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被急骤的敲门声惊醒了。
这一路过来天寒地冻,又带着千把人押运着那么多的物资,什么事都需要操心,他委实是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天到了目的地,又是他绝对能放得下心的地方,美美地喝了一顿酒之后,连左丘明送给他暖床的两个丫头都赶了出去,径直倒下就呼呼大睡起来。
“静安,静安!”外面传来的声音,竟然是左丘明的声音,李昊顿时睡意全去,一跃而去,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左丘明怎么会亲自来叫自己起床。
跳下床来,随手抓起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奔赤脚奔向门边,打开房门,他赫然看到左丘明竟然是全身甲胃地站在外头。
“叔,出什么事了?”看着左丘明的模样,李昊顿时浑身都冒出汗来。
“萧定来了!”左丘明言简意赅。
“怎么可能?”李昊瞪大了眼睛,“这样的天气,他怎么可能越过横山,悄无声息地便出现在盐州城下?”
左丘明摇了摇头,“他还没有到盐州城下,但我敢断定,他已经出了横山,马上就要来了。”
李昊顿时松了一口气,“叔,屋里说!”
“自从确定横山整体投向朝廷之后,我便在横山通向我盐州的要道之上设置了哨卡,一路延伸。在断定萧定必然会很快进攻盐州之后,我便组织了斥候队伍,开始沿途巡逻,同时也是联结各地驻军,一有意外,便可以迅速地传递消息。”左丘明道。
“他们传回来了消息?”李昊摇头道。
左丘明摇了摇头:“所有消息,完全断绝。”
“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
“不可能!”左丘明道:“这样的巡逻队一共用十余支,出发的时间都是算好了的,每天,都会有一支巡逻队返回盐州城,但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巡逻队回来了。巡逻队的士兵都是精锐,再恶劣的天气,也不可能让他们一个也不能回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遇上了敌人,永远也不能回来了。”
“叔的判断是?”
“我已经派了人出去确定了。”左丘明声音有些低沉:“萧定的人现在必然是去攻击花马池、惠安堡等地的驻军去了,这些地方,每一处都只有三四百人不等,在萧定的攻击之下,必然难以幸存。”
“不马上组织救援吗?”李昊低声道。
左丘明摇了摇头:“不明敌情,甚至连敌人有多少都不知道,怎么能擅自出城?一旦遭到了敌人的埋伏,岂不因小失大!几个月前辽人是怎么丢了归义城的,静安你应当知道了吧?”
李昊点了点头,辽军大将乌鲁本就是因为军铺被宋军袭击,恼羞成怒率部出城报复,从而掉进了宋军将领陶大勇的包围圈中,大败亏输,仅以身免。
“如果萧定真出动了大军,那这些地方的驻军怎么办?”李昊问道。
左丘明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们足够机灵,一发现敌踪,立即放弃这些地方而全力向盐州城方向撤退,应当还是能跑回来一些的。稍有迟疑,只怕就回不来了。”
“萧定手上兵马并不多,再说了,这是我们的地方,对于地形,他并不熟悉!”李昊道。
“静安,你忘了党项人了!”左丘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一次横山党项来了多少人,但可以肯定地是,萧定对于我们盐州的了解,现在必然不会比我们少!”
“如果放弃了外头这两千兵马,盐州城的兵力可就不足了!”李昊有些着急,“如果来的不仅仅是萧定,还有陕西路的人马呢?”
左丘明道:“不可能有陕西路的其它人马。要知道,这些年来,大帅在陕西路还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安插了不少探子,如果陕西路大举动员调动兵马,我们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不声不响地便来了,只有可能是萧定这一路人马。”
“我们在陕西安抚使府中也是有人的,这一次怎么也没有示警?”说到这里,李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也有可能是萧定根本就同有向安抚使府报送这一次的军事行动!”左丘明道。
“他怎以敢如此大胆,不怕马兴剥了他的皮?”
“换个别的将领还真不敢如此,但是萧定,就不一样了,这个人的后台硬得很,而且是大宋皇帝亲自简拔,亲自派到这边来的,他敢先斩后奏并不是什么稀奇!”左丘明道:“静安,你现在马上离开盐州城。”
“大敌当前,我怎么能弃城而去,望风而遁,世叔这是在羞辱我吗?”李昊大怒。“正好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萧定是何许人也?”
