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一丁驾着马车继续赶路,走了好长一截都再没看见那个夜探郡王府的蒙面人以及追击他的另外四名骑士,他走的这一路又没有发现有岔道,只能判断是那蒙面人并没有被抓住,否则那些骑士此时肯定已经往回走了。
坐在马车上余一丁又将怀中的绢布拿出来查看,那六句打油诗实在令他捉摸不透,又不知那蒙面人为何会把绢布扔给他,难道这就是一块写了首不知所谓的打油诗的普通绢布?蒙面人的目的仅仅是想让自己拿到布袋吸引那个队长和他的手下,然后蒙面人便可以顺利脱身?
想到此处余一丁不由地对那个蒙面人心生怨念,这不是害他嘛,现在他被迫杀了平洛郡王府的六名护卫,其中还包括一名队长,虽然他认为打斗场面并没有人看到,当然他还不知道七爷几人已经是目击者,可是追击蒙面人的四名骑士毕竟是见过余一丁的,那六人又都死在他的马车停留过的大槐树旁边,是个人都会将这六人之死同他联系起来,到时候岂不又是大大的麻烦?
唉……
余一丁不禁一声叹息,又是郡王府,这可不是青炎门那种江湖门派可以相比,以大晋强盛的国力,不要说青炎门,也许连临云郡王府都比不了平洛郡王府的势力,若是真要仔细追查那六个人的死因,那才是真的够余一丁头疼了。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余一丁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怎样避免被郡王府发现,而是如果遇见另外四名骑士返回该怎么办,那四人若是看见余一丁好好地赶着马车,却不见他们的队长带着其他人前来,不说直接动手至少也会上前盘查一番,到时候余一丁该如何作答?是哄骗他们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们一起解决掉?这确实是个问题。
……
七爷支开了几名小厮后便心急火燎地往平洛郡王府赶去,余一丁不仅害得他在清河镇的百姓面前丢了面子,手腕还被对方弄伤,虽然他已经知道此人相当厉害不能轻易招惹,但是双方结下的梁子似乎不用他自己亲自动手解决了,只要将那几名护卫被杀一事报告郡王府,自会有平洛县郡的官军或者衙门的捕快缉拿此人,杀害王府护卫,有了这个罪名要是被抓住了九成九就是人头落地,到那时他七爷所有的怨恨自然也就化解了。
七爷一面兴奋地想着余一丁被抓后的情景,一面快马加鞭赶往平洛郡城,三四十里的路程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赶到,他是郡王府的常客,大门管事的早已跟他很熟悉,通报一声后便放他进了府。
平洛郡紧挨大晋京都偃师京畿重地,是京都郡往西第一郡,下辖一十二镇四十六乡,郡城平洛及周边五镇二十一乡为黄河冲积平原地带,土地肥沃米粮富足,靠近西北部的七镇二十五乡属于山区,那里盛产煤铁,是主要的铁器生产地,大晋各地官军军械盔甲及制造江防海防舰船用铁大多产自此地,绝对算是一个重要县郡。
由于此郡的地理位置和特殊地位,镇守该郡的郡王正是大晋皇帝的亲弟弟四王爷沈辰基,年四十有二,为人宽厚仁德却不失精明,其兄沈辰龙于十六年前登基继位,沈辰基便被封为平洛郡王镇守此地一直延续至今。
现在已是下午,这阵子郡内太平无事,沈辰基上午就已将公事办完,正好趁着吃过午饭后这段难得的闲暇时间在后花园里惬意地喝茶逗鸟,管事的向他报告说他的大舅哥老七来了,郡王立刻便皱起了眉头。
别看七爷是郡王的大舅哥,但是年龄还要比沈辰基小上十岁,而且一天到晚正事不做经常给他捅些娄子出来,弄得他这个一郡之主总是要派人做些替他擦屁股的事情,长此以往沈辰基早就对七爷心生不满,若不是看在最宠爱三夫人的份上,加上郡王本就生性仁厚,而且七爷也确实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否则早就不认这个亲戚了。
因此到后来每逢七爷来到府上郡王都是头疼不已,今日听下人如此一说,大好的兴致瞬间就被打断,心中不禁暗道这小子不会又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吧,于是心头便暗自不爽。
正在这阵工夫,七爷已经由下人陪着来到后花园,远远地看见郡王靠坐在躺椅上,连忙一路小跑着就奔了过来。
到了郡王面前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连连打躬作揖嬉皮笑脸地说道,“郡王好生悠哉,老七给您老请安了。”
沈辰基躺在椅子上头都没动,只拿眼角瞟了一眼七爷,缓缓说道,“老七啊,今日前来又有何事啊?”
