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缺拎着几截断开的铁棍,一脸郁闷地沿着渭水河朝家里走去。
那个老和尚竟然将自己的铁棍用坏了……吴缺欲哭无泪,这下自己连个趁手的家伙都没了。
还没等吴缺找老和尚算账,老和尚却凭空消失了。要不是地上那几截断棍,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怪梦。
原本吴缺准备先去找三哥刘莫,请他再帮自己炼制一根新铁棍。
然而自从刘莫从那次裂缝昏迷醒来后,他变得比之前还要沉默。
刘莫依然还住在铁石山下的窑洞中,但墙上的裂缝已被外公刘铁荣带着几个舅舅彻底封死。
令吴缺惊讶的是,一向生活中只有炼制的刘莫居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动过手,只是坐在窑洞中安静地发呆。
吴缺去过窑洞几次,看着刘莫眼窝深陷、日渐消瘦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但跟老爹吃饭时说起这事儿,老爹却道,刘莫在那石洞中经历了金元力罡风伐体,大难不死,也算是一番际遇。看他现在的状态,有可能是悟出了些什么,先不要打扰他。
没多久以后,当吴缺再去探望刘莫,发现刘莫又开始炼制了。只是他仍未拿裂缝中带出来的两根石棍下手,而是重操旧业,又开始炼制起铁疙瘩。
虽然刘莫依然保持着沉默,不过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吴缺已不再担心他,只要开始炼制,就说明三哥已恢复正常。他反而对于刘莫正在做的尝试有些期待,毕竟一向寡言少语的老爹都对三哥点头称赞。
等弄清楚了老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历,再去三哥那儿走一趟。刘莫在心中寻思道,按照老和尚的说法,老爹应该知道他是谁。
回到自家院子后,吴缺将断棍随手扔在门后的角落,便四处找寻起老爹来。
母亲刘阿柔一早便和几个舅母去数里地外的药王庙赶庙会去了,今日家中只剩下父子俩。
然而当吴缺找遍了几个房间,都没看到老爹的身影。
定然是在后院祠堂了。吴缺没忘老爹定下的规矩,先是打了桶水洗去身上的汗水和尘土,方才朝后院走去。
老吴家的祠堂,坐落在后院紧挨着药王山的一处红石崖下。
祠堂的外墙是用红石崖的红褐色山石筑成,远看祠堂,就像是在红石崖下开了个窑洞。
“爹?”吴缺轻轻推开祠堂轻掩着的木门,朝里面喊道,但却没有人回应他。
吴缺四处张望了下,并未看到老爹的身影。
老爹居然不在祠堂,过往这时候只要他在家,多半都在祠堂里静坐冥思。
吴缺刚要转身离开去其他地方看看,一只麻雀却顺着吴缺打开的木门,飞进了祠堂内。
看着麻雀找不到出口,惊慌失措地在祠堂内四处乱飞,吴缺赶紧朝祠堂内走去,想要把麻雀轰出去。不过直到他追到祠堂牌位后面的最深处,麻雀方才顺着门口的亮光飞了出去。
吴缺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暗呼庆幸。万一这麻雀把哪个先祖牌位碰倒了,或者在上面拉一坨,老爹定然不高兴。
这时,正好一道阳光顺着被风吹开的门,照射在吴缺身后昏暗的红墙上,吴缺这才注意到,自家这祠堂竟是直接以药王山山体为后墙。
红墙上则是一片黑白混杂的涂写。
吴缺一眼便看到了“小雀儿要成为天下第一”几个歪歪扭扭却的大字,不由得会心一笑。
那还是吴缺七岁时的那个夏天,他和刘封刘莫等一众表兄弟在鸟鸣涧玩水时,大家纷纷说起来自己将来的愿望。
刘封说要当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刘莫说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铁匠,还有人说要当个天下最有钱的人,天天吃肉。这时众人中年龄最小的吴缺挥着拳头喊道,自己要成为天下练棍最厉害的人,说得众兄弟们都乐了起来。
吴缺知道自家祠堂里有面墙,有很多人在上面涂涂画画过,老爹说那是一些先祖当年许过的愿望。只是那时候吴缺还不认识太多字,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但他回到家后,也找了块石灰,用刚学会的几个字,在这祠堂后墙上留下了自己的宣言。
“天下第一。”吴缺在心中默念了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借着亮光朝旁边看去,虽然有些字迹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不可辨,但吴缺还是认出来好几句话,如“小爷画功天下第一”、“秋香等我娶你”、“太难了学不会”……
原来老祖宗们也有自称小爷的啊,嗯,秋香这个名字也在牌位上看到过,应该是某一代的太祖母,看来这位老祖宗也得偿所愿了。
吴缺边看边笑,不过当看到最边缘处时却是一愣,只见那里刻着吴缺如今最熟悉的东西:五元力符文。
这五个符文刀功苍劲有力又如行云流水,像是一气呵成般,看得吴缺叹为观止。毕竟这两年来,他每日都要刻画上百个这样的符文,但依然没有练出这样的刀工笔法。
吴缺越看越是着迷,忍不住伸出手指临摹起来,神识也下意识地融于自己的指尖。
离火符、乾金符、巽木符、坤土符、坎水符……或许是这段时间的反复练习积累,吴缺状态正佳,神随意走,意随心动,一气呵成了五个符文的临摹。
吴缺对于此番顺畅的临摹十分开心,觉得这五个符文看起来都有些熠熠生辉起来。
很快,吴缺便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五个符文确实是在发光!
