为好,我给你遮掩了半天,毕竟难免手累……”长利憨问:“什么袈?”
“托袈,”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也叫做‘土袈’,又称‘托加’或‘托迦’,以及‘托伽’之类,无非同个意思。其系拉丁语,意思是‘和平时的衣服’,产生于距离此刻六百年前,是一种宽松的缠裹式外袍,像一条大围巾把身体缠绕起来。古罗马一度征服了古希腊,但从风俗渊源而言,古罗马又深深受到古希腊的影响。服装就是其中一个很好的范例,不少人认为,作为古罗马男装代表的‘托加’起源于古希腊的希玛纯。”
“恺撒遇弑之时,便穿着此样日常服装。”蚊样家伙抬着袖弩说道,“阴谋者纷纷向他围拢过来。提留斯·辛布尔立即走到恺撒身边,好像要问什么,却乘势抓住他的托迦双肩。一个名叫卡斯卡的人抢先刺出一刀,猛戳恺撒的头颈。据说安东尼此前毕竟机警过人,急着赶去想阻止恺撒前往赴会。他遇到那个名叫卡斯卡的人,获悉一群元老叫恺撒到元老院去读一份陈情书,此文书是元老写来要求恺撒把权力交回议会。安东尼立即认为这陈情书是假的。当马克·安东尼从那个叫作卡斯卡的‘解放者’那里听到消息,他赶紧到元老院的阶梯上要阻挡恺撒。可是这些参与预谋的元老在庞培兴建的剧院前先找到了恺撒,把他领到了剧院的东门廊。恺撒在读这份假的陈情书之际,卡斯卡把恺撒的外套扯脱开,然后用刀刺向他脖子。当时有六十多人参与这场谋杀,他们自称‘解放者’。行凶之后,还想把恺撒的尸体投入台伯河,但是慑于另一执政官马克·安东尼未死,虑及此外还有骑兵统帅雷必达仍在,最终没敢这么做。”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在旁唏嘘道:“虽然作为‘幸存者’侥免于难,但从那天以后,安东尼内心留下了一个填不回去的坑。他惊魂未定地跑去我那里,始终自感没能帮到忙,因而对恺撒怀有歉疚,长吁短叹之余,我见他黯然消沉不已,便领他去那片有迷雾萦绕未散的林子,告诉他不是没有机会穿越回去阻止恺撒前往遇刺。然而即便百般来回折腾,我和他终究无法改变既成事实的结果。眼见一切只是徒劳奔波而已,安东尼无奈地穿过迷雾返回那片树林,一边冲澡一边思索人生,就撞到了你们也从迷雾那里跑过来……”
“没想到其亦有折腾过,”有乐为之失讶道,“难怪他唱的歌这样有沧桑感。你和他还去过哪里呀?”
“不小心到过许多地方,”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感叹道,“几度从掠奴战争逃脱,为取悦美丽的公主,帮亚述王设法修建不知谁留下的立体悬苑‘空中花园’,并使其与巴比伦城墙并列成为世界奇迹;亦曾给‘人间之王’阿伽门农修筑过阿波罗神殿。甚至早在还没有罗马之时,我跟他在河边瞎逛,听到有个被幽禁的少女在忧伤地唱歌,安东尼前去安慰她,我们跟看守村落的一伙坏蛋打了架。由于我拿着汉桓帝手下那位收藏器械丰富的向老爷身边光头圆脸胖通译赠送的牵机连发弩,那些土人打不过我们,惊惶逃散之余,哄传‘战神来了’……”
有乐摇扇失笑道:“于是所谓‘战神’和村子里那位自称美神后裔的少女私生的双胞胎儿子就成为罗马的缔造者?看来安东尼很会生小孩,你猜他日后跟屋大维他妹生下的大安东尼娅和小安东尼娅那些后代涌现出了多少位罗马皇帝……”
倚坐台边的那小姑娘吐舌儿道:“瞎说什么呢?我才不跟他生小孩呢,回头就要嫁人了,哪有他的份儿?”
“天意你挡不住,”有乐摇扇笑谓,“迟早的事。嫁谁不嫁谁,也未必便由自己说了算数。老天爷让你新婚的丈夫很快就死掉,便是为了给你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铺床,啊不对……铺路才对。”
台边的那小姑娘正要扑来打,恒兴连忙阻挡,不安地转觑道:“安东尼去哪儿了?”信孝闻着茄子寻来寻去,惑觅道:“刚才还在这儿,有谁看见他突然闪去哪里了?”长利憨问:“为什么用‘闪’字来形容其消失?”
“就是一闪的事儿,”信孝拿着茄子纳闷道,“安东尼突然不见了。”
我揉眼寻觑,果然没看到赤膊壮汉的身影在畔。抬手之际,腕间三粒朱痕齐烁,形状变若微星。有一颗外壳斑驳的圆球出乎不意地悄移过来,悬浮飘转,摄近腕下依附。我愣自惑瞅其渐旋渐小,不明何以然。闻听蚊样家伙在后边说道:“那些投来的枪也刹那间随着安东尼一起消失了,我只看见其头上的‘神王冠’霎刻变形,斗然绽展,旋即收拢,乍似不可名状,却在转荡之下,浓缩成一颗疙疙瘩瘩的小圆球。”
“什么小圆球?”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乱望道,“安东尼去哪里了?恺撒葬礼在即,天一亮就有黎明女神先要来迎灵柩,没他在此隆重主持其事,这可怎么行?”
长利伸眼憨瞧道:“咦,你手上啥时多了一副小镯子?”我低眸讶看,先前悄自吸附过来的小圆球却没了踪影,手腕平白多出一个星粒连串的小环,状若镯子之类饰物。蚊样家伙亦凑近而觑,琢磨道:“想是你先前靠近之时,腕间摄伏的超维之物暗中触发了安东尼头上的‘神王冠’某种玄奇机制觉醒,令它由古老的死物霎刻复活,当场显露无形威力,非但罩住安东尼,使其安然无损,亦同时保护了旁边的我们不受那些投枪伤害……”
“然而又有更多投枪要掷过来了,”恒兴扫目所及,在旁惕然道,“大家快避往台柱后边!”
向匡提刀疾近,指点着台下说道:“先前我看见那些青磷磷的异焰光亮混入人群里面,原来是某种青灯古胄装束之人乘乱来袭,纷纷向这边投枪……”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从沾焰着火的帷幕边张望道:“快跑为妙,那些似是‘贵霜’的人……”其语未毕,接连有数支火矢飕射倏至,其焰青幽。
长利拽他急避柱后,憨问:“什么霜?”
