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5月22日
法国
布雷斯特
枪响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一点,安托万还没有睡。这段时间他时常成夜地失眠,只有靠酒精的帮助,才能迷糊上一会儿。
桌上的电话铃声随即也响了,阿尔贝替他接了电话,听筒里的声音非常焦急,是门卫打过来的。阿尔贝接完电话,沉默着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安托万问。
“德国人围了这里,要进来搜查。门房的兄弟不开门,还亮了家伙,盖世太保就朝天开了一枪,算是警告。”
安托万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围墙外停了两辆军车,车顶上架着机枪,两排士兵已经拉开散兵线,将这座三层小楼包围了起来。
“看来是冲我来的,”安托万悻悻想,“德国佬安插的眼线还真他妈厉害,连老子这么隐秘的地方都知道。”
一层的灯打开了,房子名义上的主人,瓦莱瓦医生一边扣着外衣上的纽扣,一边匆匆朝大门走去。
这是一栋三层的法式小楼,楼前是一片草坪,楼后则建了苗圃和花房,用花岗岩砌了围墙。安托万在布雷斯特至少安排了三处这样的藏身点,以便遇到危机时躲藏和逃脱,这些地方让他在早年的江湖厮杀中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战争爆发前,他已经有差不多五年没有用这些地方了,布列塔尼的江湖已经在他掌控之中,直到这一次。
按计划,今晚应该是他在布列塔尼呆的最后一个晚上,直到战争结束。
三天前,在他即将出门去赴市长的晚宴时,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他马上带着阿尔贝和几名心腹躲到了一个秘密据点。在他们逃脱后不到一个小时,德国占领军、盖世太保和法国警察就冲进了他的公馆,当晚,几乎所有帮会控制的码头、夜总会、市场和工厂都遭到了袭击,一百多名帮会成员被逮捕。第二天的报纸上,冠冕堂皇地刊登了政府大规模打击黑邦的新闻。
这点,自从奥斯本带人袭击隧道失败后,他就早有预感,尤其是那天早晨,一艘渔船被德国人伏击的消息传来后。安托万不知道有这个行动,得知噩耗后他马上就想到了奥斯本,用水雷去炸德国潜艇的主意就是这小子出的,但他却矢口否认。
安托万还想再观望几天,那个电话让他下了决心。
这三天德国人都在疯狂地扫荡他的势力,这三天安托万每晚都在不同的地方过夜,甚至有时候一个晚上会换两个地方。他以为这栋小楼知道的人最少,但没想到还是泄露了。
他没有心思去猜测谁是奸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给他。
医生通过大门的小窗,正在和一名德国军官理论,尽量为他们拖延时间。
看阿尔贝一手提着上了膛的“芝加哥打字机”,一手拎着一个硕大的手提箱进来,安托万站起身,慢慢地朝着壁炉走去。上方有一幅油画,他取下画框,在中间的一块红砖上按了一下,壁炉后的墙体缓缓移开。他冲阿尔贝摆了摆头,看着保镖先行钻进了壁炉,仔细地将画框挂回了原处。
安托万弯腰也钻了进去,秘道的入口相对于他们两个庞大的身躯来说显得有点小,他在内壁找到另一块掩盖电钮的砖头按了下去,壁炉的内壁缓缓地合上了,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让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重新看清了等候在下面的阿尔贝,才开始沿着台阶往下走。
砖砌的台阶很陡,而且显得很窄,十年前修这条秘道时,他还没那么胖。想起这个,安托万不禁苦笑了一下。
他们摸黑走完了台阶,安托万才摸出一支手电筒打开。眼前是一条略为宽大的通道。这条地道建在地下约十米处,大约五百米长,一直通到一座谷仓,随时有一辆加满油的雷诺8cv小汽车等候在那里。
阿尔贝端着冲锋枪率先进了谷仓,迅速搜寻了一遍四周,确认安全后,他打开了谷仓的门。
四周是抛荒的土豆地,一条狭窄的土路通向公路,这片开阔地是安全的,除非公路边的灌木丛里设了埋伏。
阿尔贝半蹲着等候了片刻,见没有动静,他退回谷仓,发动了汽车。
汽车没有开灯,发动机声低低地响着,缓缓驶向公路。从这里能看到瓦莱瓦医生住宅的灯光,没有枪声也没有喧哗。从安排逃亡开始,安托万就已经嘱咐过所有人,德国人进来的时候,不要反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德国人要的是树立打击黑邦维护法纪的形象,不敢胡来。
上了公路后,阿尔贝加大油门,朝着与瓦莱瓦医生住宅相反的方向加速驶去,他们的目标是三十公里外的海湾,在废弃的7号灯塔边,乔万尼已经安排了一艘船会将他们送到马赛。安托万早就与乔万尼做了这样的秘密约定,逃亡开始后他设法通知了老乔启动这个计划,代价是安托万在意大利一家酒厂50%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