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1941年3月25日英国伦敦
从格罗斯特学院地下室拍摄的照片经过分析,基本可以判定这是一个用于高频和中频通讯的中转基站。通讯专家们很快排除了德国人在那里设置监听站的可能,这些设备不是用来做信号监听的,而且其中一台设备据推测是长波射频发生器,其覆盖半径可达到500公里。专家们推断可能是德国人为飞机导航设置的通讯基站,从1939年开始,时不时会发生轰炸不列颠岛的德军飞机因导航错误而将炸弹扔向了爱尔兰的城市。在今年1月份,连首都都柏林都挨了炸,为此,爱尔兰政府已多次向德国正式提出了严正抗议。德国正在极力拉拢爱尔兰,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在爱尔兰政府的默许下,秘密设置一个导航基站为飞机提供准确的导航,也是完全可能的。
陆军情报部提议派出一支别动队假扮爱尔兰警察对格罗斯特发动一次搜查,被陆军大臣和外交大臣最终否决,克拉克上校也反对这个不经脑子的行动,陆军情报部的官僚还保留着对殖民地生死予夺的幻觉。最后,情报部通讯处被命令在山下的格罗斯特镇又秘密设置了一个侦测站,他们需要搞清楚,德国人究竟要用这个通讯中转站做些什么?
(46)
1941年3月27日法国布列塔尼
圣拉扎修道院的后院紧邻着苹果园,阳光和煦,空气里弥漫着树叶苏醒的清香。
神父已经离开一个多小时了,安托万工工整整地抄写完了《旧约·约拿书》第2章“约拿的祈祷”。在与神父再次交谈之前,他需要安静地思考一阵。来这里阅读和抄写《圣经》,倾听神父们的讲解并与他们讨论,是他坚持了十多年的习惯。打下自己的江山后,这个黑邦老大意识到急需提高自己的修养,他选择了最为传统的神学。只是他采取了秘密的方式,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固定习惯,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危险的。
面前的花园桌上搁着钢笔和墨水瓶,一本摊开的《圣经》和一沓已经码放整齐的马尼拉纸,这么多年的修行,安托万的书法已经进步很多,他可以在很多上流人士聚集的场合,自信地书写和签名了。他需要的当然远不止这些,他日益年长,家业日益庞大,面临的局势也日益复杂,尤其是战争开始之后,他需要智者的指点,也需要内心的平静。
此刻,他靠在硬木椅上,陷入沉思中。一声布谷鸟的鸣叫打破了寂静,安托万骤然惊醒,恍惚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穿着黑色的修士服。他定了定神,认出了来人。
安托万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进入到了日常状态,他是一个久经战阵的江湖好汉,他什么没见过。
来人拉开花园桌边的另一张椅子,在安托万的面前坐下,那原本是神父该坐的位置。那人取下眼镜,用一块手绢慢慢地擦着,没有说话。
安托万听到背后的椅子响了一声,是坐在10米外的阿尔贝调整坐姿的声音,每次他来修道院,都只带着阿尔贝一人。修道的圣地,他们不会携带任何武器,阿尔贝的手和脚就是最好的武器。
当然,象马修·杜布瓦这样的特务头子,知道他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上校先生,怎么没回英国啊,还是回去又来了?”
他先打破了沉默。作为一个老朋友,选择这样的方式和他见面,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差使没办完哪。”马修的语调还是那样懒洋洋,与他这一身修士服不相称,尽管然这次他没在自己脸上做花里胡哨的手脚。
“哦,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去我的办公室说。”
“还真不能在您的宝地说。”
“那来这里说,也不是太好吧,杀人放火的事,扰了圣徒们的静修。”
“您这辈子做的勾当,死后想进天堂,恐怕不比骆驼穿过针眼容易。”
“那就看上帝他老人家怎么审判我了。”
背后阿尔贝的位置又响了一声,安托万忍住没有回头。
马修把眼睛戴回到鼻梁上,又用一个手指往上推了推。
“米雷巴村的事,干得漂亮嘛。”
“承蒙上校大人的夸奖。”
“这样的事,您想再来一次吗?”
“那要看你们了。”
“如果你跟***勾搭在一起,你的下场会跟马德一样。长本事了啊,居然会利用我们去干掉对手了。”
“你去告诉戴高乐,”安托万霍地站了起来,动作敏捷地与他那肥胖的身体一点都不相称,“有本事和希特勒去战场上解决,阴戳戳地算什么本事。”
“别激动,老万,难道德国人没干过阴戳戳的事?”
“你知道你们每搞一次,德国人要杀多少平民报复?你觉得你们这是在保卫人民吗?”
“战争,能有不死人的吗?”
“打不过,就让战争早点结束,让生活恢复和平。”
“别忘了你是法国人!”
“我更是布列塔尼人!”
背后响起了人体摔落在泥地上沉重的响声。
安托万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水瓶,一把拧开瓶盖,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咚地将水瓶墩在桌上。
“你们每次杀完炸完,就跑回伦敦去邀功请赏升官发财,你知道每次我和市长要交多少人出去?后面是多少个家庭?”
“这账要算到德国人身上。”
“你们这邦搞政治的,有差别吗?”
安托万和马修都陷入了沉默。
“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可以送你去美国。”
“前提是你们能赢。”
“我们会输吗?”
安托万的背后恢复了安静。
“帮我们搞掉邓尼茨的潜艇码头,老万!”
马修说。
安托万仍然沉默着。
马修将《圣经》合上,缓缓推到安托万的面前,起身离开。
等他走出去几米远,听见安托万慢慢地说:
“马修,要是我挂了,请替我照看卡特琳娜。”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
马修停了片刻,将黑色修士服的下摆往后拂了拂,加快了脚步。
修道院的钟声噹噹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