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这位外甥在短短几年之内异军突起,文武两道均有极高建树,被誉为“世间第一流”,但尔朱焕还是大为意外,大为震惊,他完全想不通对方是怎么从中窥破这一切的?
外甥向来不涉夺嫡,乃是陛下嫡系,难道陛下知道了这件事?
尔朱焕不信,这件事极为机密,用的都是绝对信得过的人手,如果陛下知晓……那废太子的理由都不用另外去找了。
呃,谁都想不通啊,谁让李善读过《旧唐书》,还读过《新唐书》呢。
李善叹了口气,“舅父是送军械去吗?”
看尔朱焕没吭声,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李善追问道:“太子意欲使杨文干起兵吗?”
“绝无成功可能。”李善断然道:“杨文干麾下就算召集府兵,也不会超过三千,而左右千牛卫均属精锐之师,加上各将部曲,千余精锐坚守凤凰谷,败敌或许勉强,但绝不至于实守。”
“难道太子在仁智宫中有所布置?”
在察觉到历史车轮再一次滚入原时空的轨迹之后,李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首先要确定的是,尔朱焕的身份。
“难道太子有必胜的把握?”
朱氏虽然不懂这些,但至少能看得出来,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李善掌握,尔朱焕只能被动的应付。
想了想,朱氏轻声道:“兄长,若东宫没有把握,那为何要让怀仁携家暂避岐州呢?”
在目前的局势下,没有一定的把握,李建成是不会动手,也只有在成功之后,裴世矩才会对李家下手。
看见微有成型的汗珠从尔朱焕的额头泌出,李善感觉自己一点点的接近事实,他慢悠悠的:“是裴相吗?”
“不对,裴相虽得陛下信重,但却手无缚鸡之力,也难抗秦王之威。”
“是户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郑善果吗?”
“应该不是,郑善果在仁智宫中常与江国公来往,其侄郑仁泰为其引荐策府大将秦叔宝、侯君集、段志玄。”
“更不可能是冯立……”
略为停顿了片刻后,李善才开口问道:“舅父,会是齐王吗?”
“齐王?”一直没吭声的尔朱焕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会是齐王……”
李善突然笑了,“真的不是齐王?”
“还以为舅父是齐王的人呢。”
尔朱焕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李善,“齐王一无功,二无威,三无德,四无能,怎敢觊觎东宫之位?!”
“哈哈哈,舅父得是。”李善放声笑道:“但陛下子嗣虽多,但成年嫡子中,除却太子、秦王,就是齐王了。”
尔朱焕摇摇头,他似乎不太想继续仁智宫这个话题,“其实某也不知道到底会如何……”
话还没完,尔朱焕就住了嘴,因为李善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外甥贵为嗣王,但毕竟是晚辈,尔朱焕心里是很不悦的,但等他听完这句话,不由得身子僵硬,不敢置信的盯着李善,眼神呆滞。
因为李善是用感慨的口吻这么,“原来舅父是秦王的人。”
一旁的朱氏也目瞪口呆,兄长不是太子的心腹吗?
怎么会是秦王的人?
但看看呆若木鸡的尔朱焕,朱氏立即知道,儿子的猜测是正确的。
对于尔朱焕、朱氏来,李善的认定堪称外飞仙,简直匪夷所思。
但实际上在李善这边,却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是通过这一世的观察与前世记忆相印证得出的结论。
李善很确定封伦与齐王密谋……都盯了三年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错,虽然李善至今都不知道封伦为什么要与齐王勾结。
从尔朱焕默认是运送军械给杨文干这件事上,李善确认历史上杨文干事件中,李建成八成是被人坑了。
而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呢?
只有两个选择,而这两个选择都与封伦有关,因为昨晚尔朱焕密会封伦。
所以,要么是齐王,要么是秦王。
一个是暗中与封伦勾结,一个是将封伦视为策府柱石。
既然尔朱焕否热了齐王,李善相信对方不会在这时候扯谎,那么只有秦王这一种可能了。
至于历史上杨文干事件的真相,李善不再去想,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但在这一世,李善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
安静了片刻后,李善还在斟酌如何询问,从哪儿开始问起,尔朱焕却主动开口了。
“十余年前,陛下龙潜晋阳,暗中聚拢豪杰,算起来某也是陛下嫡系。”尔朱焕低低道:“败宋老生,攻占长安,也曾有功勋。”
“武德元年,陛下尚未建国登基,遣派太子、秦王率大军攻略洛阳,不胜而归,那一战的归途中,韦挺曲意接纳……”
“所以,秦王就将你顺势送进了东宫。”李善对垂是不意外,历史上李世民在东宫内的的确确安插了不少人手。
尔朱焕点点头,“数年间,秦王南征北战,军功盖世,太子于东宫惶恐不安,武德六年调杨文干回关中出任坊州刺史。”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太子密令,自去岁十一月起,每三个月送一批铠甲、军械去坊州,这一次正好是七月。”
李善有些诧异,“如今陛下就在坊州避暑,难道太子还要送吗?”
“秦王使人下令,起运铠甲、军械去坊州,转道仁智宫告发太子谋反。”尔朱焕苦笑道:“一旦事发,太子走投无路,或会起兵……”
朱氏接过话茬,“所以兄长才会劝怀仁携家往岐州避一避。”
尔朱焕叹道:“太子或会在长安举兵,杨文干或也不会坐以待毙,两处均是凶险之地……”
朱氏点点头,转头看向李善,而后者陷入了沉思。
李善首先判断的是,这个逻辑比较通顺,舅父身为太子心腹,举告太子谋反……李渊要么直接派人回京架空东宫,要么干脆传召太子来仁智宫觐见,都有可能使李建成再也坐不稳太子宝座,而李世民也能顺理成章的入主东宫了。
看上去一切都符合秦王的利益,但无奈李善不信,决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