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立刻从椅子上直起了身子,松开了钟离雪的小手,站在屋内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正准备叫醒床上的两位姑娘时,谁知柳翠却已经翻身一骨碌爬了起来,又在钟离雪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口中轻声叫道,“雪儿姐姐,起床啦。”
钟离雪迷迷糊糊地睁眼,先是看了看越过她正坐在床边穿鞋的柳翠,又转头瞧见了站在屋子当中的余一丁,这才眉开眼笑地说道,“余大哥!”
余一丁连忙走到床前柔声对她说道,“雪儿醒了,赶快起床去和柳翠妹妹一起洗漱,我们一会儿就出城赶路。”
钟离雪只是痴痴地望着余一丁,并没有任何动作,余一丁赶紧一把将她拉起来,这妮子顺势就钻进他的怀中,却仍是仰头望着他,余一丁身子一抖连忙转头看向柳翠,却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自己穿戴整齐后又过来帮着钟离雪穿鞋袜。
也许是钟离雪失忆这段时间柳翠已经习惯了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照顾,一边帮着钟离雪穿鞋一边说道,“雪儿姐姐不要磨蹭啊,一会儿我们就要出门了。”
柳翠的平静缓解了余一丁的尴尬,他也连忙扶正钟离雪,口中说道,“雪儿要乖,起床洗漱好了我们就准备出发,雪儿不想跟着余大哥一起走吗?”
听见余一丁这样一说钟离雪急忙连连点头,也不等柳翠继续给她穿好另一只脚上的鞋袜,连忙从余一丁怀中起身自己动手几下穿戴好,然后便要拉着柳翠出去洗漱。
柳翠哭笑不得地看着余一丁,根本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被钟离雪拽出门去了水井边,看着俩人出门余一丁只得笑着摇摇头,赶紧收拾行囊做好出发的准备。
没过多久两个姑娘就洗漱完毕,把自己打整的干干净净光彩照人,回屋时余一丁已经收拾好了,因为时间太早客栈内根本还没起灶,柳翠就带着钟离雪将行囊搬到驴车上,余一丁则去找掌柜的结房钱,顺便也到井边清洗了一下。
三人离开客栈时天色还未亮,俩姑娘坐在驴车内,余一丁牵着马向郡城的东城门缓缓前行,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和早餐摊点,在一家热气腾腾的早餐摊点前余一丁闻着香味停下了脚步,叫着二女下车一起吃了些烙饼和老豆腐,余一丁只是奇怪那么嫩的豆腐为何要叫个“老”字,应该叫豆腐脑或嫩豆花才对嘛,上面还淋了一层卤汁和韭菜花,再配上麻叶,就着酥香金黄的葱花烙饼,三个人吃的那叫一个舒爽。
吃过早饭后天色终于微微放亮,城门已经开启,而且守城军士对于出城的人查验得并没有那么严格,三人没费什么周折便出了城沿着官道缓缓向东而行。
出了城门没有多远官道便向左右分路,余一丁早已打听清楚,左侧的官道向北一直通向大晋北方边境郡城灵宝县,那里与吉鲁人的罗斯大公国接壤。右侧的官道几乎是挨着黄河北岸的堤坝向东南一直通往大晋的京都偃都。
其实余一丁三人可以在河口郡乘船顺流而下,但是在他的脑中一直萦绕着那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此人的面色青白,双目白多黑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加上娶亲途中还对柳翠钟离雪二女目光轻薄,更加令余一丁不喜,又听闻客栈掌柜的说河口郡黄河渡口的生意全部都由此人把持,便绝了坐船去偃师的念头,反正离开河口郡就好,他又不着急赶路,骑马乘坐驴车虽然慢些,但是可以一路欣赏沿途的风土人情嘛。
往偃师去的官道在此处很长一截基本上就是沿着黄河河堤向前延伸,直到三四里外的一个沟壑处才向左转弯进入山区,因为驴车的速度实在是不快,所以余一丁完全是骑在马上信马由缰地缓慢前行。
此时的黄河航道中已有许多往来的船只,余一丁早在大梁就听说了大晋是个强大的帝国,再一见这黄河河道中这么早就有如此多的各类船只往来穿梭,靠近黄河南岸堤坝的是扬帆起航顺流而下的船只,也有停靠在岸边码头,桅杆林立整齐排列的货船,还有黄河北岸滩涂上的一队队纤夫,整齐地喊着号子拉着逆流而上的各种船只,仅仅通过河口郡黄河渡口的繁忙景象便可感受到大晋商业的繁荣程度。
此时又正值旭日东升之际,黄河之水缓缓流向天边,朝阳仿佛从黄河中一跃而出,将整个天边的云朵染成一片姹紫嫣红,并在河面投下一道长长的闪着粼粼波光的影子。
余一丁三人在大梁何曾见识过如此景象,不由地就被吸引着驻足观看,柳翠和钟离雪也兴奋地从驴车中钻了出来,伫立在堤坝上久久不愿离开。
渐渐地天色越来越亮,官道上的旅人行商也越来越多,路过的行人看到如此姿色的两位妙龄女子站在黄河大堤上不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余一丁也感觉到周围人们异样的眼光,左右一瞧后连忙催促着二女回到驴车上继续赶路。
