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
脚踩腐叶的声音渐近，颜落倚着树干继续望天，繁叶的缝隙中那朵白云真的干净，像极了棉花糖。
来人藏身树后，一双凶眼谨慎的打量着满身血污的颜落。特意多扫了几眼从肩头露出的木剑柄。
再一瞟不远处开膛破肚的兽尸，喉头滚动着紧了紧手里的长刀。
“这里应该没有棉花糖吧？”
颜落的声音突兀响起，平和稳定，没有想象中力竭的虚弱，也不带重伤后的残喘。
来人有些失望，咬咬牙走了出来。
他看着颜落并未举起手里的刀，而是眼带祈求：“小鬼，我不想在营地呆了，我用所有的财物买了你死。可我不杀你，你把那把破木剑给我，再在林子里呆一夜。等明早我离开营地以后，你再回去好不好？”
急促的语气仿佛预示着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想着棉花糖在这里可活不下去。”
颜落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偏又落入那人耳中。
“小鬼！你别逼我！”
那人猛然拔高声调，举起长刀指向颜落。片刻又垂下刀尖，哀求中带着恨意：“小鬼，你在林子里呆一夜换我一场富贵怎么了，反正你又死不掉！营地里谁不知道你是‘死不掉的小鬼’！”
颜落撩开胸襟，看着胸口黏糊糊的草药隐隐往出渗着血迹，轻声嗤笑：“死不掉的小鬼？”
那人眼睛一亮，脸上的哀求瞬间惊喜，长刀稳稳抬起。
颜落看了眼那人身后，掩住胸襟，闭上眼长出口气：“希望这不是你的乐趣！”
“喝～喝……”
喉咙漏气的急促喘息声持续良久。
脚蹬地的声音不再响起，颜落睁开眼睛。
那人已躺在地上没了动静，散落的长刀和脚底蹬起的两簇腐叶，是他在这世上挣扎过的最后痕迹。
颜落用腿碰了碰埋头在自己裤腿上擦拭嘴角血迹的白色小狗：“你到底想要什么？”
“呜～”
巴掌大的小狗奶声奶气应和一声，似狗叫，又像狼嚎。头也未抬的继续在裤腿上蹭着嘴角。
颜落用脚支棱开小狗，换来一声懊恼的呜咽。他没有理会，起身在那人的身上搜寻一番，并无一物。扫了眼长刀，见只是寻常铁器，更是兴致缺缺。便用从未离手的短匕割着绿藤，偶尔抬头看看小狗。
浑身洁白，没一根杂毛的小狗端坐着，略显干瘪的肚皮上没有那一簇小可爱。小小的尾巴拨弄着腐叶“沙沙”作响，黑色的鼻头似乎留下了鼻涕，它伸展两只前爪趴了下来，左右摇晃了脑袋，在腐叶上轻轻蹭了下。
一只低飞的花蝴蝶吸引了它的兴趣，起身屁颠屁颠的追去。
“如果只是这样，它才更像棉花糖！”
颜落收回目光，蹲下身收拢割断的绿藤。
余光中，一抹雪白已嵌在肩头。
颜落能感受到它在歪着脑袋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竖了起来，忍不住紧了紧匕首。
但想到它的速度，终究没有妄动。
小狗不是颜落的。
第一次见到它，也是在这无望茂林里。它百无聊赖的趴在草里，无精打采。
颜落想起以前养的宠物，忍不住打了口哨，唤醒了它眼里的光。
自此，只要颜落进林，它总能找到，屁颠屁颠地跟在脚下撒欢打滚。
但像现在这样跳到肩头，还是头一次。
半蹲的颜落喉头干的发痒，嘴里分泌的大量口水却不敢吞咽。他怕滚动的喉咙吸引小狗的目光。
索性微微张口，一长串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滴落。
“呜～”
叫声中似乎带着嫌弃。
小狗在颜落的肩头转过身去，两只前爪抬起攀上背着的木剑，偏着脑袋轻嗅着，尾巴左右摆动，时不时拨弄下颜落的耳朵。
颜落这时才轻舒口气，伸手将肩头的小狗扒拉下去，滋润了下干痒的喉咙，手中的匕首指着一旁开膛破肚的兽尸，恶狠狠的对着小狗：“下次再盯着我的脖子看，它就是你的下场！”
腐叶里翻滚了几圈的小狗，脑袋上还顶着一片枯叶，听了颜落的话，颇有灵性的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躺着的那人。
颜落随着小狗的目光看去，虽然当时他闭着眼，但场景早已熟稔：小狗悄无声息的跳到那人肩头，那人察觉到动静偏头去看，柔软的脖颈刚好送到小狗的嘴边……
……
感到耽搁太久的颜落捡起绿藤，走去将兽尸的破肚一圈一圈缠绕。
小狗不记仇，围着忙碌的颜落欢天喜地地蹦跶着，摇头晃尾，时而咬咬裤腿，时而扯住绿藤，一刻不得闲。
颜落有些烦躁，胸口的疼痛让额头已浮上虚汗。终于打结后，他双手叉起巴掌大的小狗，不顾微吐小舌的奶萌，神色认真：
“不管你是寻常的小狗还是深处的妖兽，别再来找我。我不想把你像它一样扛到营地，也不想像他一样被你咬破喉咙。
虽然你帮了我很多次，但我真的能自己解决。虽然感觉你没恶意，但真的不放心让你跳上我的肩头。
记住。要想活着，你得做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也要做捂不热的石心肠。谁都别依靠，谁都别可怜。”
颜落放下小狗，拍了拍小脑袋：“走吧，哪里来的回哪去！”
说完，扛起打包好的兽尸，头也不回的踏步离去。
小狗听懂了颜落的话，直愣愣的支着身子看着颜落远去，小尾巴不再摆动，连飞来的花蝴蝶也没理会。
“呜～”
失落的哀嚎一声，孤独的爬下，眼里没了神采。
远处传来“哪有什么杀不死的小鬼，名字都想好了……”
小狗欣喜的支起身子，摇着尾巴。终是没有听到往日离别时的那句“明天见”，又垂拉下耳朵，一步步向茂林深处走去，不再奔奔跳跳。
……
……
颜落一手扶着肩头的兽尸，一手握着匕首大步如飞，眉头却微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胸口伤处的草药早已脱落，汗水的滑入让疼痛越发刺骨，但他担心的是突然悄声的虫鸣鸟叫。
“已经到了无望茂林的边缘地带，应该只是寻常野兽吧。”
随手将眼前树枝上跃下的花蛇一分为二，颜落心神大定。
他已听到前方的动静，并无妖兽特有的压迫感传来。
果然，只是一只斑黄大虎在前方虎视眈眈。
颜落迎着大虎速度未减，踏步向前奔去。
“吼～”
大虎张嘴咆哮一声，虎威尽显，欺身而来。
近了。
大虎高高跃起，眼看前爪就要扑到颜落肩头，将他按倒。
颜落身形突然一矮，双膝着地，脑袋后仰，整个身子在大虎的腹下向前滑行，竖起手里紧紧握着的匕首。
熟练的偏头躲过下砸的虎尾，颜落看了眼身后的划痕，稳了稳肩头的兽尸：“要不是扛着你，还能滑远点。”
说完起身继续向前奔去。瞟都没瞟拖了一地肠肚嘶吼挣扎的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