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若是裴行俭能意识到他曾经的罪责并加以反省，并非毫无机会。”李弘说着，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隔壁桌的小娘子位置稍稍靠近了些，没有讳言，“如此，多些年富力强的将官相助，邢国公也能轻松些。”

    李义府倒台后，武后身边最得用的只剩下一个许敬宗了，但许敬宗本就是老狐狸，不会像李义府一样一边倒，惯会寻找皇帝与皇后之间的平衡，而且许敬宗已经年迈，武后用起来没有李义府那般顺手。

    如今的武后还没走到垂帘听政那一步，与朝臣的关系还很远，她替皇帝处理政务时至多只能隔着珠帘屏风见一见由皇帝李治亲手提拔的宰相，如此，下一任“李义府”迟迟没有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曾经一个反武的官员上疏悔改，李弘相信武后一定会乐于展示她的胸怀宽广的，这样更便于她招揽人才。

    接下来，两桌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吃完了味道还不错的羊肉汤加胡饼，李弘同苏小娘子两伙人先后离开。

    期间未有交流。

    倒是离开时李弘得以窥见苏小娘子的全貌，只记得一双明亮的眸子和英武的气质。世人对于白富美的追求是一以继之的，此时以丰盈为美，还没转变成白幼瘦。

    出店不久，就有人从玄都观来寻李弘，说是李显在找他，侍从们劝不住。无奈，李弘只能放下继续探索的心。没办法，寻了李显做由头总不能达成目的后就把对方给扔了。

    回去的路上，李弘还带了几块刚出炉的香喷喷的胡饼。

    但回到玄真观找到李显后，李弘赫然发现李显竟已经被人哄住了。

    那人是个道士，待李弘走近一看，可不正是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郭行真吗！

    郭行真在李显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但在看到李弘之后，明显慎重拘谨起来，这也是李弘过去在帝后那里见到郭行真时郭行真的状态。

    也是，无论多么仙风道骨，面对这个时代称得上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两个人，谁能真的保持一颗平常心？

    “臣郭行真拜见太子殿下。”郭行真也是被皇帝封了官的，虽然只是个名头，为了便于进宫谈论道法罢了。

    “不必多礼，说来也巧，我今日微服出行，未曾想竟在这里碰见了道长。”

    郭行真答道：“臣月前来此访友，见这桃花盛开，不免多盘桓了几日，正巧今日遇见了周王在此，才有幸得以再次见到太子殿下。”

    郭行真答得滴水不漏，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他故意制造偶遇的前提。

    李弘到没想真从郭行真这得到些什么，对他来说，内侍王伏胜才是关键。他寒暄几句就要带着李显离开，却不曾想郭行真面色纠结，忧形于色，一改方才的慎重，喊住了李弘——

    “太子殿下请留步，臣有话想同殿下私谈。”

    “殿下，不可与人单独相处！”阎庄第一时间出口阻止，狄仁杰前段时间做的事，他作为东宫的管家也是略知一二的。

    李敬业虽未开口，却和阎庄一般叉手行礼劝谏。

    李弘思量着郭行真莫不是要投诚？他对郭行真说道：“我这两位属官都是可信之人，机密之事绝不会泄露半句，道长有话可以直言？”

    阎庄和李敬业听到夸赞皆与有荣焉。

    郭行真闻言苦笑一声，摊开手：“老道身无长物，如何能对太子殿下不利？只是有些话绝不可入第三人之口。”

    李弘确实有些好奇，但他同样不想冒险，毕竟郭行真疑似他几位叔伯的人。

    “终究宫外不比宫中，道长见谅。”李弘觉得失礼就失礼些吧，毕竟安全第一。

    郭行真很是机警，李弘话音刚落，他立马说道：“太子殿下身边的两位郎君若是不放心，不妨来搜一搜老道的周身上下，除了老道头上的木簪，全身实在是别无长物了。”

    “那便得罪了！”阎庄与李敬业都不是扭捏的人，当即让其他人回避，两人齐齐上手，很快就替郭行真排除了嫌疑。

    “他们终究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还请道长见谅。”李弘适时地上前表达歉意。

    这时，有人来向阎庄报讯，阎庄闻言后冲李弘微微点头，李弘便知道阎庄已经确认郭行真确实在玄都观住了一段时间。

    “道长入内一叙？”李弘指着旁边

    “固所愿耳。”郭行真做了个道揖，请李弘先入。

    刚关上门，郭行真便行稽首之礼，俯首至地：“请殿下救我！”

    ……

    回东宫的路上，李弘一直沉默不语，让阎庄十分担心李弘到底在郭行真口中听到了什么话，偏偏李弘不愿意告诉他，他也不能质问。

    “殿下？太子殿下？到了，该下车了。”阎庄打断了李弘的发呆。

    “一团迷雾啊！”李弘感叹了一声，又回到了他熟悉的东宫。

    早前，该警告上官仪的话他也说出了口，李弘仍记得当时上官仪震惊的老脸，这让李弘大概可以确定上官仪应该不敢劝皇帝立下废后诏书了。

    但郭行真却让李弘心中多了几分不确定。

    在郭行真的口中，他这个道士就是一朵与人无害的白莲花，从不与人交恶。好不容易才从一介寒门变成了帝后的座上客，分外珍惜。

    李弘倒不是很奇怪郭行真觉察到自己在查他，他只是拿不准郭行真的意思，若只是最简单的一层，那便是郭行真在表明态度，这是否意味着之前把郭行真和王伏胜同纪王、越王联系到一起的推测是错误的？若是错了，两人背后到底站着谁？

    亦或是这是纪王与越王的缓兵之计，但有一点，李弘与郭行真的相遇的确是偶遇，实际上，玄真观也只是李弘可以去的几个地方之一。如此看，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望着宏伟庄严的宫墙，李弘只觉得一片迷茫，事情扑朔迷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夹杂在不同的利益之中，错综复杂，他终究无法堪破其中的阴谋诡计。

    仿佛风暴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