“贵霜帝国,”蚊样家伙连发袖弩,在旁回答道,“由大月氏的五翕侯之一‘贵霜翕侯’部落建立。距离此刻数百年前,月氏人游牧于河西走廊西部的张掖至敦煌一带,势力强大,素为匈奴劲敌。距离此刻数十年前,约在汉武帝元朔元年,汉使张骞到访,以后往来渐密。月氏被匈奴打败并西迁,沿途击破古希腊人在中亚建立的国家,征服巴克特里亚,并再次驱逐当地的塞人。大月氏部族一分为五,继续往山区迁移,设五部翕侯统治,贵霜是其中一部。大月氏所设的五个翕侯之一的贵霜翕侯逐渐强大起来,贵霜翕侯丘就却灭掉了其他四个翕侯,自立为王,国号贵霜,这标志着大月氏统一的形成。丘就却不再称翕侯,而改称‘王中之王’,或‘最高王中之王’,贵霜王朝建立之后,丘就却开始了一系列的对外扩张战争。不仅从安息帝国手中夺回了原属于大月氏高附翕侯的领地高附,在坎大哈用希腊文铭字铸钱敛财,丘就却还在中亚建起一个大帝国,史称贵霜帝国。但其常年陷入内乱,领土太大而无法有效统治是其痼疾。贵霜王因求汉公主,被班超拒绝,恼羞成怒发兵七万攻班超,旋遭班超击败,连忙纳礼求和。班超一直不知贵霜王名,仅以‘月氏王’呼之。而在此前,贵霜部族内斗落败一方有的投汉,另有一班狠脚色投靠安息人,难免替‘万王之王’干些脏活,一再招惹了控制罗马东方领域的安东尼,最终给‘万王之王’带来巨大的麻烦……”
“我们眼下就有巨大的麻烦,”有乐藏在我后面不安道,“安东尼不见了。有谁知道他究竟闪去哪里啦?”
一个光头圆脸胖子在青焰磷闪之中撑着拐杖艰难行走,转望道:“不要乱发枪矢,给我捉住台上那伙不知所谓的小男小女,将其奉献给‘万王之王’作为玩宠,至于他们身上私揣的宝物,我要自己留下慢慢琢磨有何作用,因为我很想弄明白,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信孝闻着茄子惑觑道,“你们觉不觉得他很眼熟……”
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家伙难抑惊喜地打招呼道:“这不就是向老爷身边的胖通译么?我记得他被人叫作肥蜘蛛,取汉姓为朱,出没于宫廷里,常穿红袍若有所思地在旁琢磨事情……”光头圆脸胖子纳闷道:“谁认识你来着?干掉这个老东西,我只要他旁边那些小男小女……”眼见数支火矢疾至,向匡忙拉花白胡须家伙走避不迭。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边跑边嚷:“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蚊样家伙抬起袖弩往台下青光磷闪处回射一梭,转面说道:“或许此时还真的不认识。想是你穿越到了多年以后,才遇见他在汉桓帝那边混饭当通译,不过他按说应该活不到罗马‘五贤帝’年代,除非他也是有过穿越……”信孝闻着茄子转问:“你今时有多少岁?”
“理论上,”花白胡须家伙掐指计算道,“按说我今年应该是十六岁。不过我穿越迷雾许多次了,曾经独自在别处停耽太久,以致回来当下,难免显得外形衰老……”
“你才十六岁大?”有乐闻言惊恐道,“我以为你差不多六十岁了。看看你被岁月无情摧颓的外形,咱们还是不要重蹈其覆辙,赶快找回信雄就走……”
“岁月有如霜刀雪剑,”光头圆脸胖子拄着拐杖惑视道,“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不被磨砺。在亚美尼亚城外一别至今,快有十年之久了,克拉苏的人头已蚀朽成千疮百孔,苏莱那亦因功高盖主遭诛。你们的样子怎竟毫无变化?”
有乐摇了摇扇,讶然道:“一晃已将十年了吗?印象中才从树林迷雾那边跑过来没多久……”光头圆脸胖子忙问:“什么样的迷雾?快带我去找找看……”
台边有位受伤的老者从血泊中抬脸愕觑道:“肥仔,你不是跟随卡西乌斯的那伙叙利亚人之一吗?怎竟同贵霜人做了一路……”话未及毕,光头圆脸胖子伸杖捣入口喉,使其声哑然而绝,随即又使劲猛戳几下,发狠道:“卡西乌斯算什么?我效力于谁不比他强,然而至今便只记得克拉苏对我好过,其实我觉得自己并没出卖他,怎奈他不听我苦苦劝告,偏要踩进苏莱那精心设下的伏击之地,在卡莱战役之后,我痛感内心留有填不回去的坑,即便暗设毒计含泪整死了苏莱那,心底那个坑也填不平……”
便在众多青影攒闪而近之际,随着链声荡送的曳响锵然,有个巨锤当头砸落,殛击围涌上台的青巾蒙面人,嘭一下打出个大坑。
眼见有乐他们先即四散纷避,我返身拉起台边愣望的小姑娘,一起跳跃往下,只道难免要摔得难看,不意一纵之间,如受无形之力承托牵带,飘然若飞,翩转甚远,引躯掠落于石阶上边。抬看腕间烁若星闪之环,稍微振动。轻嗡未息,忽感颈后寒凛,转面瞧见廊柱暗处似有异瞳悄显即隐。蚊样家伙扬发袖弩疾射,奔过来说道:“我也看见了,果然‘通判’在此,不知何时已混进人群之中,其神通广大,咱们快溜为妙!”
廊柱之间有影缓步穿行,每经过一根石柱后边,走出来便显现不同的模样,转到廊角,跑出数只黑猫,蹿入花圃里,扑簌穿梭,散开各处。我不觉地移步后退,有个身形奇高、头额突兀的老者在阶边皱眉转觑道:“波斯那边跑来的猫太多了。”
我一惊欲避,脚后踩空,便在将堕未堕之时,一只手伸来拉我立稳,但见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之影微晃映眸,从阶边移躯而出,在跟前徐徐转面,温和地说道:“此是特里布拉斯而已,不会吃人,尤其是小姑娘。不过你仍然惊吓到她们,便连我亦自感困惑,先前似乎看见你在诸位元老之间露过面,怎又瞬即不见,却从外边走来?”
