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即为血红色，鲜艳、诡谲，如雾如雨，如梦如幻。

    这是什么地方？姜玄越大惊。

    还好那个漩涡消失不见了，姜玄越神魂化作的朱红色雀鸟终于可以稳住身形。

    她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许久，依然没有飞出这片诡异的血雾空间。

    就在姜玄越准备停下来时，身旁的血雾突然躁动起来，化作一道道血色流火，朝着一个方向飞速涌去。

    好在这流火并未伤到姜玄越丝毫，她好奇之下，也随着流火的方向飞了过去。

    又不知道飞了多久，姜玄越终于来到了流火的终点——一个两股流火洪流猛烈碰撞而成的漩涡。

    难道这里就是这片血雾空间的中心？

    姜玄越打量起眼前的漩涡，没一会儿她便看出些端倪。

    只见一股洪流中的流火，竟是一个个五元力符文，而另一股洪流，则是各种古怪符纹。

    因为姜玄越所属的南疆九族与天符宗在历史上的一些渊源，姜玄越对于天符宗的符术并不陌生。

    姜玄越曾在一本族中古籍上看到一个说法，天符宗的符术修行与南疆九族的修行方式有很多相似之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天符宗其实借鉴了南疆九族的修行。

    比如南疆九族与符修修行到一定阶段后，都需要凝聚魂体，简称凝魂。

    不过符修的凝魂是用神识模拟出炼元境的符纹，而南疆九族模拟本族图腾形象，凝聚本命魂体——之所以有这种区别，只因为符修是人族的修行方式，而南疆九族在人族口中则是另一个称呼：妖族。

    既为妖族，当有妖魂。按妖族典籍记载，原本妖族自出生后便自带妖魂，也就是说，妖族之人出生便是炼元境高手，其境界实力区别，完全取决于他的妖魂品阶。

    但是数千年前的那场天地巨变后，妖族的妖魂便如同人族的魂魄一般，不再天生可见，而是需要妖族之人像人族那般吸收天地间的元气，同时不断在神识海中模拟本族图腾形象，方能凝魂成功。

    至于凝聚成的魂体是哪种品阶的妖魂，则取决于每个妖族之人的族群、培元境吸纳的元气以及资质甚至境遇等多方复杂的因素。

    因此不到凝魂成功，谁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的魂体究竟是什么。

    比如姜玄越乃是南疆九族中的飞鸟族，族中图腾为神鸟青鸟，因此最高品阶的魂体，自然是青鸟。

    姜玄越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一直模拟青鸟图腾，最后魂体却是一只红雀，但她并未感觉到太多意外，毕竟魂体的形态不可控。

    话说回来，人族符修也借鉴了妖族的这种修行方式，不过显然人族的人口更多，学习能力更强。

    随着人族发现的存在于天地间的符纹越来越多，符术也越来越丰富，反而超越了出生率低、魂体局限性强而逐渐式微的妖族。

    难道这人是个符修？这个地方是他的神识海？

    除了搜魂之外，姜玄越从未听说过一个人可以进入另一个人的神识海。

    而搜魂也只能是那些神识强大的高手才可以施展的手段，但自己却是被一个古怪的漩涡吸进来的。

    只是为何这里的符文和符纹呈现出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姜玄越有些不解。按照符修的理念，符文可算作是最基础的一种符纹，符修们只会在入门时学习下画法。随着他们掌握的符纹越多，便不再使用这些没什么威力的基础符文。

    姜玄越猛然想起自己在某本族内笔记中看到的一个说法。

    当年天符宗曾出现过一个天才，用基础符文去拆解所有符纹符术，自成一个流派。但这种修符方式显然既费时又费事，被天符宗的其他人认为有悖于道法自然的修行理念，很快便视作异端，弃如敝履。

    难道榻席上躺着的那人，同时按两种方式修行符术，神识运转出现了冲突？

    姜玄越没想到的是，一切确如她所猜测。

    不管是清洛，还是吴金刚，没有姜玄越这么丰富的符修知识，很难找到吴缺走火入魔的症结所在。

    只是即使猜到了原因，姜玄越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因为她现在连自己是什么状况、身在何处都还没弄明白。

    一直盯着漩涡的姜玄越甚至觉得自己都要出现幻觉了，恍惚间仿佛看到自己化作的朱红色雀鸟出现在漩涡的中心处。

    很快，姜玄越便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在那漩涡中心处，确实有一只跟自己长得颇为相似的红毛小雀。