随即转头又对身边的管事说道,“贵喜啊,去让账房给老七支二十两银子。”
管事的立刻恭敬地答道,“是,王爷。”
府中之人都称沈辰基为郡王,唯独贵喜称他为王爷,这是因为贵喜是服侍沈辰基多年的老仆,在他还是王爷时就已在府中管事,所以一直如此称呼沈辰基,这也说明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贵喜答完便转头看着七爷,那意思就是跟我走吧。
七爷见状连忙讨好地看着贵喜,他心里还是对这个老管家有些发虚,毕竟这个老头子几乎是看着郡王长大的,两人关系实在非同一般,而且平日里老管家也没怎么给七爷好脸色,于是七爷连连摆手说道,“银钱一事先不忙,不忙!”
这下沈辰基立马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的心头不禁有些奇怪,这个老七每次来府中不是求着平事就是讨要银钱,看今天这个情形肯定不是惹出了麻烦,那就是来要钱的嘛,可是现在连银子都不着急拿了,这是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七爷见郡王面上满是疑惑的神情,眼珠一转立刻换了一副表情道,“哎呀,我的好妹夫啊,你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
沈辰基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大舅子,偌大的个子,往身边一站就像是一尊黑塔一般,可是现在却哈着腰脸上带着一种无比欠揍的神情说出这样一句话,实在是让沈辰基心头莫名的就非常不爽,于是不耐烦地说道,“哦?有什么大事你赶紧说!”
七爷可没注意郡王的神情,又往前挪了一小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刘四福和他手下的五名护卫被人杀了。”
沈辰基本来对七爷没有好气,心中想的是这小子不着急要钱那就是不知道又在哪里闯了祸需要他派人摆平,心头不禁烦闷,可是突然间却听见这样一个消息,惊得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七爷问道,“什么?!此事当真?何时发生的事?在何处发生?凶手又是何人?”
刘四福是郡王府护卫队的一个小队长,府内有一小队护卫由他带领,职责是专门负责郡王府的安全护卫,半个月前被沈辰基派往平洛郡西北八十里外的洛西镇保护一位京都来的贵客,谁知这么短的时间居然会发生此等大事,这让沈辰基怎能不大吃一惊。
郡王连珠炮似的问出一串问题,七爷听后也不答话,直拿眼神刷站在一旁的贵喜和其他的下人,沈辰基会意,对他们挥挥手说道,“贵喜啊,你让他们先下去吧。”
七爷同郡王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贵喜就站在他的身边,还是将他的话语听了个清楚,心头虽然骇然,但是既然王爷已经发话,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摆正自己的位置,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事该听什么不该听他还是很有分寸的,否则也不会伺候王爷这么多年,而且能够得到他的信任成为管家,虽然王爷说的是让下人们离开,但是他很清楚,这里面也包括自己,于是对其余几名站在一旁听候吩咐的下人招招手,随即带着他们离开了后花园。
见着贵喜他们都走了,七爷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回郡王话,此事千真万确,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清河镇往东十里的官道边,凶手是一名青年男子,身边有两位小娘子跟随,乘坐一架双辕马车,据我估计,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快要出清河镇的地界了。”
沈辰基听完七爷的报告,皱着眉头在院中踱步,片刻后才对院门吼道,“来人啊!”
立刻有一名护卫进了花园对着他低头拱手道,“在!郡王有何吩咐?”
“传我命令,立刻让卫戍营蔡将军到后花园来。”
“是!遵命!”
护卫领命而去,七爷见着那人走后又对郡王道,“敢问郡王,可是想让蔡将军带领卫戍营官军缉拿此人?”
郡王点头道,“正是,刘四福和他的手下都是王府护卫,身手相当了得,竟然还会被那凶徒所害,捕快衙役前去定然是无功而返,甚至白白增加伤亡,此事只能由卫戍营出面解决。”
七爷赶紧又对郡王说道,“万万不可!”
郡王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七爷答道,“回郡王话,那人与刘四福他们打斗时我正好路过并躲在一旁观战,刘四福几人都是功夫了得的护卫,可是与那人交手时竟撑不过一合,而且此人刀枪不入,出手鬼魅,我看他很有可能使用的是妖术邪法,这才会令刘四福几人顷刻间毙命。”
郡王诧异道,“哦?!在我平洛县郡的地面上居然出了如此妖人?”
七爷连忙点头说道,“正是,所以依老七我看最好还是请王道人出马最为稳妥,郡王意下如何?”
这平洛郡王府也像临云郡王府那般,府中收留了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名为“食客”,就像是临云郡王府的客卿一般,这王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王道人,本名不详,年龄不详,据说已有六十出头,乃一游方道士,半年前路过平洛郡,正好碰上郡城内闹妖,官军衙役前往捉拿无功而返,反倒是死伤十数人,幸得此人在城中一废宅内与那妖邪大战一日,最终降伏此妖,周边百姓无不拍手称奇惊为天人,郡王闻听此事后便以金帛厚礼相赠,但道人坚决不受,郡王甚为敬佩,邀其成为府中食客,并以郑重礼数拜之,道人方才答应。
七爷是府中常客,这王道人他自然见过,当七爷认为余一丁使用的是妖术邪法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位道人了,于是跟郡王谈起此事后又连忙进言派出王道人出马,在他看来,只要碰上余一丁,王道人定会有手段降伏他。
郡王闻听了七爷之言后眼神一亮,王道人他当然记得,当时此人降伏妖邪后不收厚礼,郡王自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其招为食客,只是随后半年来县郡辖区内再无妖邪出现,那王道人只得在郡王府内每日打坐修行,期间数次提出离去,都被郡王极力挽留,但郡王也知县郡内若是一直太平无事只怕此人呆不长久。
现在听到王府护卫被妖邪之人所害,对付这种人可能还真得王道人出马才行,于是捻须颔首道,“嗯,言之有理,来人!”