蚊样家伙不安道:“恐怕先前你看见的那一个不是他。”
头额突兀的老者抬手接住一根飞来的投枪,稍瞧即抛,微哼道:“隐藏于衣袍内的短柄枪,帕提亚人用不好。”虽似随手抛还,阶下一名青巾蒙面人遭搠而倒,光头圆脸胖子拄着拐杖转望,似自变色道:“不料又有能打之人赶来增援……”
一转面之间,身后翻出两个青巾蒙面人,荡链投放流星锤,朝头额突兀的老者脑袋打击,另又晃来两个青巾裹脸之人,甩链飞缠头额突兀的老者,拽拉链索交曳绕躯,要将他拉下台阶。头额突兀的老者抬手抓链拉扯,倏然交撞之下,两个青巾裹脸之人互磕懵跌。头额突兀的老者提链甩躯,将那两个青巾裹脸之人抡转而起,迎向青巾蒙面人接连抛投的流星锤。
青巾蒙面人见其头额挨击,竟似浑若无事,难免惊愕。长利在廊间憨瞅道:“头硬。”青巾蒙面人一惊之余,更加撩链激抡,待要催加力道甩锤猛打,头额突兀的老者先已荡链甩来两躯扫绊纠缠,青巾蒙面人急挣不脱,亦随着离地而起。头额突兀的老者抡链抛送其躯扫荡四周,阶下倒了一圈青胄提灯之人,纷欲投枪不及,顷遭撂飞甚远。
光头圆脸胖子拄着拐杖皱眉,刚啧出一声,头额突兀的老者甩链送躯,抛那四个交缠之人飞撞过来。眼看走避不及,光头圆脸胖子后边翻出一个青巾光膀猛汉,挥甩更大的链子锤,布满尖刺棘钉,呼一声扫,将那四个交缠之人打飞。跃身翻转之际,后边又移出一个青巾缠链猛汉,甩来一大簇钉锤,从侧翼猛击头额突兀的老者。
因见来势凶猛,慈祥老头拉我退避不迭,大簇钉锤砸击头额突兀的老者,啪的打出一影飞上屋顶,其似矮小,翻窜迅疾。青巾缠链猛汉不由转面惑觑,头额突兀的老者趁机抓住钉锤,敲其脑袋,随即扯链缠颈,勒断其脖。青巾光膀猛汉急甩链子锤从另一边扫打,啪一下捶中头额突兀的老者,又突然蹦出一影翻窜高处,矮身急行,嗖嗖发矢,接连射倒数名青胄提灯之人。青巾光膀猛汉诧然转瞅之际,头额突兀的老者抡钉锤扫过来,青巾光膀猛汉忙甩链子锤交击,嘭然磕震之下,两锤反砸其躯,将青巾光膀猛汉撞飞。头额突兀的老者亦震躯移退,身后分出一影旁移,抡起粗杆大斧,扫翻多名慌欲投枪袭射的青胄之人。
我揉眼愣看之时,忽觉旁边悄立一个身形高长的面白无须男子,似亦从那老者背后晃移而出,我怔瞅于畔,瞥见其斜伸一柄大剑,凛视而抬,作势进击,逼退阶下攒涌欲冲的众多青胄提灯之人。慈祥老头歪戴假发说道:“小特里布拉斯,你和另外几位族兄弟留心守住元老院,勿给别人再有机会混水摸鱼。”
“守是守不住的,”头额突兀的老者掀袍振荡,飕的飙出寒刃四撒,顷然射翻逼近阶下的青光磷闪之人,随即擞衫说道,“眼下满城骚乱,到处火起。谁也遏止不得,除非你叫安东尼下令,召集军队进城弹压,否则明天太阳升起之时,罗马便要成为一片废墟了。”
身形高长的面白无须男子跃身挥剑,扫翻涌上台阶的青胄提灯之人,就势穿梭往前,凛然棹剑逼退旁者,揪住光头圆脸胖子,抬剑搁肩,将其按倒于庭台下,转面说道:“这不正顺遂了安东尼的意愿?我看这场骚乱就是他引发的,然后让我们求他出兵平定乱局,他才好趁机再跟元老院讨价还价……”
“先找到安东尼再说罢,”头额突兀的老者接住飞来的投刃,随手甩回,抛掼暗处一个青巾之人坠垣而落,旋即皱眉叹道,“就怕他躲起来,早便藏在别人猜不到的某处阴暗角落里等着看咱们笑话。元老院仅凭自身威望平定不下这场祸乱,更让那些掌握兵权的军头确信‘共和’已然式微,势必更加蠢蠢欲动。西塞罗此前写信给我,并没说错。元老院处决了恺撒,却放过恺撒的左膀右臂安东尼与雷必达,他一直认为此属失算。然而比起安东尼,我觉得雷必达更与元老院势不两立,毕竟元老院当年诛杀了他父亲,便因小加图的儿子卡图认为其乃恺撒的内应……”
“安东尼去哪里了?”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向我转觑道,“先前看见你们跟他在一起。快叫他过来,我有话说……”
“他突然不见了,”有乐从藏身处摇扇走出,到我旁边难掩纳闷道,“谁让你们靠得太近瞎弄一气,尤其长利伸手乱摸,无意间激活了‘神王冠’的隐藏装置,结果触发其隐藏功能,突然把安东尼从眼前整没了。此属爆大钁,因为当下没他不行……”
蚊样家伙连发袖矢射退翻垣欲侵的青巾蒙面人,从廊角移过来,向我腕间越显越细之环投眼一瞅,说道:“神王冠本来似要带着安东尼一起‘闪遁’,却被你腕间三道超维能量将其霎刻捕获。”
我抬看腕环,困惑道:“可是安东尼去哪里了呢?”
蚊样家伙以袖弩射翻一个爬垣欲入的青巾裹肩之人,转面说道:“想是‘神王冠’被捕获之际,已抢先打开通道,刹那间把安东尼传送走了。”
信孝闻茄走出花丛间,郁闷道:“这可麻烦了,谁知道究竟把他传送到哪里去了呢?”
