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商队这次来江夏,只是一趟寻常的商事,用霍山富余的草药灵丹,换取江夏充沛的灵石,夹杂一些法器、功法、丹方等交易,各取所需。
从用途看,草药、灵丹、灵石各有胜场。草药胜在天然,且种类繁多,易于采摘、培植,缺点是不易保存;灵丹容易保存,有的还具备清心、疗伤、甚至助力进阶之功效,缺点是必须由炼丹修士炼制;灵石之灵也可被修士吸收,但会有异物感,效果不如草药灵丹,多用于给法阵供灵、炼制法器。
黄鹤门靠采摘黄鹤山中的草药就可自给自足,另外还培植有大量珍稀草药用于售卖,这也是大多数中小宗门的生存之道。而霍山修士众多,仅靠草药难以维持,必须时刻保证有大量丹药流通于市。周氏所在的江夏地狭物贫,偏偏富有灵矿,灵石取之不竭,用来换取外界的草药灵丹,也自己炼制法器。
正是资源分布不均,才有了流通、交易的可能。正所谓将东边的卖到西边去,将西边的卖到东边来,这也是商事和商队存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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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没有想那么深,只是算计着,从黄鹤坊市收购草药到霍山贩卖,收益太小;而从霍山收购丹药到江夏交易成灵石,则利润巨大。一年来回两趟,获益就可超过一百颗三阶灵丹。上缴一半给商队之后,再算上收购原料、人员花费等各项成本,还有富余。虽不至一劳永逸,但撑起丹阳会馆的摊子绰绰有余。人员稳定下来,再招收一些散修,还可以想想其他路子。
他受罗寅之托,主持丹阳会馆,整日为灵丹的来源、弟子的未来而忧愁,如今跟着罗宇跑了一趟商路,总算是看到一条康庄大道,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臂已残,虽然修为还在,但是战力大减,冲锋陷阵已无可能,只能在动脑筋、动心思方面出力了。
刘奇将他的构想跟罗宇禀告的时候,罗宇刚从熊牛谷见完杨行回来,有些心不在焉:“就按你说的办!”
刘奇苦笑,他的构想最大的不确定性就在于罗宇。罗宇在商队这一路的表现可以用“蛮横”二字来形容。他不仅经常大呼小叫,招惹了很多不必要的敌人,而且和卫氏、商队护卫等屡起冲突,甚至连卫良出面都不管用。大家不敢对他怎么样,却让丹阳会馆受到了不少明里暗里的抵制跟排挤。还是刘奇专门和他提了意见,他才收敛了一些。要是罗宇将他人得罪太深,丹阳会馆也就别想再来了。
在江夏的交易持续了半个多月,霍山商队将要踏上归程。而随商队前来的卫氏、丹阳会馆等附属队伍则会直接乘坐鲲鹏回返。刘奇对罗宇不太放心,想要继续随侍左右,但在罗宇的坚持下,他还是乘坐鲲鹏先回霍山,准备下一次的商事去了。
霍山商队不会原路返回,而是要两度跨过汉水,先北至云梦泽,再南下洞庭湖,经过一连串与越寇对峙的堡垒,然后穿越凡族聚居区,最后回到黄鹤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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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良不在,回去的队伍以商队护卫首领郭谦和卫良亲传弟子卫义从为尊,两人都是筑基修士。罗宇对这样的安排颇为不忿,在卫义从的刻意讨好和劝说下,他才安静下来。
回去不如来时人多,又没了马车辎重,看起来轻松方便了不少。居前带队的是护卫首领郭谦,他一张方脸看起来四五十岁年纪,一对浓眉始终皱着,不时回望整个队伍。这趟众人都获利颇丰,每个人的储物戒里都藏着不少贵重物品,这样最引贼人觊觎。
这时卫义从从队尾赶了上来,笑着安慰道:“虽然师尊不在,也不必如此忧虑。在南疆,还没人敢打霍山的主意。”他唇红齿白,手持一柄折扇,一副翩翩世家子的模样。
郭谦问道:“把那位劝住了?”罗宇的身份让他一路很是头疼,不知道名震霍山的罗大将军怎会有如此不肖的儿子。
“放低姿态,说些场面话而已。”卫义从笑道,“师尊常叫你我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若这点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走南闯北?”
