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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青应声推开房门,进入房间。
她在自己喉间施了法术,因此哪怕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又好像是响彻在卓清潭耳边一般清晰。
「仙长,你醒了?休息的可好?」
卓清潭眼底本是黑白分明,犹如水墨山水画般雅致的。只是她如今目力不好,于是认真看人或看物时,便会习惯性的轻轻眯起双眼。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先前她瞳孔中那份清冽和冷峻消失不见,便如两汪清澈的温泉。
卓清潭闻言轻声应道:「睡得极好,想来是因屋中的火盆很足,是晚青姑娘生的火盆吧?多谢你了。」
晚青沉默一瞬,淡淡道:「是我家主上交代的,晚青只是奉命行事,当不得仙长道谢。」
晚青见卓清潭低头整理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于是仗着卓清潭如今眼力不济,不动声色、正大光明的偷偷打量着她如今的模样。
说起来,她对卓清潭的感情亦是十分复杂的。
当年她只是一条刚破壳小小螣蛇,是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将她记在九重天西极濯祗仙宫名下,给了她一个天界帝君座下有名有姓的仙兽的体面身份。
遥想当年,兴许是主上那会儿也还年轻,平日里一向没什么耐心,跟她玩耍时手里也时常没轻没重。
——甚至主上偶尔还会不小心弄伤了她。
每每那个时候,都是往圣帝君责骂主上,再细心耐心的为她治伤。
再后来,主上跟往圣帝君相处久了,变得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细心,待她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好。
那两百年间,仙山岱舆上无忧无虑的岁月里,是她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晚青后来也时常回想......这天道环环相扣,命运当真弄人。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昔年的时光就停留在那时,不再往下推移。
若是没有当年那次苍穹破裂、忘川水倒灌人间,往圣帝君便不会奔赴九重天拼死补天;
若是她没有因补天而被鸿蒙紫气所伤,主上便不会剜去自己的神目为她修复元神;
若主上没有遗失天生第三目「穷奇珠」,便不会因为无法平衡体内鸿蒙紫气,而被圣神帝尊和往圣帝君联手镇压封印;
而若没有那次主上被生生剥离全部记忆、打回原形欺瞒了数百年,主上便不会恨意难消摧毁了仙山岱舆。
甚至......最后累及往圣帝君身死。
然后,又被往圣帝君以自身神骨,封印了九千余年。
这般看来,一切的开端,居然都是源自于那场苍穹破裂。
若非因那次补天,引发了一系列的后事,也许往圣帝君当真能瞒住主上一辈子,让主上甘之若饴、心甘情愿的在海外仙山岱舆——从此固步自封,终此一生不赴凡尘。
晚青心底不禁微微一叹。
虽说往圣帝君对主上欺骗利用之举是当年圣神帝尊亲口所言,而往圣帝君业已默认。
但是若说往圣帝君当真道貌岸然,昔年对他们的万般好具是虚情假意,她其实心中也不尽相信。
只是,往圣帝君待他们的好,终究抵不上苍生安危罢了。
其实晚青心里明白,万年前九重天南天门外,主上之所以那般恨往圣帝君,是因为她狠心抹去了他全部的记忆,夺走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翼和念想;
而九千多年前,主上恢复记忆后之所以那般愤怒,并不是因为震怒于往圣帝君欺骗了他......而是恨,往圣帝君既然骗了他,为什么不能骗住他一辈子。
至于九千多年后的而今,主上的怨恨似乎又再多
上了一层。
他恨往圣帝君居然散尽神格元神,舍弃一身神骨,最后落了个神陨道消的下场,让他的一腔恨意和......情意,从此无处依托。
而如今......
晚青神色复杂的打量着面前身上再无半分神格、神骨、神力的凡人女子,颇有几分时过境迁,一言难尽之感慨。
卓清潭此时依旧是那一身端虚宫寻常的云白色道服,头上只别着一根样式极其简单的乌木发簪。:
她***在外的纤瘦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十分清晰,病容满面。
许是因为她方醒来不久,头发并非如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几缕散乱的发丝垂落在耳畔,倒是给她平添了几丝温柔。
晚青静默一瞬,想起此行目的,旋即轻声说道:「仙长,府中已备下晚宴,不过北地严寒,晚青按家主吩咐为仙长准备了一些北地服饰,请仙长甄选。」
她话毕轻轻挥手,略施法术下,十几套做工考究的北地女子服饰,便出现在了床畔的衣架上。
瞬间将衣架置办的满满当当,琳琅满目。
卓清潭看到衣架上的众多华贵不凡的绫罗锦绣,不禁微微一怔。
衣架距离床榻很近,如此距离她能看的分明。
她看得出,这上面的每一件衣物都做工考究精致,价格不菲,更配有成套的华贵的发簪发饰。
卓清潭目光落在一旁的发饰发簪上,旋即蹙起了眉头。
这些首饰发饰虽都为凡间锻造之物,但是居然是按照昔年九重天上往圣帝君的发饰样式仿造打制。
虽然样式不是一模一样,但大体类似相当。
卓清潭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外泄,只是轻声道:
「晚青姑娘,谢过您的衣物。只是这些发簪首饰太过贵重,我清修惯了,素来戴不住这般贵重的物件。多谢您的好意,还请姑娘收回吧。」
晚青闻言却轻轻笑了笑,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道:
「仙长,您过谦了。您可是出身于当世第一仙门的端虚宫,何等贵重的物品不曾见过?
这些不过是些凡间的饰品罢了,不过也算是我家主上的一点心意,还请仙长莫要推辞。」
这是谢予辞准备的?
卓清潭静静偏过头看向那些样式既熟悉又陌生的发饰发簪,半晌没有说话。
他让自己穿戴成这般模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沉默几瞬,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罢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便是按他的意思来也无甚所谓,何必因此让他们心生怀疑?
于是,她亦不再扭捏,起身行至衣架旁,坦坦荡荡的褪下身上那件云白色的道袍外裳。
她穿着同样素白的中衣,然后随手挑了一件莹白色的狐裘锦服披在身上,又系上了衣架上悬挂着的一条玉带。
晚青默默观察着她此番挑选的衣裳配色,随后十分妥帖的拿起一套与之相配的白玉为底、镶嵌了玲琅满玉的发冠,然后淡笑着建议:
「仙长,您穿白色极美,这白玉发冠与您此时的衣衫最是相配。」
卓清潭侧首看了看那发冠,旋即微微挑了挑眉。
除了用材不同外,这白玉为底、碧玉莹蓝玉石为点缀,后方缀上几道长长玉链的发冠,当真与往圣帝君昔年经常佩戴的发冠样式极其相似。
她淡淡一笑,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梳妆铜镜前,任凭晚青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