光头圆脸胖子抬面探询:“你们所言‘传送’是什么意思来着?先前提及‘通道’又指何物?我很想知道跟亚美尼亚山区那团可疑的迷雾有无关系,因为它一直使我纳闷不已……”长利憨然走来,似没看到恒兴在柱旁暗使眼色,搭腔儿道:“那团迷雾还在山里久萦未散吗?你回去穿行一趟就知道了……”光头圆脸胖子陪着小心探问:“那种隐漾幽光的异雾时有时无,不知迷雾里边有没有咬人的怪兽?毕竟我肉多,而且不算很能跑……”恒兴低言道:“不要告诉他太多,尤其别跟他吐实。”长利显似为难道:“可我不是很爱说谎……”
“真的有怪兽在那边,”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从廊间接茬儿道,“不小心会遇到许多脖子长的巨兽,它们吃草,有时仰脖啃树叶……”
光头圆脸胖子听得眼睛睁大,有乐摇了摇扇,啧然道:“别扯什么食草的怪兽了,赶快先把安东尼弄回来再说。其乃重要历史人物,后面还有许多戏份,不可或缺……”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爬过廊栏说道:“或许我知道他在哪儿。”
有乐眼似一亮,摇扇转瞅道:“对,毕竟你曾经带他一起穿越过……”我旁边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悄问:“谁穿越过?我姐夫说人在这个世界根本没办法实现任何穿越,除非拥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作为载具,抑或打开通道的辅助。因而他一直找啊找……”
有乐抬扇一指,随口告知:“你亲戚小皮说他带你未来的老公穿越回去想救恺撒,却怎样也赶不上趟儿。”
“没有吧?”小姑娘鄙夷道,“安东尼才不会那样有心呢。你别听小皮索胡扯,他就爱乱盖。这家伙年年说自己只有十六岁,你看他像吗?”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连忙估算道:“我消失的时候十六岁,后来我又回到消失之前的那个时刻。距今也没多久罢?不信你去问屋大维,毕竟我从小跟他一起玩耍,相交甚好。没事就结伴到梅塞纳斯的热盆浴时光别墅那里畅谈古今趣闻……”
蚊样家伙在我旁边低言道:“后来屋大维他妹应该就是委托小皮索到埃及帮她抱回安东尼跟艳后所生的儿女。小皮索和阿格里帕劝阻了屋大维的赶尽杀绝,毕竟自幼要好,屋大维有心给他们面子。几乎无人清楚安东尼遗体的下落何在,小皮索却似属于例外。帮着屋大维他妹料理过安东尼后事,小皮索隐居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屋大维娅给钱资助他重新装修博物院,并曾构筑星穹观象宫。多年以后,赛翁就是在那里探索宇宙奥秘,却在耶稣徒狂热的年代毁掉无余。屋大维收养屋大维娅的儿子为继承人,但是这个孩子死于疾病。当屋大维建立以其命名的剧院加以纪念时,屋大维娅为了怀念死去的长子而忙着成立以其命名的图书馆,并让小皮索前来主持此事……”信孝闻着茄子小声琢磨道:“屋大维娅丧子之余,因恐不祥之事再三发生,屋大维兄妹必为虑及子孙后代安危而不顾一切。小皮索会不会顺便帮屋大维娅把安东尼遗骨从埃及移回来改葬在‘霸王卸甲’那个风水佳地?毕竟罗马人埋葬在异乡违悖其传统的风俗,且认为不吉利。屋大维他们很不喜欢这样,一直缠着安息帝国交还克拉苏及其阵亡将士的遗骸……”
恒兴不觉的又按掌于地,俯耳侧聆,面色凝重的说道:“下面又传来动静了。”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凑觑道:“罗马古城靠海而筑,老城区底下分布蚀岩漏窟无数,其中一些蔓延到海边,远处崖壁亦呈千疮百孔之状,不时有伺机偷渡的人或者逃奴躲藏在内。你大概听到海风钻进去乱窜,加上潮水灌注其间,所发的古怪声响而已……”
话未及毕,台前陷坑扬尘弥漫,大坑里爬出一个青胄巨汉,挥斧扫荡而来。
众惊四散之际,地面多处陷破窟窿,随着磷光飘闪,青头猛汉纷涌而出,势如疯兽扑噬。趁那面白无须男子挥剑迎战,光头圆脸胖子抬起拐杖吆喝道:“给我肃清全场,捉住那些小男小女!”
烟雾里晃出一个蓝巾巨汉,抡起重斧猝袭头额突兀的老者,劈斫之下,力沉劲猛。头额突兀的老者晃手扬出一柄宽厚大刀,亦朝前挥,硬碰硬地格挡,倏随磕震其躯,袍影后边移出一人,同样显得高长瘦削,晃到旁边,手持大剑横撩,将蓝巾巨汉拦腰斩踣于地。其犹悍然举斧欲劈,却被头额突兀的老者先挥刀削落脑袋。阶下一众青巾蒙面人为之慑然纷退,随即抛枪投向廊前。
眼见投枪乱掷,穿破夜雾往这边纷沓而来,恒兴忙拉我走避。
向匡在枪雨遍撒中边奔边瞅,忽有所见,往街边返身讶觑道:“咦,井盖……”
“不要拿它,”有乐从藏身处伸头啧然道,“那个不是你以为的井盖。”
“我要取来当盾牌。”向匡使劲揭起,刚要抬着遮挡头顶,下面突有枪矛搠出,将他吓一跳,抬腿扫开,但见底下又冒出一个青头猛汉,抡斧劈斫,向匡持盖忙挡,震退开去。青头猛汉迅急扑跃,举斧追砍。向匡举盖再挡,又震跌甚远,随即拔刀撩荡数下,青头猛汉扑过来抡斧,迎刃所及,身首先即分离,斧头砸落,磕击胯间火花四射,向匡缩避不迭,眼见又有多个猛汉从坑内挥斧杀出,向匡慌叫,“风紧,扯呼!”
有乐赞道:“好主意,咱们快撞墙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光头圆脸胖子探臂一揪,拽衫不放,扯住有乐,急嚷道:“又想溜?还未搞清楚当年你们在亚美尼亚那边究竟怎么回事……”没等蚊样家伙发出袖弩,青胄巨汉大步抢近,连撞多人跌开,抡起开山大斧扫荡之时,烟雾中窜出数影幢晃,长鼻甩打,青胄巨汉遭撞扑倒,旋有多条厚柱般的粗腿践踏而过。有乐惊觑道:“街上好多大象踩过来了!”
“眼看罗马就要生灵涂炭,”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在火光烟焰耀烁之间徐徐转面,怆然问道。“乱象纷呈,各路势力杀成一团。只有一人能够阻止,安东尼究竟在哪里?”
