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蹙眉
作者:茶渐浓   蜀臣最新章节     
    ,蜀臣

    “分兵?”

    郑璞话语甫一落,柳隐与句扶不约而同惊诧出声。

    继而,又面面相觑,各自垂眉作思虑。

    正如郑璞所虑,若是贼子朱褒遣兵来拔他们这前哨,于时间上算,恰好能赶上李遗运粮秣之时。届时,叛军岂有不纵兵劫粮之理?

    如此一来,他们这股兵马,亦会进退维谷。

    若出戍围而战,此来修筑的防御工事便化作徒劳;但若不兵出救援,一路跋涉而来李遗,以区区疲惫护粮兵卒,又如何抵御得了?

    且,郑璞的提议,未必不能成行。

    前来之时,行军速度缓慢的主要缘由,乃是除了粮秣之外,辎车上还装载了盐巴、镬、釜及簋等炊食用物,士卒衣履军帐以及弓弩箭矢、矛戈、绳索和铁蒺藜等军辎。

    现今,若遣三百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板楯蛮,轻装归去,以人负一石,三日一往来而计,粮秣取来亦不是难事。

    然,此地兵卒若少了,戍围的修筑又如何能完成邪?

    戍围不坚,无法御敌,纵有两月之粮,却又有何裨益邪?

    沉寂少时,主事修筑防御工事且执掌賨人甲士的句扶,昂头目视郑璞,轻声言道,“子瑾所思,固然有所道理。然,恕我不能从子瑾之议。若朱褒贼子扰粮道,李守将谨慎些尚且能周全;但若戍围不坚,我等兵力又处劣势,以弱敌强,恐皆不得归矣!”

    那侧的柳隐,闻言亦然颔首,出声附和劝说,“孝兴之言,我亦以为然。若子瑾依旧心有忧,我让麾下多刺探且兰县那边的动静。若朱褒贼子来袭,我再遣人前去知会李守将,让其自行谨慎行事便是。”

    以常理而断,两位执掌兵权者都出言否决,身为监军的郑璞理应将此议作罢。

    毕竟,他的职权乃是督察将率,并非临阵决机。

    且,句扶及柳隐皆好言相劝,以理拒之,绝非是以权专横跋扈。

    然而,郑璞若是就此偃旗息鼓,他便不会被丞相叹息“性情及筹画之道皆类法孝直”之人了。

    “休然兄与孝兴之言,乃谨慎行事,我亦深以为然。”

    先是颔首而应,郑璞又扬了扬眉,齿牙春色,“不过,若我有办法,即使遣賨人甲士前去负粮,亦不耽误戍围修筑呢?”

    “子瑾此言当真?”

    “咦?子瑾速言之!”

    不出意外,句扶与柳隐再度诧然,亦催声发问。

    郑璞却是不做回答,而是侧头,以下颐往右侧一努。

    句柳二人,连忙寻目而视。

    但见河水粼粼的拐角处,有一片碧碧翠翠的竹林,蔓延在山与天相接之处。阳光斑驳,水畔袅袅,缭绕入竹林化作阵阵云烟,静候风儿传递竹语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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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兰县,太守府。

    一年齿过四旬的男子,正襟危坐于案前。

    额宽颐正,浓眉长目,鼻若悬胆,蓄短髭,削薄之唇轻抿起,正只手捻胡须,目光深邃于铺展于案几之上的数片小布帛。

    甫一看,如此容颜,可赞之“卿乃佳人矣”。

    若是知他乃是举起叛旗的朱褒,亦可叹息一声“奈何为贼矣”。

    近观,却见他倦容甚深,眸中血丝密闭,忧虑之色,随着目光流转而肆意流淌。

    如此憔悴,应是数月皆寝食难安了。

    事实上,自从仲夏五月得闻,孙吴遣张温入蜀申两家和好后,他便鲜少有囫囵入睡之夜。

    先主刘备大行,南中诸郡叛乱,而丞相诸葛亮却没有兴兵来伐,看似诸郡叛军恣睢得意,实乃外强中干,不尽人意之处多矣!

    首倡者雍闿,先杀益州太守自领郡,又缚张裔走交州献孙吴,图引孙权为外援。

    被孙权遥授永昌太守后,联合越嶲郡夷王高定攻伐永昌近二年,却是无法破郡,徒增士卒伤亡、费帑无数。今,既无法虏奴犒南人大姓,亦无法夺财资赏士卒,以致人心涣离,质疑鼎沸,其势已然衰败。

    而朱褒自身亦然,迎来了焦头烂额。

    牂牁郡本困顿,出产极少。

    若想举事,必然外有援财,内有大姓声援资助,方能鼓噪起本土蛮夷的拥护及相随。

    但孙吴与蜀汉已睦,交州再无粮秣支援来,已断了他一臂膀。

    雍闿等人攻伐永昌郡不顺,又导致了郡内大姓貌合神离,人心思异。

    龙、傅、董和谢等大姓,尚且与他同心同德;然而那鄨县王氏、夜郎故王族竹氏,已屡次寻各种托辞为由,鲜少与他合谋共论事。

    最令朱褒深恨切齿的,乃是毋敛尹氏。

    尹姓,乃郡内望族,深受士庶蛮夷爱戴,不亚于夜郎故王族竹氏。

    缘由乃是明章二帝时期,其先祖尹珍游学大汉,拜汝南许叔重受五经、师事应世叔学图纬,还归郡内授学,让牂牁始有文学。

    堪称一人之望,可冠一郡之疆。

    今,尹姓已明哲保身,断了与朱褒的往来,声称纷扰之际,当闭户耕读而授学。

    朱褒焉能不知其作何心思邪?

    然而,却又顾忌其家声望太高,而发作不得,确是可恨。

    恰是此时,他派遣驻守于广谈县的心腹之将,连续数日,皆遣人送军情来。

    先是声称,有当地僰人,撞见一支汉军从平夷县东来,所欲何为,尚且不得知。其次再言,他遣人前往探斥,声称此支汉军约莫六百人,于行军行伍森严中,可分辨出乃精锐之师。

    最后传来的消息,倒是切确了。

    乃是那支汉军,此刻正于映山豁修筑防御工事,似是有筑戍围而守之意。

    且,汉军中以板楯蛮居多!

    让朱褒凝眉成川的,便是这句“板楯蛮”居多。

    是也,他得到麾下传来,汉军有异动的军情后,心中便确凿要率兵前去拔掉戍围。

    一乃兵事常理,不可能任汉军在如此扼要之地建立前哨,窥知己方虚实,让牂牁北部各县的如芒在背。另一,则是他此刻,迫切需要一战而胜,树立个人威信,压制郡内那些豪族的人心思异。

    然而板楯蛮,却难以对付。

    号称“巴郡神兵”的他们,历来以劲勇善战闻名。

    四百年汉室,各地州郡多有叛乱,朝廷征发板楯蛮讨伐,每战必克!

    南中,亦有过板楯蛮随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