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抹晨光照进院子里时,一个矫捷的身影正在一板一眼的挥棍。
虽然离开了家,吴缺并未丢下每日清晨练棍的习惯。
好在这祠堂院子宽敞且清净,看起来应该无人打扰,吴缺便如同在鸟鸣涧一般,干脆脱了上衣,痛痛快快地练起了棍法。
朝阳洒在吴缺结实的肩背上,如同给他披上了一件银甲,配合着他大开大合的棍法,着实威风凛凛。
练棍完毕,心中十分畅快的吴缺下意识地就要把手中长棍插入地上石板,猛然想起这不是鸟鸣涧而是别人家的祠堂,赶紧一把抓住即将落下的长棍。
吴缺长呼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跟这酒匠村有太多瓜葛。等此间事毕,就赶紧回家好好学符,再也不来这里了。
吴缺挑起挂在树上的上衣披在肩上时,余光扫到大门口,嗯,有人?
“嚯”。吴缺一转身便看到一个白衣如雪的姑娘安静地站在大门口,吓了一跳。
定睛看去,那姑娘年龄不大,看五官打扮应是个颇为文静的姑娘,只是此刻她白净的脸蛋微红,一副呆呆的模样看着自己。
发现吴缺在打量她,这姑娘方才回过神儿来,低头一路小跑,绕过吴缺朝祠堂内而去。
看着姑娘的背影,吴缺觉得这姑娘手中拎着的食盒有些眼熟,想起老爹昨晚的话,难不成她就是汪松雪?
祠堂内很快传来了这姑娘和老爹的对话,她的声音有些轻,吴缺听着大意是请吴金刚用早餐,并转达她爹汪族长对吴金刚的邀请,说今天一定要去家里坐坐。
真是汪松雪,吴缺有些傻眼,没想到两人就这么见面了。
没一会儿汪松雪便拎着昨晚的食盒走了出来,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来到吴缺跟前,吴缺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汪松雪轻声道:“食盒里有碗豌豆汤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可以解酒。昨天小雨有些胡闹,你莫要放在心上。”说罢便又低着头离去了。
吴缺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姑娘。
母亲刘阿柔虽然名字里有个柔字,但脾气性格仿佛跟温柔一点都不沾边。
这汪松雪跟自己听到的疯丫头的说法完全对不上啊……
汪松雪口中的小雨,应该是昨天骗自己喝酒的那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一开始也是装作乖巧样,所以自己才上了她的当……
吴缺摇了摇头,这破事儿真是麻烦,还是练棍画符简单又有意思。他从院中井里打了桶水清洗后,便走进了祠堂。
看了眼祠堂四壁,老爹用了一整夜的功夫,已将祠堂内各处壁画修复的差不多了。
晨光顺着门窗照进室内,吴缺顿觉这祠堂给人焕然一新之感,就连中间摆放的那些牌位看着都亮堂了起来。
“爹,我们上午早点忙完,就赶紧回家吧。”吴缺将食盒中的餐食拿出来摆在吴金刚面前的桌上:“娘肯定在家等我们早点回去吃饭。”
“待会儿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留下来。”吴金刚淡淡道。
吴缺有些傻眼,为什么自己要一个人留下来?
“那处芭蕉扇,留给你了。”吴金刚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我?”吴缺这才注意到,老爹只是修复了昨天被自己炼化的那副芭蕉扇壁画,但是另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芭蕉扇却一动未动。听老爹的意思,这部分要留给自己来?
“我昨晚琢磨了下,这个旧符阵所蕴含的力量刚好是你可以承受的。你既然有所收获,那就要有所付出。待你炼化旧符,新符就由你自己补上。”老爹一副理所当然地语气,然后把一个小陶罐递给吴缺:“这是你的。”
吴缺接过来一看,陶罐中装的正是刚才汪松雪提到的豌豆汤,并且这汤看起来还是热乎的。吴缺这才注意到陶罐外面包了一层羊皮来保温。
虽然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助于解酒,不过这豌豆汤倒是十分可口,吴缺却喝的有些心不在焉。
“爹,我还没掌握那芭蕉扇符术,万一我画不好……”
“那就好好练习,等画好了再回去。”
“爹,那些涂料我不会配啊。”
“我都给你配好了。”
吴缺欲哭无泪,看老爹这架势,自己是逃不掉了。
按老爹的说法,自己再来一次昨天的冒险,差不多就能掌握这芭蕉扇符术了。但这种燃烧神识的做法除了难熬的疼痛,确实也有风险。
看了眼手中的陶罐,吴缺猛扒了几口饭,便再也没有胃口了。
此时老爹早也已吃完了早饭,吴缺又打了桶井水,快速收拾了下二人用过的餐具,便径直来到芭蕉扇壁画前。
吴缺盯着芭蕉扇许久,像是要记住这扇面上的所有纹路,方才闭上眼睛。
这就是阵眼。吴缺在心中默念道。
当吴缺的神识投入阵眼后,一个个光点便在吴缺的神识中亮了起来,就像自己神识海中的芭蕉扇符文。只是这壁画芭蕉扇化作的符文光点明显黯淡了许多,像是符文之力就要被消耗殆尽。
吴缺定了定神,便开始以神识为符笔,沿着芭蕉扇临摹起来。
前面的符文吴缺早已烂熟于心,临摹速度颇快,然而到了后面,符文转换变化的节奏越来越快时,吴缺的速度便开始慢了下来。
又要到此前的卡点了,吴缺全神贯注地控制神识之力。
令吴缺欣喜的是,此前近半个月练习都没有进展的这处卡点,竟被他十分顺畅地趟了过去。
吴缺势如破竹,很快就剩下最后一行符文!