信孝闻着茄子怔望道:“没想到他这个样子也能扮得好像大义凛然之状……”有乐摇了摇扇,说道:“歪戴假发、顺手抠鼻擤涕,就不能大义凛然吗?谁告诉你,一身正气的人不可以挖鼻孔?比他更出格的我们都见识过,难道你忘了前次在闪族古老禁地那边,废园里出现过的绝世高人昂首挺胸、光身走来……”长利憨然点头道:“我记得有个疑似‘上帝’的家伙也是不修边幅,甚至头罩简陋便桶……”有乐伸扇拍之,啧一声说道:“非要脑袋罩个精致尿壶出场,才符合‘上帝’身份吗?此类见识都很浅陋,因为真正的大神和绝世高手不会在乎这些浮浅的表象,他只需要打出如来神掌就能有力地证明一切……”
但听众老妇带头,城中许多人纷唤:“安东尼,在哪里?”慈祥老头亦踩着节拍在呼应:“快出场,帮打理。”
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边搬东西边望过来,在元老院的庭廊间不无纳闷道:“想不到西塞罗也跟那些庸夫俗妇一样眼巴巴地盼望有个像安东尼这样不可或缺的所谓‘大英雄’出来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唏嘘:“前次我从暗处发牵机连弩远距狙射村落周围看守牢笼的土人,安东尼只在村子里边虚摆指哪打哪儿的架式,结果是他被村民们捧为‘战神’了,他还因此搏得囚笼里那位少女的爱意,而我却始终让人直接无视……”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抬着东西说道:“不如别跟安东尼玩了,你先过来帮我搬东西,顺便跟我混,然后咱们一起把屋大维推上罗马的神坛。”
慈祥老头闻言恼哼道:“还在往外搬东西?我作为享誉多年的民众领袖,不信制止不了你们这班小杂碎闹事……”
有匹大象撞过,一根灯柱突然倒下,慈祥老头连忙走避,迎面冲来几个青巾蒙面人,挥刀劈斫。慈祥老头翻上横搁路口的灯柱,灵活地蹦蹦跳跳,不时提腿往后翘高,展臂平衡摇摇欲摔之躯。有乐讶觑道:“便如安东尼所言,这厮果然是练过体操的,蹦在上面就有如体态轻盈、手脚伶俐的小姑娘在玩平衡木。”
光头圆脸胖子回望一眼,微哼道:“无非奇技淫巧。”
但见慈祥老头连续往前腾身翻跟斗,随即单足站稳,摆出金鸡独立姿势,接着又向后凌空翻筋斗,以朝天一柱香的姿态翩落,不料一脚踩空,没踏着木头,直接开胯叉腿跌坐在横柱上,发出一声怪叫。有乐和圆脸胖子不约而同地鼓掌。
慈祥老头愁眉苦脸地提足跷直脚尖,正要接着抬躯玩倒立,青巾蒙面人趁机合力将他揪下,抡躯抛出。慈祥老头顺势抓住树枝,翻荡数圈,在树上张开腿倒旋。突然树枝断掉,他栽下来,以手撑在地面,托承身躯,在那里团团打转。青巾蒙面人围上前纷殴,慈祥老头旋身扫腿,连接撂翻数人,眼见更多青巾缠头的家伙一拥而上,慈祥老头叫苦不迭:“我快撑不住了,赶紧找安东尼回来,让他火速出兵镇压……”
我正催恒兴随向匡去帮忙,不意有柄大斧从后边猛劈倏近,我欲发盾谶不及,头额突兀的老者抬臂格挡,将大斧一扫而飞,转面说道:“快去找安东尼回来救场,免得乱象闹得不可收拾。”
“他回来,你便要死。”光头圆脸胖子从有乐肩后探面半露,微哼道,“特里布拉斯,别忘了你参与谋害恺撒。无论安东尼,还是屋大维,有机会都不可能放过你。不如跟我走,帮我捉拿这些小男女,然后一起逃出罗马,奔往两河流域……”
话没说完,便挨一击而倒。有乐转瞅光头圆脸胖子滑落阶下,头额突兀的老者晃手旁带,顺势拉他过来,在有乐耳边低喟道:“长大后别学他们这样儿的,不知所谓。我做事自有担当,一己安危何足为虑。你们快去找安东尼回来,告诉他别躲了,眼下罗马的民众需要他,远胜于需要我这把老骨头。”
“上哪儿找去?”有乐苦恼道,“难道先前你没看见安东尼被那谁跟那谁他们整没了,他不是躲……”
“原来你躲在这里,”霎随数剑齐搠,刃光夺目,激烁倏至。庭前多人合力攻袭,猝将头额突兀的老者逼退。一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乘机将有乐拽开,扯衫拉他到跟前急促盘问,“你们这班小子先前跟安东尼在一起。群雄岂可无首,快告诉我们,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晓得……”有乐刚要摇头,一根狼牙棒杵近鼻前,他抬眼看到一个光膀壮汉目光凶狠地挤躯迫近,待要畏退,狼牙棒先已搁肩抵颈,有乐为之咋舌,旁边一个疤脸汉子擦抹剑刃之血,沉声喝问,“安东尼在哪里?”
“他怎能知道安东尼在哪儿,”恒兴低啧一声,朝向匡投以眼色示意,蚊样家伙似亦会心地移步后挪,向匡正要掩行绕往侧面打配合,却像颈后忽为寒凛,瞥见一注刀影斜引于路旁,垣下有人寂立,悄蓄伏杀之势。向匡转面怔望,有个粗须环腮之人微皱眉头,并伸食中两根指头,扬起来朝他做了个投刀掷戳的手势,随即移手往喉前虚抹而过。向匡咧开嘴笑,两人几乎同时出刀,迅厉互劈之际,粗须环腮之人恼哼道,“我要伏杀别人,你偏又看过来,还朝这边乱笑,存心坏我行藏是不是?”
“那是参与刺杀恺撒的元老院‘狠人’西玛斯,”有乐旁边一个持剑盾的卷发男子讶然辨觑道,“小加图之子卡图的好哥们儿。他躲在那边要伏杀谁来着?”
“还能有谁?”粗须环腮之人一刀削在向匡抬起来挡迎的盖子上,磕绽火星迸溅,不待向匡缓过劲来,其又连砍数刀,刚猛殛震,向匡所持盖子顷似凹陷变形,随着激荡之势,不由自主的挫步后退。粗须环腮之人挥刀进击,目光骁狠的逼视道,“安东尼在哪里?”
向匡抬着盖子忙于招架,连挨震荡之余,懵然道:“谁?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那边做过安东将军的是司马昭,无非一衙内,恃仗父荫,年轻时刚出道就做官越当越大,此前并无尺寸之功,竟爬到了大家头上,从此作威作福,还无人敢言半句不是……”有乐摇扇说道:“拼到头来,谁不是拼爹?你看罗马这里许多掌权得势之人亦属于谁谁谁的子孙后代,小布鲁图、小加图他们哪个不是出身好?然而跑马比赛靠的是配对良种才更有机会赢,不要小瞧了‘家学渊源’历来有其优势,当然也难免存在败家的不肖子孙从来只会胡折腾,你看看骏府那个氏真,抑或还有甲州的胜赖……”我不禁懊恼道:“你干嘛说着说着又扯到我家?”