三人跟随着人流缓缓行走到山边的沟壑处,官道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沿着层层叠叠的黄土地中间的沟谷蜿蜒向前,而且前面的山地除了东一块西一块的绿色草坡,坡地上还有成片的槐树林,余一丁想起来不远处便是那位中年怪人的家乡大槐树村,心中难免有些隐隐地不舒服,只希望尽快离开此地。
驴车吱扭吱扭地慢慢往前走着,余一丁骑着马缓缓地在侧面跟随,他的心头不禁暗自埋怨自己,还是应该搞辆马车才对,虽说驴车便宜,他们三人本来并不着急赶路,但是如果遇上什么急事,比如现在,自己就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惜驴车实在是太不给力,老半天都走不出一里路。
又走出了大约三四里,此时早已过了那片槐树林,先前余一丁也曾望见道路左侧的山间时不时显现出一座座小屋,估计已经过了那个大槐树村,而且这一路上偶尔看得见车马行人,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余一丁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渐渐放回肚中。
脚下的道路还是在像是一层层土堆起来的山包间的谷底蜿蜒前伸,前面不远处有棵大树,树下搭着一座凉棚,待到走近后余一丁才看出是个卖茶水的歇脚棚。
眼看着日头已上三竿,余一丁便停了下来,二女见驴车停了下来连忙伸出头四下观望,余一丁下马后一边在树上拴缰绳一边说道,“小翠、雪儿,走了那么久,下来喝杯茶水休息片刻再往前行。”
二女本来坐着这驴车也不太舒服,她们在大梁都已习惯了马车,不仅速度快,而且车厢宽敞,现在这个驴车倒好,只能算是个棚车不说,坐在里面腿脚都伸不直,俩人几乎是盘坐在车板上,短时间还好说,时间稍长两条腿都坐麻了。
因此一下车钟离雪就撅着小嘴对余一丁说道,“余大哥,这个什么破驴车坐着真不舒服,雪儿和小翠妹妹的腿都坐酸了,我们还是换辆马车吧?”
余一丁看看她,又望望柳翠,这个妮子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余一丁知道她也不舒服,只是没表现出来,于是只能苦笑道,“好好好,到了前面的镇店若是遇见有车行我们就换成马车。”
钟离雪不禁喜笑颜开,柳翠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嫣然,三人便买了茶水坐在路边的小凳子上喝茶歇息,柳翠又拿出凌云子给钟离雪配制的药物让她服下,老道嘱咐过钟离雪必须一天两次服药,余一丁也指望着老道的药物可以治愈钟离雪的失忆,否则以后在路上这个妮子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准哪天出点事余一丁连后悔都来不及。
他又向卖茶的老乡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还要走上十几里路才有场镇,两位姑娘一听均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余一丁更清楚所谓的场镇很可能只是个小镇集,也许并没有车马行呢,这种商号一般只有城镇才会有,但是看着二女的样子也不好明说,这样还能给她们一些继续乘坐驴车的动力,至少留有期盼嘛。
正在此时,从他们的来路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余一丁转头一看,好家伙,十几匹快马顺着官道狂奔而来,马上是清一色穿着统一土黄劲装的骑士,领头的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精瘦汉子。
马队来到茶水凉棚跟前,那精瘦汉子使劲一勒缰绳,随着他口中发出一声长长的“吁……”,胯下的骏马“唏律律”叫着,同时一双前蹄高高扬起,汉子紧贴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待马蹄重新落回地面他才挺直了身体转眼打量凉棚下的几人。
余一丁三人一直望着马队由远及近直到停了下来,这才看清楚那名精瘦汉子的土黄色衣襟上用蓝绿色丝线绣了一个图案,似乎是一朵云朵,余一丁不由地想起东勒在碧云峰残留的衣襟上也有类似的图案,记得钟离郡王跟他说过那是大梁亲王专用的流云纹,也是庆云纹的一种,不过再仔细瞧去这名汉子衣襟上的图案似乎更像是火焰一般,而且这里是大晋,是否也有亲王或者亲王衣襟的规制是否也和大梁相同就说不一定了。
那汉子却不看买茶水的老乡,一双鹰目直接剜向余一丁三人,特别是在二女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眼珠骨碌碌直转,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钟离雪也不像是原来在路上遇见回龙镇的泼皮李二那伙人或者黑水镇的官差那般横眉冷对了,看见这一大群人骑着马又面色不善地望着自己和柳翠,吓得连忙往余一丁的身边躲,最后直接缩进了他的怀中,余一丁暗暗皱眉,心中也恼怒这汉子的目光,正待开口质询,那人的目光却又移到驴车和树边拴着的马匹身上。
没等余一丁说话,那汉子从鼻腔里重重地发出一声“哼”,随即大声招呼身后的骑士道,“我们走!”