“在!”
“速速有请王道人后花园议事!”
“是!”
……
余一丁驾着马车一路往东,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加快车速,一是他不认为郡王府的人可以这么快就得知消息并追查自己,二是车上两个妮子还在熟睡,他不希望马车疾行过于颠簸,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一直都没有看见另外四名骑士,真不知道他们仍旧是在继续追击那位蒙面人还是已经被人所杀,余一丁只得一路前进一路不住地四下张望,看看是否有岔路,也好发现一些端倪,于是马车不紧不慢地往前赶路。
就在他又走出十多里后,前方正好是一个山谷,官道往前延伸直接没入谷口的一片树林中,余一丁只见前方地势险要,不禁放慢了车速,生怕谷内会有埋伏,以前他没有杀人时赶路也经常会经过山谷密林,但却从未有过担心前方会有埋伏的情况,也许这就叫做“做贼心虚”吧。
马车才到谷口树林边,只见官道旁赫然立着一块石碑,其上阴刻着“野狼谷”三个大字,余一丁又是一阵本能地心悸,不禁想起在庆阳时阿格兹劫走柳翠,他直入阿古达木大草原在卡亚那部落聚居点遇见狼群的经历,那些野狼的组织纪律性以及攻击性和凶残程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余一丁不由地就想到虽然自己并不惧怕野狼袭击,可是还有俩醉妞在车厢里躺着呢,他又不了解野狼的生活习性,只能仔细回想着曾经的记忆,炎炎夏日里好像不会有狼群在白天出现吧?
就在余一丁胡思乱想的工夫,马车已经缓缓进入了山谷,四周都是成片的树林,高大茂密,仿佛夏日的阳光也被遮住了大半,一下子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凉爽起来,甚至不时地还会有一阵阵山风吹过,在树林间发出哗哗的声响。
余一丁表面上非常惬意地坐在车辕处驾着马车,其实暗中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特别是这种密林地带,总觉得道路两旁的树林中隐藏着巨大的危急,而且那些风声还掩盖了其他的声响,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有突然的攻击向马车袭来,让人防不胜防。
前方二三十丈外似乎有座歇脚亭,而且余一丁还隐隐约约听见有马匹嘶鸣的声音传过来,但是他却看不见前方的官道上有任何马匹的影子,似乎这声音是从前方的树林中传出来的,余一丁不禁越发地提高警惕,被那个队长派出去追击的正是四名骑士,难道是他们的马匹发出的响声吗?
马车距离那个歇脚亭越来越近,余一丁终于从那个亭子后面的树林中看见几匹骏马隐约的身影,但是在它们的四周似乎没有任何人影。
余一丁明白前方肯定有异,但是此刻他却不敢下车独自前去探查,车厢里两个妮子是他的软肋,如果他去探查之时另外有人偷袭马车后果不堪设想,没办法,他只好尽量放慢车速,一点点向着歇脚亭行了过去。
距离歇脚亭还有三四丈的时候余一丁终于看清楚了,亭子后面的树林中有四匹骏马正低着头在吃草,在这几匹马的四周是几具尸体,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是他们身上的劲装余一丁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郡王府护卫所穿那种样式,那么这几人八成就是追击蒙面人的几名护卫了。
到了歇脚亭跟前,余一丁跳下马车,先是小心地查看了马车四周四五丈的范围,他要确保这个距离内没有埋伏的敌人,而一旦有人偷袭车厢他能在第一时间赶到迎敌救人。
余一丁不准备进树林查看那几具尸体,只要能够确认数量和衣着就足够了,那样的话他继续赶路便再无后顾之忧,所以余一丁将马车停在歇脚亭旁,然后穿过亭子在树林边探头探脑地查看那几匹骏马以及它们脚边的尸体。
确实是四人,衣服也对的上,余一丁可以肯定他们就是那名队长派出去追击蒙面人的四名骑士。
余一丁不禁暗暗呼出一口气,现在见过自己的目击者已经全部死掉,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名蒙面人杀了这四人就逃走了吗?那么自己身上那个布包里的东西难道真的是蒙面人用来吸引追兵的注意,以便他摆脱追击的幌子?否则蒙面人绝对要想办法拿回去啊。
余一丁相当郁闷,又被别人当枪使了一回,还是个背锅的,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