长利忽有所见,憨然道:“咦,有匹马。”愣自走去垣边牵骑,粗须环腮之人转觑道:“那是我的坐骑。不想挨刀就立马把它拴回原处……”趁其分心旁顾,向匡乘机滚倒在地,撩刃低削,粗须环腮之人回刀劈挡落空,腿挨一斫踉跄难立,抡刀怒斩,又被向匡抬起所持之盖挡住。两人再次同时连挥数刀,向匡见挡不下,忙把盖子抛击,粗须环腮之人撩刀格开,腰胁倏遭划刃而过,血淌于地。恒兴转望道:“向匡这几下路数像是‘地堂门’的古老源头。”
向匡所持之盖飒然掼飞,不意击在长利腰股后边。长利叫苦而倒,那匹马转头欲离,粗须环腮之人瞥见恒兴按刀侧觑于旁,潜蓄杀势悄临已近,阶上另有数人亦拿剑转望,似皆显得跃跃欲试,粗须环腮之人一蹙眉间,撩刀虚劈,忽却发足旁跺,踹在长利肩后,借势纵跃上马,转辔便走。向匡扑簌撩蹬数下,发腿踹绊马蹄。粗须环腮之人被坐骑歪掼下地,旋身撩刃,追斫向匡之时,恒兴刷出一刀斩脊,乍似急猛,却只轻落,往后背迅疾划过,随即收刀回鞘。
粗须环腮之人猝然惊望,恒兴按刀侧觑道:“你还有路要走。”粗须环腮之人着地翻滚,拉缰窜跃上马,伏鞍急离之际,石阶上悄有两人掩身追去。
恒兴蹙眉道:“何必现下就急着去杀西玛斯?不久后他还有‘穆提那之战’要和安东尼对决……”蚊样家伙抬着袖弩挪近,不安地低言道:“恐怕有谁想改变历史,已把安东尼弄没了。眼下不知还有何人具备影响到‘神王冠’的能力……”向匡提刀转望道:“先前听你说过这里有‘星罗棋布’的杀机潜伺,莫非就是青巾蒙面那一伙?不过他们已然陷于处处乱斗之中,跟另外几股势力打成一团……”
“其中有些似是多拉贝拉的人。”廊下有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坐望道,“我想起来了。越看越觉得,刚才滑阶栽落的圆脸胖子很像多拉贝拉身边那群光头僧侣之中的一个。多拉贝拉也是这般模样,就像一个剥壳的熟鸭蛋,其亦光头圆脸,无眉无髯,却显得更白更胖更圆乎乎。这个肥佬拥兵自雄,盘踞两河一带多年,昔与元老院和恺撒都曾有过节,恺撒曾指控他贪污,却拿他不下……”
“捉来问问便知,”慈祥老头歪戴假发跑过来,闻言忙转往阶下,去揪那光头胖子,甩着巴掌掴脸道,“先前我还以为这胖子是卡西乌斯手下那伙叙利亚人之一,原来你竟脚踩多条船,究竟还为谁到罗马浑水摸鱼来着……”
光头圆脸胖子挨掴大叫,招来一伙青巾蒙面人追打慈祥老头。眼见又要陷入围殴,慈祥老头急发一足,踩在圆脸胖子面额,借势腾身翻跃高处,纵上一根歪搁阶旁的灯柱,伶俐地翻筋斗,不时蹶股扭摆。吸引得那伙青巾蒙面人暂忘追击,只顾愣瞧。有乐他们亦纷纷移凑于旁,仰着脖观看。长利憨问:“他以前真的练过体操,对吧?”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坐望道:“练是练过,却好像入错门了,拜进西门柔的‘艳技班’,练成了女子体操。此后其表演风格偏向于轻盈灵巧,兼有几分柔媚之态……”
长利憨问:“西门柔是谁呀?”信孝闻茄说道:“据说她是‘星辰之子’西门家族的人,早年流落雅典,成为艳技名师。后来嫁给了曾跟小加图辩论的那个风流倜傥的犬儒派才子,引起了斯多葛门徒的群嘲……”
不知从哪边飞来一根投枪,信仰抬茄一指,提醒不及,但见慈祥老头不慌不忙,凌空张开两腿,展现一字马的形态,让那根枪从底下飕射而过。随即又有一支箭飙至,慈祥老头倒翻而避,假发从脑袋掉落,他连忙伸手拿住,不意脚下踩滑,眼看就要跌将下来,慈祥老头伸足来个倒钩,挂躯翩转往上,顺势翻腾而起,在空中叉开腿,绷直脚尖,落胯往下,啪的跨坐在灯柱上,立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率先鼓掌道:“看得连我亦为之蛋疼不已,你们还不给他来点儿掌声?”
慈祥老头吃疼难当,倒栽于地。青巾蒙面人纷欲来揪,头额突兀的老者抓起灯柱抡扫,呼呼荡转之下,倒了满阶人。眼见有乐他们忙于走避,头额突兀的老者微哼道:“你们这班莫名其妙的小子,还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赶紧去找安东尼回来,我算活明白了,其虽混帐无比,然而这当下没他不行……”
“上哪儿找去?”有乐摇扇怔望道,“这里乱糟糟,便连我家信雄的下落,也无从寻起……”
信孝伸茄一指,投觑道:“问她。”我旁边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呶嘴说道:“我怎么晓得?早就告诉你们,那个小胖孩儿拿走我姐夫的东西,一转眼不知跑去哪里了。我还指望你们帮姐夫找回那枚小黑石呢……”
“小黑石?”光头圆脸胖子闻言回顾道,“其乃‘万王之王’素为珍视的宝物,将近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突然消失。莫非果然是被你们当中的谁偷去了,难怪‘万王之王’身边‘霜雪’两大护法尊者从那片迷雾笼罩的山坡一追无返,原来是罗马这里另有高人给你们撑腰……”
“哪有高人?”有乐摇扇笑谓,“她姐夫吗?其早已‘袖抖’,学名是‘痴呆’。”
光头圆脸胖子纳闷道:“如果这里没有高人给你们撑腰,那你们凭什么逃过‘霜刀雪剑’的无尽肃杀?”