身前的红色石墙在五符文闪亮后,像是凭空溶解了一般,一个一人多高、可容两三人并行通过的石道出现在吴缺面前,不知通往何处。
这这这……吴缺一时无法言语,自家祠堂里竟然还有这等机关存在,怎么从未听爹娘提起过?
不过吴缺很快便苦笑起来,仅老爹会符术这点就已经无法解释了,那些自己还不知道的秘密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石道将通往何处?吴缺下意识地想起两年前如同梦境一般的铁石山地下裂缝。
这石道连着自家祠堂,难道里面是诸位老祖宗的陵墓?吴缺想起自己只在祠堂祭拜先祖牌位,却从未给先祖们扫过墓。
想到这里,吴缺忍不住一哆嗦,赶紧朝洞内拜了两下。
虽然有些犹豫,但吴缺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踏进了石道中。
石道内并不昏暗,因为两侧的墙壁上每隔数步,便会出现一朵叫不出名的白花发出淡淡亮光。吴缺仔细看去,方才发现这白花竟只是画在石壁上的图像。
难道这也是符术?除了五元力符文,这两年吴金刚并未教过吴缺其他符术,他唯一所见的其他符术,便是地下裂缝那次。
吴缺好奇地伸手摸了下这栩栩如生的白花图案,并未感受到什么异常,甚至连元力的波动都没有。
一路上,吴缺默数了下,一共见到了四十二朵这样的发光白花。
这白花石道并不漫长,没多久吴缺便来到了石道的尽头,一面高高的如同屏风般的石碑挡在他面前。
“有生皆苦,有念皆妄。”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刻在石碑上,吴缺辨识了半天,方才认出来。
然而这八个字组合在一起,吴缺却又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苦思不得,便继续朝前走去。
绕过石碑,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吴缺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见出现在吴缺眼前的,竟是一片繁星点点的夜空。吴缺环顾四周,自己像是来到了九天之上,置身于星空之中,而身后的石碑、来时的石道都已不见了。
这是幻觉吗?吴缺小心翼翼地朝前迈了一步,便见远处一颗流星猛然坠落,紧接着,五幅女子画像如同变戏法般闪现在吴缺面前。
第一幅画像中的女子身着青纱,头带花环,侧卧于水边郁郁葱葱的竹林下。这女子的下半身竟是如鱼尾一般半潜于水中,若隐若现。
第二幅画中的女子头戴凤冠,身着红袍,手持一把芭蕉扇,身边百鸟拥簇。她就如鸟中之皇,即使身侧最美艳的花朵,也只是点缀。
第三幅画中的女子身披一件鹅黄轻裘,侧立于高山之上。不知她是在月夜赏雪,还是在雪夜赏月。月光轻洒,如同深谷幽兰般清冷圣洁。
第四幅画中的女子,身着银白战袍,胯坐白虎,一股英姿飒爽之气。细看之下,她的双眸竟是一副湛蓝瞳孔,平添了一丝异域风情。
第五幅画中的女子看起来最是神秘,黑纱遮面,驾小舟穿梭于林间水面。然而黑色长发藏不住的两个尖尖细耳,使得她宛若山中精灵一般。
吴缺虽然见过的女子不多,但眼前的五幅画像中的女子,无一不给他以天人之感。
第二幅画中的芭蕉扇看起来像是在哪里见过,吴缺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然而待他准备再仔细看一下时,突然一阵头痛欲裂袭来,像是有人拿针扎自己脑袋一般难受。
“啊!”吴缺双眼紧闭,忍不住抱头痛叫出声,意识都开始混乱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手指轻轻按在吴缺额头上,很快便有一股清流如同甘露般,洒向他那即将燃烧爆炸的神识。
吴缺顿觉舒爽了许多,就要睁开眼睛,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不要睁眼,沉下心神,回忆一下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记住了什么!”
是老爹的声音,他怎么也在这里?吴缺来不及细想,赶紧如老爹所说,进入冥思状态。
然而令吴缺有些懵的是,明明记得自己刚看了五幅女子画像,现在却完全不记得这五人的模样!
神识海中也变得一片混沌,就连五个神识元力体都缩小了许多,像是被锤炼了一番。
记住了什么?记住了什么?吴缺有些茫然,神识下意识地停留在了五个元力体上,五个元力体像是被搅拌的蛋黄一般,混成一团,在吴缺的神识海中快速旋转起来。
又是一阵头痛欲裂,不过这次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吴缺回过神儿来,赫然发现,自己的神识海中,五个元力体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静静漂浮着的芭蕉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