郭谦咂舌道:“所以你能得师尊亲传,我还是做我的护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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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一路向北,经过两个大湖,又沿着一条水渠到达一座荒僻的山坳,此处便是黄陂沟。黄陂沟内有一处自发形成的坊市,乃是大名鼎鼎的江夏黑市,供不方便进出江夏的修士交易、运转货物之便。郭谦下令,在此稍作停留。
黑市其貌不扬,没有任何建筑,多的是帐篷和围栏圈成的摊位,霍山商队就在外围的一处空地停驻。自有弟子出去买卖交易,搜寻一些宗门不外流的法器宝物,偶尔能淘到一些天材地宝;其他人则席地而坐,打坐休息。
此时黑市里异常热闹,男修与女修毗邻而坐,宗门队伍与散修共处一室。旁边的摊位上,两个人正为一件法器的价值争得面红耳赤;后面的围栏里,几个着不同式样道袍的宗门弟子轻声交换着消息。黑市之外,一群群怀抱各式目的的修士慕名而来,一队队从南疆各处来的人马嘈杂的经过这里,为越寇之祸往江夏而去。
忽然一个矮个子窜进了霍山商队之中,拿着一件道袍就口若悬河的推销起来。
“走,走,走,这里不做生意。”一个商队弟子上前驱赶。
“各位先看看货物,再赶人不迟。”矮个子声音沉稳,自信的说道,“这是堪比白犀甲的高阶道袍,在下自熊牛谷中得来,只售三十枚三阶灵石。”道袍通体流黑,轻盈坚韧,上绣一朵莲花,带着灵气光泽一闪一灭,是高阶护甲无疑。
熊牛谷中不产法器护甲,这道袍想必不是正当手段得来,甚至有可能是杀人越货的赃物。但黑市不问来路,价格又只有外面的一半,甚是惹人垂涎,商队中不少人被吸引了过来。要是杨行在此,定能分辨出,这就是熊牛谷中越寇所穿之黑袍,不知为何竟到了此人手中。
矮个子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郭谦和卫义从是队伍的首领,撇开众人直接走了过来。“两位道友对这道袍有没有兴趣?”
郭谦冷哼一声,他对这种来路不明的赃物向来是敬而远之,更何况他手下的护卫们被道袍吸引,竟让这人挤到他面前来,让他尤其不喜。
谁知矮个子竟低声说道:“道友可是来找周氏问罪的南疆宗门?我知道越寇祸乱的真正原因,只想和道友做个交易。”
郭谦注意到这人说话的同时,不远处有两人紧盯着这边,见他发现,又隐藏于人群之中了。“没兴趣!”他语气严峻,这人明显是想借他们摆脱麻烦,商队最紧要就是远离麻烦。
“哦?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卫义从不似郭谦的严肃,饶有兴趣的问道。一旁的罗宇本来不屑和外人说话,此时也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诸位只要将在下护送到安全之地,在下必将真正原因和盘托出,不敢保留。”矮个子语气诚恳,“到时候这件道袍也会做为礼物送给道友。”
“鬼知道你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们要动身了,你快滚吧!”郭谦没好气的说道。在他看来,修士不好好修炼,反而钻营投机,就是不走正道。
“那正好,在下也要离开此地,不如结伴而行吧?”矮个子厚着脸皮继续恳求。
“你才从熊牛谷出来?”卫义从问道,“说说里面是个什么状况?”
矮个子脸上一白。“我本是散修,和一帮朋友一起进谷,本来是计划组团狩猎大型妖兽的,结果被穿这黑袍的筑基修士胁迫,和别人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战,死伤惨重。黑袍也死了,我就扒下了他的道袍逃了出来。我走的时候,看见妖兽在吃他的尸体,吃完体型就慢慢变大...”他回想起来犹自心有余悸。
卫义从心想:越寇胁迫散修,又操纵妖兽,这就是师尊要去熊牛谷解救霍家军的原因。江夏风云渐起,他们还是早走为妙。至于此人,就带他去见师尊吧。便说道:“我们是霍山的队伍,还要北渡汉水,绕一圈才回黄鹤坊市,你就跟我们一起吧。”又对郭谦说:“郭大哥觉得怎么样?”
“你说了算。”郭谦颇不乐意,狠狠瞪了一眼矮个子,转身走开,骂骂咧咧的招呼左右准备动身。
矮个子兴奋的搓搓手。“久仰霍山大名。在下乐泗,很荣幸和两位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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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白茫茫一片,筑基修士都难以飞渡。
商队是走熟了这条路的,很快来到一处荒废的渡口。这里野渡无人舟自横,要坐船过汉水,就有被水怪袭击的风险。
罗宇抱臂在旁,看郭谦和卫义从两人在没有金丹修士的情况下,怎么把队伍带过汉水去。
只见郭谦将腰间玉佩取了一块下来,掷于水中;玉佩很快下沉,不见踪影。一旁又有弟子递上一件普通道袍,郭谦也抛到水中;道袍慢慢浮在水面,向下游飘去了。
这是要引水怪出来?罗宇有点看不懂。
郭谦此时却以一种奇怪的语调唱了起来:“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澧浦。”一边唱还一边对着水面手舞足蹈。
罗宇瞪大了眼睛:他这是要干嘛?
“这是在祭河伯。”卫义从在旁小声解释道,“山河有灵,至于成神,河伯也就是河神。我们请求河伯约束水怪,让我们平安通过。”
“愚昧!”罗宇评价道。
身旁之人听了,均对其怒目而视,连一向和气的卫义从也眼带责备之意。
罗宇便是一个“人不犯他他可能犯人,人若犯他他必加倍奉还”之人,他完全无视众人的眼光,挤到郭谦身侧,装模作样的学着手舞足蹈,又掬起一捧水,对着水面大声说道:“河伯你是水中之神,罗宇我是地上之人,今天经过你的地盘,借你的水敬你一杯。”说完将水喝了一半,余下的洒入河中。
众人骇然,更有弟子对着水面跪拜不已,请求河神原谅。郭谦和卫义从气结,却也无可奈何。
也许是祭祀起了作用,商队无惊无险的渡过了平静的汉水。乐泗跟着过了汉水,这才松了一口气,追他之人肯定是过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