“恐怕我们并没有逃脱,”蚊样家伙眺望烟屑漫撒如霜降,随即悄以眼色催促我们速离此地,抬着袖弩说道,“在你而言,一别已有十年。但对我们来说,一夜终未尽。”
其语未落,夜风中传来一歌遥哼轻送:“如入睡梦中,造作种种事。虽然亿万岁,一夜终未尽!”随即仿佛有千偈万咏,此起彼伏。
众人皆似顷为心头一震,怦激难定。惑观四周,并未见有异样光景忽临。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不安地坐望道:“小屋大维娅,赶紧跑回家去拉你姐夫来这里坐镇。毕竟他昔时曾随小加图前往绝地修行,困在北边极域冰封之谷,传有奇遇异人授艺,似会‘天眼通’之类观异测象之术……”
“天眼通?”有乐摇扇笑道,“他被小加图忽悠,跟着跑去北极除了患上雪盲症,哪里还能有什么奇遇?眼睛坏了视力就直接说,不要扯什么‘天眼通’……”
我旁边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摇头说道:“我姐夫已经玩完了,不要再提他。况且他现在是一个白痴,我姐姐不会让他跑出来……”
“刚才去追西玛斯的人又跑回来了。”信孝闻着茄子转望道,“好像只剩一个,模样狼狈不堪……”
“人的命运是难以改变的,”恒兴按刀说道,“先前我便觉得西玛斯没那么容易死在这里,可见历史岂容随意改动?”
“然而只须把安东尼整没了,”蚊样家伙难抑忧虑道,“历史便要改变。”
信孝闻着茄子琢磨道:“或许改变了历史,人们便无最终灭亡的后果了。”
“灭绝已经发生,”蚊样家伙叹道,“这个世界自从有人以来,那样的后果早就开始了,崩坏的进程只会越来越快,根本无法消解。人就是原因,结局最终无可避免。小珠子曾经说过,试图改变历史,结果只有更坏,也更加无望。毕竟最后即使出现了糟糕的结果,还多少剩余一些人,残存一线希望,有机会逃去另寻新家园。而不至于完全毁灭……”
“或许有谁想让世人毁灭无余,”恒兴若有所思的说道,“无论天意何为,我们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眼下当务之急,必须找回安东尼,先让他有机会帮着西塞罗他们一起拯救罗马。大概小布鲁图终归还是并未看错,没有安东尼,世界未必会变得更好。”
慈祥老头歪戴假发跑过来催促道:“眼下没有他,罗马只会变得更乱。你们还愣在这里聊什么天,赶快去找那只走失的绵羊回来!”有乐转头问道:“上哪儿找?”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从廊下接茬儿道,“毕竟穿越迷雾多趟,我已有心得体会。那种传送的通道似乎跟屋大维他妹的姐夫一直沉迷琢磨的‘意念致动’原理或多或少有关联,起码不无相通之处。以前我跟她姐夫在园子里观看美女,其姐夫就不断尝试使用他所谓的‘念力’远距离弄掉大屋大维娅的裙子,欲使之当众自然脱落无余……”
信孝他们听得不由眼睛睁大,长利憨问:“掉了没?”
“掉了。”向匡在前庭惊望道,“你看那个逃回来的人,跑着跑着,竟然头掉了。”
没等我看清何以然,蚊样家伙忙催道:“快跑,想是‘霜刀雪剑’来袭!”信孝闻茄懵问:“谁?”恒兴顾不上言语,仓促拉他便奔。我一瞥之间,又见前边数人身首分离,烟雾间晃现一影,白发披垂,玄袍飘猎而近,当者无不披靡。
眼看来势奇疾,我挥手欲发一谶御之,不意先有个青胄猛汉甩来飞锤,霍然荡索抡到脑后。我扬手急出盾谶不及,唯忙拉着那小姑娘走避,一人急速跑来,猛灌烈酒,抬起火把,噗一声发呛,突然朝我们喷火。有乐为之惊跳道:“吐火罗?”
另有一个光膀猛汉以粗蟒为鞭,嗖嗖抡甩而近。恒兴拽有乐往后退避,提醒道:“当心蟒鞭缠袭。”我一看大蟒蛇活生生地甩来,难免猝受惊吓而退,一时慌了手脚,浑不知抵御。有个体躯肥厚的大胖子站立石墩上怔望,嗓音洪亮的说道:“你们不要跑过来这边,我怕蛇……嗨呀,真是活久见!罗马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先前我被安东尼忽悠,还以为明天会更好,市道行情不再一路走跌。正准备为此隆重向大家推荐,将罗马人常穿的内搭衣物‘丘尼卡’由松薄的麻布升格为羊毛织物。除了东区‘优品店’提供价廉物美的衣料用金线绣着棕榈枝纹样,女人还可前往后街‘盘丝庄’选购比‘丘尼卡’更宽的面料做成的‘斯托拉’,以及仿古希腊希玛纯式的外衣‘帕拉’,色彩丰富多样的‘帕拉’分为毛织物或麻织物所制,已婚或有罗马市民权的女子最爱穿着的‘斯托拉’同样提供毛织物和麻织物两种,上层人士更宜选用进口的中土丝绸来量身订作,漫长的‘丝绸之路’将这两个古老的国家联系了起来。但由于罗马长年陷于内乱,我们一直无法专心打通两边的道路,帕提亚的中间商堵在那里乘机作梗,沿途关卡林立,故意抬高价钱,让罗马人越来越吃不消。”
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惊呼道:“看那边!先前砸垮戏台的大锤拖拽移近了……”
石墩上的大胖子转头愣望,只见巨锤徐徐从他身后滚过。随着碾压路面发出隆隆声响,有个更加硕大肥厚的躯影从烟雾中缓缓现身,巍如小山,将其笼罩。甫然互瞅之间,两皆诧异道:“怎么会有个胖子像我?”
长利他们惊喜交加道:“快看那边是谁露面了!”不待我瞧清楚,光膀猛汉投蛇而出,两个大胖子惊叫走避不迭。
另一青胄猛汉甩来飞锤,我扬手欲发盾谶不及,忙拉那小姑娘一起跑开。有乐在后边摇着扇奔随道:“早就说过,幸侃很慢的,犹如蜗牛一般移动,指望不上他……”长利在前面憨瞅道:“可是我听谁说幸侃似跟信雄做了一路,三只异界小妖带他们四处穿越,顺便偷猪。既然幸侃在这里,信雄大概也在附近,何不找找看?”
“偷猪?”光头圆脸胖子闻言转顾道,“我师兄多拉贝拉常年抱在怀里的小白猪被人偷走了,不会也跟你们有关吧?”
