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拍卖行
作者:端咖啡   山河代序最新章节     
    幕埠山在霍山之东,黄鹤山之南,算着方向,或许从罗家堡直接过去还近一些。但一路上山川河流众多,有迷路失途之险、妖兽贼人之危,以前只有商队和军队敢穿行其中,普通的修士还是乘坐鲲鹏的好。于是杨行老老实实返回草市,乘坐鲲鹏到了黄鹤门,这一趟花了他十颗三阶灵石。交出一百颗白漆丹后,他储蓄已经不多,都有些疼了。

    鲲鹏停在闹闹的黄鹤坊市当中。他这次正是为黄鹤坊市而来,却不是这个黄鹤坊市,而是十多年前在知客院外、毁于贼人侵袭和金丹大战的那个黄鹤坊市。那是由庶务峰督造,倾注了众多同门心血的回忆之地。相比之下,现在的黄鹤坊市由霍山建造和把持,甚至和黄鹤门都没有太大关系了。

    因战之故,坊市里的气氛有些肃杀,生意看起来比上次经过时要冷淡了一些。不管背地里如何交易,现在明面上还是战时,霍山有驱逐越寇之责,霍家军就驻扎在这铁门山上,与万里之外幕埠山上的越人对峙。

    既然来了,杨行就顺路去了趟黄鹤门。田平师尊和赵镇师兄都不在门中,他跟其他师兄弟又没什么感;问及叶语冰,随行的弟子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杨行便不再停留,径直往幕埠山而去。

    幕埠山和外界没有鲲鹏连接。听说有一回从霍山往江夏的鲲鹏,因为经过此地时偏南了一些,就被幕埠山上的越人攻击,幸而没有伤亡。此后,霍山和江夏的鲲鹏往来都少了许多。

    从黄鹤山到幕埠山也没有大路,万里间隔都是无灵之地居多。杨行专挑无灵的丘陵地通行,以免撞上越人大军。沿途所见,凡人村落化为焦土,野兽踪迹几近全无,看来即使是做做样子,霍山和百越也确实是打过几场硬仗。

    杨行运起斥候之道,告诫自己要小心:在霍山时指点江山、分析敌我,有种棋手的错觉,现在到了前线就要有棋子的自觉,要有随时应对危险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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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自连绵的矮丘中升起,直插天际,这便是幕埠山脉西端的灵峰,回龙峰。幕埠山坊市就在回龙峰山顶。

    山脚的树木全被砍伐一空,光秃棕褐的山坡上乱石密布,上山的路陡峭而崎岖;半山腰环绕着一圈由乱石砌成、有一人高的矮墙。墙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隔绝视野与灵识;墙头则缠绕着艳红的带刺藤蔓,绿肥红瘦,毒气森然。

    杨行猜想,环墙之后定是防御法阵和埋伏的守卫。只要人数够多,再大的灵山也能无死角的防御。“虽然简单,但很管用。”他这么评价。他还记得罗珅的交待,不去尝试翻越环墙,而是沿着山腰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通行的缺口。

    通过缺口时,他遭到了盘问。守卫是典型的越人装扮,拦住杨行上下打量。杨行则趁机放出灵识往里延伸,同时眼神到处乱瞟,四顾查探。环墙之后果然有守卫埋伏,但稀稀疏疏的看着不多;这处缺口和相邻的下一处都有重兵把守,守卫的衣着武器样式各异;往山上看去,则是连绵不绝的帐篷营区,在山下看时还以为全是密林。杨行果断打消了硬闯的心思。

    “你是何人?来自何处?为何而来?”守卫盯着杨行,口中连珠般的审问。

    杨行还在想编一个什么份,守卫就把手伸了过来。“三颗灵丹,准你通过。”

    杨行一言不发,付了灵丹,穿过帐篷营区,到达山顶坊市。他疑惑不已:这么严密而精巧的防御手段,给灵丹就能通过?要是敌人渗透进来怎么办?他回想,两处缺口的守卫衣着武器都不同,像是一个部族负责一处缺口,这样肯定会有人牟取私利放人过关;但要真有敌人大举来袭,他们又堵住缺口联合防御了。这道环墙就像如今的百越,分则自私自利,遇到外部威胁则聚众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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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顶的幕埠山坊市让杨行大失所望。这里不仅没有黄鹤坊市和霍山草市那样的规整与敞亮,连庶务峰和江陵峰的整洁都比不上。所谓的幕埠山坊市,就是一圈围栏接着一圈围栏,围栏间污水横流,在地上汇集成沟渠,向山下的帐篷营区流去。他走进一座围栏,所见只有几间木头与泥敷的店铺,房顶又长又矮,屋顶上铺了草。厅堂中售卖的都是些兽皮兽骨之物,没什么稀奇。这破落的样子,让他想起雾瘴救援罗宇时,楚越的据点就是如此。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法宝?怎么会有商队愿意冒险前来?想到这里,杨行又忆起罗珅的交待:会不会是有什么隐藏的机关秘道?他留了个心眼,出了围栏静静等待。

    果然,一会儿就有一小队修士上得山来,径直进了边缘一处围栏。杨行跟了上去,跟着他们走过污水横流的淤泥地,经过长长的低矮的厅堂,到了另一处围栏中,接着继续穿行,很快就顺着秘道到了一处圆顶的室内市场。

    一阵喧闹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杨行估计这里是山体内部,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点烛火,全靠灵识作眼睛,他静待了一会儿也就适应了。继续往前走,喧闹声越来越大。

    “下面是七号,武器,铁胎弓一批,数量五十!底价五百,报价开始!”

    “五百!”

    “一千!”

