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左云县外。
尘土飞扬,黄沙弥漫,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彻天地,城内百姓以及避入城内的突厥人无不惶恐难安。
昨日苍头河一战,突厥大败,颉利北窜,数千俘虏被屠,尸首垒成京观……消息已然传来。
但带来消息的不是别人,却是突然急袭而来的唐骑,李善遣派张宝相为先锋,率数百轻骑夺城,守军猝不及防之下,左云县已然陷落。
李善回首笑道:“宝相兄如雷霆霹雳,择机进击得当,早知道就应该从道宗兄手里抢来。”
关于张宝相在顾集镇外咬着颉利可汗穷追勐打的事早已经传开,如果没有张宝相,顾集镇一战,重新掌控大军的颉利可汗至少能稳住局势缓缓后退,之后的一系列的都不可能发生。
所有人都赞同李善的观点……这厮真是个福将啊。
当然了,历史上正是这位张宝相生擒颉利可汗,而且这一战,张宝相从头到尾都没遇上什么硬仗,顺风顺水到让人无话可说,要知道就连苏定方、薛万钧也在顾集镇中与突厥主力厮杀良久。
张宝相嘿嘿笑着不吭声,李善可能是闲得无聊,随口提及,以张宝相之能,已经足以独当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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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薛万彻悄悄撇了撇嘴,昨晚他被兄长薛万钧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好好教训了一顿。
薛万彻觉得李善不够义气,将其他人都安置了,却没管自己和张士贵……还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呢。
薛万钧倒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在深夜不得已仔仔细细将事情掰开跟弟弟说清楚,自从代州有所起色,在江淮战事即将落幕的时候,代州就成了东宫、秦王府夺嫡的战场。
谁都知道接下来大唐与突厥汗国必有国战,谁能掌控代州,将极大的影响朝局走向,也能握有更多的资源。
东宫、天策府先后遣派了那么多官员赴任代州,未必一定要掌控代州,关键是不能让代州落入对方的手中……也正是这个因素,才导致李靖顺利的出任代州总管。
所以,平衡是一个关键。
所以,昨晚李善在分猪肉的时候尽量考虑到平衡,询问是走是留的时候,只问了自己的嫡系,并没有询问张士贵、薛家兄弟。
是走是留,张士贵、薛家兄弟是做不了主的,这是李建成、李世民考虑的事,李善才不会去越俎代庖操这个心。
而且李善也要考虑到接下来代州属官的平衡性。
秦王一脉有代州别驾张公谨,能独当一面名义上是骑兵副总管的张士贵,左武卫将军薛万钧,以及虽然官阶比较低,但因为掌控霞市导致分量极重的代县令李楷。
东宫一脉中,如今有代州司马尔朱义深,录事参军事卢承基,骑兵副总管薛万彻,虽然处于劣势,但大体上能保持平衡。
想到这,李善侧头看了眼张士贵,从战功、履历上来看,后者按道理有可能会上位代州长史,不过这会打破平衡,要不要劝其回京呢?
不过东宫那边也未必会让张士贵升任代州长史……李世民或许也会考虑到张士贵和李靖近乎已经公开撕破脸的现状。
唐军在左云县外耀武扬威,正准备进城,后军的张公瑾疾驰而来,这位是真的急了,不顾李靖的脸色,趋马赶往中军,满头大汗,“殿下,殿下!”
“北地无人不知殿下之仁义,今日何能如此?”
李善风轻云澹的轻挥马鞭,“孤军深入数百里,粮草、伤药皆难以筹集,难道要饿着肚子回军,难道伤员不应该得以医治?”
张公瑾一把拽住李善坐骑的缰绳,神色肃穆,“代州之重在于霞市,霞市之重在于商路,若是今日灭城,胡商何敢入雁门关,商队何敢抵云州?”
“弘慎兄兼姿文武,必为一代名臣。”李善不阴不阳的赞了句,转头吩咐道:“传令,弃械者,皆免死,奸**者,皆斩首。”
数十亲卫驰出阵中,高声传令,正在摩拳擦掌的唐军士卒对此倒是无所谓,而李靖嘴唇微启……倒是适宜。
昨日晚上,李靖就做出了判断,如果李善真的如李楷所言,无意代州总管,甚至准备启程回朝,那回军途中必有动作……但他也没想到李善这么直接,领着大军直扑左云县。
人家左云县可没有投降,是张宝相以骑兵急袭攻破城门的……所谓的破城,一般来说,主将有可能会选择性的数日不封刀。
杀戮、劫掠将会降临到这座城市,说的简单一点,鸡犬不留是真实的写照……必然会遭到朝臣的弹劾。
但李善下令不得肆意杀戮,不奸淫妇女,这方面的指责力度会有所下降,同时也会让普通唐军士卒……每一个人的口袋都会鼓起来。
张士贵、薛万彻等将领已经划分好了地盘,五千唐军兴高采烈的陆续入城,开始了一场盛宴。
入夜后,左云县一处大宅内,李善耳朵微动,听着外间传来的各种喧闹声,视线落在不停往里面搬东西的亲卫身上。
金银财宝以及各种好玩意……身为主将的李善,自然是要分最多的那一份,李善也没有拒绝。
擅杀俘虏是因为麾下死伤惨重,恨突厥入骨,纵兵洗城,那自然是因为我这个邯郸郡王贪财,这也符合自己一贯的形象。
在长安坊间,李善的形象多种多样,怀仁举义,少年英杰,诗才盖世,与人为善,偶露峥嵘……但也贪财。
从去年开始,李善就大力鼓动云州、朔州的百姓迁居至代州、猩州,左云县人口不多,因为靠近草原,居住的大都是胡人……不杀了他们,只是夺财而已,对比起当初欲谷设的手段,已经够宽容的了。
这场盛宴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不管之前左云县内是什么样,现在的左云县从上到下都是一个阶层……无产者。
五月十日,李善终于真正踏上了归途。
唐军大破突厥,颉利可汗三度逃窜,苍头河畔的京观触目惊心,沿途所遇,无论何人,眼见如林唐军,无不瑟瑟发抖。
雁门关外,大唐邯郸王之名已然可止小儿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