信孝闻着茄子顾望道:“圆脸胖子召来搞事的那群青巾蒙面人究竟属于多拉贝拉的手下,还是头额突兀的老者先前所称的帕提亚人?那胖子脚踏许多条船,可把我搅糊涂了……”
“帕提亚人又称安息人,”蚊样家伙拨弄袖弩机括,跟随在畔说道,“常挨罗马讨伐,事出有因。亚洲西部地区古典时期的这个阿萨息斯王朝史称帕提亚帝国,又名安息帝国。终遭萨珊波斯取代之前,全盛时期的安息帝国位于罗马帝国与汉帝国之间的丝绸之路上,成为了商贸中心,与汉朝、罗马、贵霜帝国并列为当时亚欧四大强国之一。强国打强国,并不算欺凌。挨揍是因为欠揍,讨打是因为他偏要挨上来找打。源于‘万王之王’染指地中海甚至更广阔领域的野心,安息帝国深度介入罗马内乱已久,甚至经常站错队,曾招惹克拉苏,引发卡莱战役。克拉苏父子和卡西乌斯率军踩入埋伏,安息帝国干死了克拉苏,随即自信爆棚,不仅插手罗马行省,更出兵支援庞培势力对抗恺撒一派,此后又卷入更混乱的内战,派兵以支持元老院共和派阵营为借口,乘罗马内乱的局势动荡夺占罗马许多领土,所以被安东尼及其部下将领巴苏斯他们腾出手来暴打。恺撒继承人屋大维使罗马过渡到帝国时代,将共和事业升格为千秋帝业,罗马帝国全盛时期更加痛打安息帝国,其首都几番陷落,罗马皇帝饮马波斯湾……”
四下里更多青磷磷的火光烁近,分布如星罗列匝。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叫唤道:“比帕提亚人更狠的‘吐火罗’来了!小屋大维娅,赶快去拉你姐夫到这里坐镇……”我旁边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懊恼道:“不要再提我姐夫,他已经完蛋了。”
有乐摇扇加以纠正:“只是‘袖抖’,还没完蛋。”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啧然道:“我姐夫上回找小加图比武,挨了一击在胯下,当场五味杂陈,他早就完蛋了。我姐姐说此后他一直萎靡不振……”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跟在后边探问:“因而使你姐姐忍不住想接受她家后墙外边那些野男人的悄悄追求,我说的对不对?难怪小加图常对女人摇头不已,我亦深感失望已极,有个亲戚也是如此,丈夫出门几个月她就憋不住?唉,你们呀……”
明眸皓肤的小姑娘在我旁边含笑不语,向匡忿然道:“这类人多了去,满世界都有!动不动就这样,推说因为醉酒,喝多了才遭坏男人乘虚而入,趁隙加以染指。我们那边有个吕安的老婆也是这样子胡来,结果酿成多人惨死的大祸,更牵连到‘竹林七贤’的嵇康为此掉了脑袋。因为吕安之妻醉酒失身是被司马昭身边幕僚吕长悌所为,其乃司马昭的长史,酒后乘机得手并使她失足,随即反诬吕安及其好友嵇康一向有悖司马昭提倡的‘以孝治天下’,司马昭以此为借口诛杀嵇康和吕安,以镇慑那些不服他的清流名士。让天下人在司马氏谋权篡位的‘九锡晋阶’阴谋实施过程中由此噤若寒蝉。什么司马相国?无非一衙内,年轻时刚出道就借仗父荫为官,殊无尺寸功劳,做官竟越来越大,很快就爬到大家头上……”
我旁边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眼波流转,朝他吐舌头。有乐转面跟向匡说道:“别在这里乱生气,其一家多行不义,必有报应。此非老生常谈,司马家族的后代下场很惨。结局多难看的都有,不过眼下咱们最好还是别走散了,否则被街上那些乱跑冲撞的大象踩到,死得会更难看……”
一头大象陷足落坑,嘭然摔倒,惊尘四撒,满街弥散开来,但听千偈万吟如涌,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不安地叫嚷道:“小屋大维娅,赶紧回家……”信孝闻着茄子转望道:“先前我似乎听到有人咏唱佛偈,古罗马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此般声音?”
“何止佛音,”恒兴按刀眺看道,“和尚亦出现过。我看见有个黑袍僧影在那边晃进人群里,其竟口宣佛偈,踽踽穿行于狂奔的象群之间,不知是何路数?”
“我亦看到过几次,”有乐摇扇揣测道,“莫非也和我们一样,属于穿越过来的人?”
蚊样家伙似感不安,在霜降般的烟屑中提醒道:“此间或许还有别的势力从后边穿越过来,其甚危险,咱们还是莫要撞到为妙,赶紧跑去跟幸侃他们会合……”信孝抬茄一指,说道:“幸侃在那边!”我们寻过来时,两个大胖子互觑称奇:“噫,怎么会有个胖子像我?太恶心了……”没等跑近,屋顶上有人抛落几个大袋子,纷纷簌簌地爬出粗蛇游窜。
两个大胖子齐以浑厚声音惊呼:“好多蛇,我害怕!”正自推搡走避,街上有人叫嚷道:“蛇有什么可怕,女人才是害人精!”我闻言转望,只见一大群光膀的家伙蜂拥而来,我旁边那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捡砖头投掷道:“小加图之子卡图那一票‘誓愿泉兄弟会’的家伙唱着光棍之歌冲来了。”
有乐加以拉阻之际,忽听另外方向又有人纷声唱歌:“正义的斯多葛!正义的斯多葛……”
“还有这一伙圆柱大厅‘枕头会’也从对面街道喧嚷着围拥过来。”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两盒东西在后边叫苦道,“罗马完全陷入混乱,到处都有骚动……”
街头有人欢呼:“那些女人在挑衅,快捉住她们,拉到喷泉那边去淋水展示。让兄弟们围观并加以批判……”不待大群乱糟糟的家伙涌过来,我忙拉明眸皓肤的小姑娘急溜。廊下那个嘴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叫唤道:“局势凶险莫测,赶快跑回家去拉你姐夫来弹压全场!我坐在这里,眼见快镇不住场面了……”
有乐边奔边摇头叹道:“他在上面光会看热闹,一迳叫嚷不休,起过什么作用?还说是坐镇……”花白胡须家伙捧着东西跑随其畔说道:“你别小看他。以前很能打的,曾在埃及参加场面巨大的群殴。托勒密十三世的手下宠臣伯狄诺斯杀害庞培,随后恺撒支持女王重返,波希纽斯因而发动叛乱,各派势力在亚历山大港战役打成一团,恺撒征服了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