    场中时而喧闹、时而大哗、时而喝彩、时而咒骂,一件法宝引来一群人的争夺,一个人的成功伴随着其他人的失败。杨行听得呆了,这里竟是一处地下拍卖行!他以前听叶玉婵说过,江夏就有黑市,黑市中就有这样的拍卖行:所有货物不问来路,价高者得,是不少修士销赃与淘宝的圣地。没想到越人的地盘也有拍卖行,还在今叫他遇着了。

    目前正在竞价的是一批铁胎弓,价钱已经叫到两千了。铁胎弓虽然只是寻常法器,连高阶都算不上,但在南疆只有霍山的万宝楼能出产。这在霍山是管制武器,不知是怎么流出的。他在霍华手下时,就有一张铁胎弓,那是万宝楼给霍家军供货,一张弓值二十三阶灵石,在这里竟叫到了四十!

    铁胎弓要集中使用才有效果,一队弓手在战场上的威力,很多人见识过就忘不了,这正是铁胎弓的价值所在。不过,在外面一次购买五十张铁胎弓,必定引起霍山的追查;而在这里,想必拍卖行对买卖双方都会严格保密,贵一点也就可以接受了,这正是拍卖行的价值所在。

    “三千!”这个狠辣的报价让闹哄哄的拍卖行逐渐平静下来。

    “契成!”话落锤响,一锤定音。

    三千?杨行难以置信,三千三阶灵石都可以在霍山中买下一座永业灵山了吧?至少也是三座荒原灵台啊!结果只是五十张铁胎弓?当年他在霍华手下,一个都队差不多就有五十张铁胎弓,要是拿来拍卖...

    他心中苦涩。自己辛辛苦苦炼丹一年,耗尽多年的储备,也才炼出一百颗白漆丹,若拿去售卖,也才值三百颗三阶灵石而已。不过他也清楚五十张铁胎弓的作用,足够将五十个越人或散修武备成军了。也许有些人、有些势力,就是灵石多、武器少吧。

    他默默的想:黑灯瞎火蒙头叫价,不愧是“黑”市!真是无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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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杨行就觉得这地下拍卖行有趣得很了。因为场中接下来拍卖的,是他梦寐以求的石壁剑法!

    “下面是八号,功法,《若敖剑谱》,数量一本,底价一百,报价开始!”

    杨行起初听了没什么感觉,场中修士也应者寥寥,那个报幕的声音便开始解释。“想必大家都知道,近年来楚越势力突飞猛进,就是因为寻回了失传已久的本族功法。楚越这本《若敖剑谱》起初只有剑招,没有心法,因此名声不响。而现在拍卖的,包含了‘童子阉牛’、‘浮影游墙’等二十余招的招式与心法,已被列为楚越不传之秘。大家仔细斟酌!”

    童子阉牛!浮影游墙!楚越剑法!这一声声如惊雷打在杨行心底,没有任何犹疑,当这几个词蹦出来,他就知道这正是孙池教他的石壁剑法!

    “一百!”

    “一百二十!”

    场中报价稀稀落落响应起来。杨行赶紧出声:“一百五十!”他出发前,宗由给了他一百灵石,他自己七零八落加上所有草药灵丹,勉强还有五十,将将凑够。

    “两百!”这声沉稳的报价轻易的将他的希望打落。他十分难受,之前听别人报价,觉得你起我伏的很有意思,轮到自己就知道这其中的残酷了。

    他自问修道以来勤勤恳恳,从未荒废,却只有少数几件法宝,和少数几招剑法,饶是如此,他也取得了现在的成绩。如今他需要的,只是这本剑谱而已!他难掩失望:在场的所有人,有谁能比我更适合这剑谱吗?没有,你们只是富有灵石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诀别石壁剑法之后,又在这万里之外的地下洞中再遇到?只是为了再次擦而过吗?

    “二百五十!”

    “三百!”

    场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本剑谱的价值渐渐被更多人知晓,竞价也变得火起来。杨行很想叫四百,黑暗中谁知道谁是谁?先拍下来,到时候抢了就跑,应该能跑掉吧?他将鹿角刺握在手中,感觉自己准备好了,忽然一声报价喊出:“五百!”

    杨行惊住了,不仅为这惊人的数目,更为这声音背后透露的威严。金丹强者!场中有金丹强者参与竞拍!他原先诈拍夺宝的心思瞬间如这山顶的污水,流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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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竞拍仍旧如火如荼,杨行却没有了参与的兴致。最后拍卖的是一件据说可以助人结丹的法宝,底价一百。才报幕完,场中就是一阵阵的嘲讽与喝倒彩。

    “下去吧!”

    “骗子!”

    “白送都不要!”

    可见几年来“助力结丹的法宝”已是太多,良莠不齐,这梗已经被玩坏了。

    “大家稍安勿躁!助力结丹的法宝肯定是有的,其中就有元婴仙人亲笔书画,只是这书画被宵小反复拓印,制成赝品流入市场,才导致名声恶劣。可下面这件法宝是一颗蜃龙珠,无法拓印无法仿制,绝对不是赝品,大家可以放心竞拍!而且除了助力结丹之外,此珠还有驱逐瘴气,识别方向之能...”

    场中众人不听解释,群汹汹;杨行听了倒是眼前一亮,成功以底价拍下,就当是为下次瘴气潮做准备吧!

    有人穿越人群,精准找到杨行,将他带到后台。后台也是黑黢黢的一片,且有法阵屏蔽灵识,只听其声,未见其人。杨行配合着完成了交易。

    这时他忽然想到,罗珅所说的消息,那三件奇珍阁法宝的踪迹,想必就是从这拍卖行里来的。别人拍下法宝,出去就无影无踪,这要怎么追寻?而拍卖行是否知道卖方的份呢?他忍不住向给他蜃龙珠的修士开口打听。

    回应他的是黑暗中的沉默。没有解释,没有反问,只是沉默。他没有办法,只有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