“静安,你是想逞匹夫之勇吗?”左丘明冷冷地道:“虽然不明敌情,但萧定既然敢来,在兵马人数之上肯定是有信心足以吃掉我们盐州城的,我猜,广锐军,定难军必然是全员出动,再加上党项蕃兵,只怕上万人是有的。而我盐州城现在只有不到三千人了,我需要援军。”
听着左丘明的分析,李昊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天寒地冻,萧定既然追求了速度和突然性,那他所带的后勤辎重必然不多,是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左丘明接着道:“只要我能在盐州城把他拖住,那么便有了全歼此人的机会。而这,需要周边的军队迅速赶过来。但是没有大帅的命令,周边一百里之内的驻军,谁敢随意动弹离开驻地?所以,只有你去,才能在数天之内,调来援军。”
“我明白了!”李昊恍然大悟。“世叔,我这便出发,五天之内,我必率援军抵达。这一次跟随我押运辎重而来的那千把人我也留给世叔,虽然他们战斗力有限,但总也是身强力壮。”
左丘明点了点头:“去吧,向大帅告急的信,我已经送出去了。只要你能在五天之内赶回来,我们就算不能把萧定留在盐州城下,也能让他损兵折将,狼狈而逃,短时间内再无能力进攻我们,更重要的是,连萧定也败了,陕西路上其他宋将,只怕更加惧怕我们了,哈哈哈……”
城门打开了一条缝,李昊带着数十名护卫从盐州城风一般地卷了出去,与此同时,盐州城中亦响起了示警的铜钟之声。
左丘明猜测得并没有错,此时此刻,率先踏出横山的辛渐率领的两千铁鹞子,分成数部,突然袭击了花马池、惠民堡、高沙窝、王乐井这四个最主要的定难军驻扎点。
正如同左丘明没有想到萧定会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天气状况之下出兵一样,这些地方的驻军,更是没有这个准备。恰逢出夕之夜,这些人正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呢!
当铁鹞子冲进来的时候,这些地方,连最基本的一些岗哨之类的警戒都没有。铁鹞子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彻底攻陷了这些地方,能够逃出去的定难军屈指可数。
当萧定率领的主力,出现在花马池的时候,外围的扫荡战,已经全都结束了。
“指挥使!”辛渐喜气洋洋地出现在萧定的面前,拱手道:“我们大获全胜,共俘虏了定难军一千二百余人,而我军只不过损失了八十余人,其中倒有五十出头是因为马失前蹄而跌伤的。现在这些俘虏都被押到了这里,怎么处置他们?”
“攻城的时候,用得着!”萧定骑在马上,冷冷地注视着前方大片空地之上被一串串绑缚着的俘虏。
慈不掌兵,能让自己部下少伤亡一些的时候,萧定是毫不在意这些人的。
“指挥使,盐州城城高三丈,防守完善,左丘明亦是李逆麾下极为有经验的将领,这些人手还是少了一些!”萧定身边,闪出一人拱手道。“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攻下盐州城,便需要大量的人手。”
“吉华,你是说?”萧定的目光落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指挥使,这里有大量的盐工,有着现成的草袋子等各样物资,岂有不利用起来的道理?”郑吉华道。
“那些盐工都是普通百姓。”辛渐惊愕地道,但也只说了一句,看到萧定并没有说什么,他立即也住了嘴。
“这件事情,你去办吧!”萧定对郑吉华道。
“是!”郑吉华旋即转身离去。
“辛渐,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萧定翻身下马,看向辛渐,道:“我们的斥候,已经截杀了数拨盐州城的斥候,从审讯的口供来看,左丘明的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想必现在,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我们必须在三五天之内攻下盐州城,否则敌人援军一至,我们就进退两难,到时候只怕就是一场惨败,这个时候,不是怜惜这些人的时候,不死他们,就得死我们的人!”
“明白!”辛渐点了点头,心里头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萧定的解释,合情合理。从汴梁来的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经历过一场战争,先前与嵬名部的几场争斗,与眼前的战争规模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他知道,自己还需要一点一点地来适应战场之上的残酷。
而现在,还仅仅只是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