也不再理会余一丁几人,一甩马鞭,率先向前奔去,其余的骑士连忙紧紧跟随,只留给余一丁他们一阵漫天的黄土。
直到他们走远了,钟离雪才从余一丁怀中起身,心有余悸地说道,“余大哥,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面相如此凶恶,雪儿好怕。”
余一丁对柳翠摆摆手,示意她来安抚钟离雪,却并没有回答这个妮子的问话,他自己心头还全是疑惑呢,只是起身向买茶水的老乡走去,柳翠见状急忙过来抚着钟离雪的香肩好言宽慰。
“敢问老丈,这些都是什么人?”余一丁走到老乡面前问道。
“哦?”那老头虽然很奇怪,但一听余一丁的口音便道,“小哥是从大梁那边过来的吧,难怪不识得青炎山庄的人,他们的衣襟上有青蓝色的火焰标记啊。”
“哦,原来他们就是青炎门的人啊。”余一丁恍然大悟,原来那精瘦汉子衣襟上的不是云朵而是火焰,随即心中微微一惊,青炎门的人如此兴师动众似乎是在追赶某人,难道还有什么人这么厉害敢在河口郡城范围内找青炎门的麻烦吗?
结果就听见老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唉,又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招惹了青炎山庄,这要是落在他们这些人手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唉!作孽哟。”
余一丁暗暗咂舌,在客栈时就听闻掌柜的说青炎门在河口郡城本地势力滔天,却也没听他提起青炎门会如此霸道,难不成在河口郡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没等他再多想,买茶水的老头又道,“我说小哥啊,若是无事最好还是赶紧离开此地比较好,你们是外地人,刚才我见那人看你的二位娘子的眼光可不善,青炎山庄的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小哥还是小心为妙啊。”
余一丁拱手谢道,“多谢老丈提醒。”
刚才听老头说这群骑士是青炎门的人时他就想着赶紧离开了,钟离雪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毫无防备能力的小女孩,不说青炎门的门主曾经窥觑二女没安好心,若是那股诡异的气息再找上她仍旧是件棘手的事,所以余一丁才想着早早离开河口郡城赶路,他总觉得继续待在河口很不好,八成要出事。
而且钟离雪虽然不像未失忆前那般咄咄逼人,那时候属于没事找事那一类型,但那时的她至少是郡王之女,在大梁有谁敢惹?而且又有一身的功夫,虽然缺乏实战经验,可是总归是被郡王府内的侍卫调教出来的,肯定差不到哪去,没看见钟离宇在巫神山谷中露了一手,那功夫还是相当了得的,余一丁想着不管怎样他的妹妹也不会太差,不过现在这个妮子的青竹锋没有带在身上,以后失忆治好了还得想办法给她弄把趁手的兵刃。
余一丁这么想着就不再耽误,老头说的有理,最好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给老头付过几个铜板的茶资,三人复又上路,二女都有些不情不愿地钻进驴车,余一丁也不再废话直接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上马跟着驴车缓缓前行。
这次又往前走了两三里地,忽然看见前面左侧有片树林,官道便是从树林中穿过,余一丁跟柳翠打了个招呼,任由驴车继续缓行,自己打马先行进了林中查探,没走多远便见前方官道边立着好些马匹,却不见有人。
余一丁奇怪,又走近一些才发现那些马匹是被拴在路旁的树木边,而且就在路边三五丈的地方有座破败的小庙,那小庙看起来也就是土地城隍一类的小庙,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中,不走到近前还真不容易发现,此时正有几名黄衣人守在小庙门口。
余一丁就在官道边停马远远地望着那几名汉子,他已经知道这几人就是先前路过茶棚的青炎门骑士,那几人也瞧见了他,只是冷眼望着,并没有人上前搭话。
余一丁心中奇怪,这座小庙看起来明显是年久失修,可是青炎门的人为何要守在这里?剩下的人莫非全都进了庙中?他们在这里干什么呢?难道他们追赶的人就在小庙之内?
随着一个个疑问涌上余一丁的心头,他的心中猛然一惊,好奇心害死猫,这种时候最不应该的就是好奇围观,如果对方是在了结江湖恩怨,那么他们三人最好就当作没看见路过赶紧走人。
于是他连忙拨转马头,快步奔回驴车旁边,又出言告诫了一下车内的二女,千万莫要大惊小怪,赶紧顺着官道前行是为上策。
谁知就在他们已经越过那些马匹继续朝前走时,小庙内隐隐传来一阵打斗的呼喝之声,余一丁心头一紧,连忙更加靠近驴车,戒备地护卫驴车前行。
又往前走了十几步远,那边突然传出几道惨叫之声,余一丁心头大惊,若此时闹出人命,他们三人这属于路过察觉之人,那也在被灭口之列。
正当他心中惊疑不定时,就见小庙的破烂围墙上纵出一道灰影,急速向他们这边奔了过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余一丁心头暗暗叫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