紧接而来的便是坎水符到离火符的快速切换。然而吴缺几次努力之下都没能成功,神识难以为继,直接退了出来。
失败了。
吴缺猛地睁开双眼,脸上却没有气馁之色,而是再次闭上眼睛,进入冥思中。
看到吴缺选择了更保险的临摹符文的方式,吴金刚松了口气,但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
他将画符所需的符笔以及涂料放在吴缺身旁,便准备离去。
就在吴金刚即将踏出祠堂的瞬间,他猛地回头看向壁画前,只见吴缺的头顶又如昨日一般,开始冒出缕缕白烟。
吴金刚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抹笑意。他快速来到吴缺身前,接连布下两倍于昨日的符阵。
临离去前,吴金刚犹豫了下,又掏出腰间斜挂的铁符笔,在祠堂内快速布置起来。
此时若有人站在祠堂门口朝里望去,便会发现祠堂内空无一人,吴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吴金刚轻轻关上了祠堂大门,然后将食盒放在门口显眼处。他起身后朝某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冷哼了一声,便大步向外走去。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神识灼烧的疼痛,不过吴缺还是疼的忍不住嘶喊起来。反正这是自己的神识海,也不怕有人看到听到。
好在一抹凉意很快便从天而降,吴缺疼痛稍减,至少可以有思考并控制部分神识的能力。
老爹出手还挺快,吴缺对于老爹这种快速施符布阵的能力着实眼热。自己也要更加努力啊,不然十八岁前就被老爹远远拉开了差距。
吴缺沉下心来,盯着火红鸟蛋上面的凸凹两处芭蕉扇,并没有着急开始倒写符文,而是琢磨起两种画符的区别来。
为何自己倒写符文可以成功,但是正常画符,却卡在最后?
想起刚才之所以失败,正是遇到了坎水符到离火符的急剧切换,连续施展两种属性完全相反的元力符文,自己的神识很难做出及时应变,便卡在了这一步。
而倒写符文时,从离火符切换到坎水符却成功了,这又是为何?
吴缺分别施出了离火符坎水符和坎水符离火符两个组合,单独施展这两对简单的组合毫无意外的都成功了,但前者施符消耗的时间和神识明显少于后者。
吴缺一边啊啊啊痛叫着,一边苦思这背后的原因。
他又做了一次尝试,似乎想要印证心中的猜测。
果然如此,吴缺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芭蕉扇符术的符文变化,可谓是从易到难——越往后,相反属性的符文切换越是频繁,对于施符之人的神识之力便要求越高。
吴缺这两次倒写符文,相当于是先难后易,而最初自己的神识之力足够充沛,能够支撑自己做好这种切换。但正常施符时,每次到了最后都会因为神识之力跟不上而功亏一篑。
另一方面,离火符作为吴缺最先掌握也是最熟悉的符文,他早已经信手拈来,基本不怎么消耗神识之力,而坎水符显然还做不到这种程度。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基础元力符文没有练好啊,但这时候再去练习坎水符显然也不现实。
看着火红鸟蛋上的芭蕉扇雕刻,吴缺不由得想起昨日倒写符文时的奇妙状态。当时自己的神识如同分成了五个印章,神识轻点,便能画出对应的符文。
如果正常施符时,也提前将神识按元力分为数股呢?这样就不用临时切换,避免神识之力难以为继,导致最后失败。
吴缺思量间便直接尝试了起来,将神识按五种元力符文分为五小股,如同五个手指轻轻跳动着。不过,当他随意画完第五组符文后,便难以为继。
吴缺再次尝试了下,依然是这般情况。他很快便拿定了主意,那就五五一组来施符。
感受着神识越来越强烈的痛感,吴缺知道自己不能再任其灼烧下去了,不然自己还没倒写完符文,便直接完蛋了。
吴缺直接将神识投入蛋壳上昨日雕刻的芭蕉扇阵眼中,然后开始了五五一组施符。
起初吴缺并没有像昨日那般应对自如,反而有几次都差点中断失败。好在吴缺全神贯注之下反应极快,新的神识快速补上。
吴缺的成功率从三五一组到四五一组,待倒写符文到一半时,吴缺终于恢复到五五一组,速度越来越快,神识海中的火焰也越来越少。
吴缺施符的速度越发地行云流水,到了最后,吴缺都已经忘了是多少五一组,只觉得自己的神识如同琴师的双手,轻轻拨动间便有符文弹出。
吴缺仅用了昨天一半的时间,便完成了符文倒写。看着红色鸟蛋上栩栩如生的芭蕉扇雕刻,吴缺心生一股豪情:怎么说小爷也算是掌握了一种符术,虽然这符术只能收火!
吴缺将一抹神识投入到芭蕉扇雕刻纹路中,如同流水般,神识快速地铺满了整个芭蕉扇。
芭蕉扇一阵闪烁后,原本如同焦土般的神识海此刻突然刮起了一阵龙卷风。
龙卷风席卷着沙粒堆神识体如雨点般落下,和此前神识燃烧形成的灰烬状的东西混在一起。吴缺的神识海中就像铺了一层黑黄相间的泥土,而长棍状的神识体则开始不断生长,如同擎天柱一般,下接黄土,上通半空中的黑色云团。
只见一道银白亮光如同闪电般,顺着长棍钻进云团中,吴缺赫然发现,自己的神识海中竟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仿佛干涸的土地终于得到了滋润,吴缺忍不住舒服地呻吟起来,不过紧接着的一幕更是让他目瞪口呆。
那颗翠绿的小苗竟也扎根在地上的泥土中,在雨水的浇灌下,快速生长着,眨眼间便长成了一颗小树。而那颗火红的鸟蛋,不知何时也挂在了树枝上,就像树上结了一个大红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