    红毛小雀在漩涡中心处茫然挣扎着，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

    那是……？

    看到漩涡中心的红毛小雀，姜玄越有些困惑，难道这人也是妖族的？

    没听说自己有流落在外的族人啊……

    难道是他们？

    姜玄越很快又想到，在九州人族和南疆十万大山妖族之间的混乱区域，还生活着一个融合了人妖二族血脉的三苗氏。

    其中三苗中的飞苗氏，据说便有着南疆九族飞鸟族的血缘。

    飞苗氏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够像姜氏一族一般，凝聚成飞鸟类的魂体。

    或许这人是飞苗氏的，姜玄越寻思道，但看他的魂体，好像凝魂出了些问题——这个红毛小雀魂体明显精神状态有问题。

    要不要帮他一把？

    虽然三苗有着南疆九族的血脉，不过这些年来，三苗与妖族的关系并不好，尤其是随着三苗人丁日益兴旺，隐隐然有想要取代南疆九族的想法。

    很快姜玄越便有了决断。

    若是任由红毛小雀在漩涡中挣扎下去，他迟早会累死在这里，到时候自己肯定也要随着遭殃。

    姜玄越朝着漩涡中心小心翼翼地飞去，她要避免自己也被卷到漩涡中去。

    她绕着红毛小雀一边飞舞，一边啾啾鸣叫着，想要唤醒像是陷入迷茫中的红毛小雀。

    红毛小雀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朱红色雀鸟，也是一愣，这是这么久以来，它第一次在这片诡异的血雾空间中看到有其他活物存在，并且看长相，很可能是自己的同类。

    原本大脑接近混沌的红毛小雀突然生出一种兴奋感——自己并不孤独！

    这种感觉如同一道亮光，点亮了他迷茫的双眸。

    他想起了很多事儿，想起了爹娘，想起了鸟鸣涧，想起了酒匠村，想起了琉璃山，也想起了自己——自己是吴缺，小名叫小雀儿的吴缺！

    是啊，自己从来都不孤独，有爹娘陪伴，有先祖留下的道术，有牵挂着自己的人，虽然那个人也不在人世，最新自己好像还交了一个朋友……虽然也遇到了一些困惑，但是，自己从来都不孤独！

    就连这片从记事起就只有自己一个家伙的诡异空间，居然也有一个同伴！

    自己又有什么可迷茫的？

    红毛小雀吴缺心中顿生明悟，一种名为坚定的信念，在他的心中悄然生根。

    他看着半空中那只朱红色雀鸟飞舞的姿势，下意识地模仿起来，张开双翅，欲引颈长鸣于高空。

    与此同时，原本旋转下方对撞宣传的两股洪流彻底融合在一起，化作一股剧烈燃烧的火焰，出现在红毛小雀脚下。

    火焰推着红毛小雀朝着高空中快速升腾而起！

    姜玄越出神地看着远去的红毛小雀，这情景，简直跟《九禽戏》中的凤舞图一模一样。

    不过没一会儿，红毛小雀又脚踏火焰，飞了回来。

    它啾啾鸣叫着，像是在示意姜玄越化身的朱红色雀鸟和它一起。

    姜玄越微微犹豫了下，竟鬼使神差地也站上了吴缺脚下的火焰。

    就这样，双雀一起引颈展翅，齐舞上青天！

    在脚下火焰的助推下，双雀越飞越快，越飞越高，穿越红雾，穿越白雾，穿越夜空，直达苍穹！

    这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使得双雀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他们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引颈长鸣于夜空之上！

    一声穿透苍穹、响彻九霄的鸣叫声响彻整个药王山地区！

    ……

    药王门，药王殿。

    这里是药王门的议事大厅，过去一向都非常冷清。

    只因药王门众人，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大多都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钻研医药之道。

    平日里，众弟子们很难见到诸位长老。

    长老们大多时间或躲在自己的丹房药室里炼丹制药，或外出寻觅珍稀药草，或行走世间治病医人。

    不过今夜，药王殿里却热闹非凡。

    除了难得一见的药王门诸位长老，这里还汇聚了来自雍和寺的长辈和师兄弟，以及前来参加盂兰盆会的蓬莱阁和天符宗众人。

    长辈们正在热烈讨论着这几年修行界的几个大事，众弟子则垂手站在一旁，一边好奇地听着，一边时不时地打量着其他两派的同龄弟子。

    孙无忌作为雍和寺参加盂兰盆会的代表之一，自然也身处其中，只是他悄悄地躲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仿佛不愿意与任何人有所交流。

    “了得师兄，最近这药王山可真够热闹的啊。听闻一个多月前的夜里，药王山红光满天，大家都在讨论是不是有什么宝物出世了。前些日子，在那药王山东南几十里处，又冒出个琉璃山。”蓬莱阁青衫道人道静突然盯着了得和尚笑道。

    “哈哈哈，药王山的异象都传到南疆了，大家说不止是红光，当时天上应该至少有红白黄翠四色神光。”赤眉早已摘下了套头衫，满头赤发在这大厅里颇为惹眼。

    他看了眼对面的蓬莱阁众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笑道：“来时路上我跟道静道友刚好都路过那琉璃山，着实好奇是哪位道兄，如此大手笔！就连小家伙们的本命飞剑，都没能在这琉璃山上留下痕迹。”

    道静身后的那名同样身着青衫的年轻弟子面色一变，其他几个师兄弟也都将目光投向了他，看来赤眉提到的本命飞剑乃是他的。

    了得和尚和药王门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看来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了得和尚仿佛早有准备，意味深长地笑道：“两位师兄真是消息灵通，对于我药王山颇为关注啊。”

    显然，两派在药王山附近都安插的有眼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三圣地在彼此的地盘上都有一些暗中的势力，大家都心照不宣，甚至他们有时还会通过这些眼线故意放出一些消息给彼此。

    “确实那晚药王山出现了异象，不过这异象不是别的，而是与此番的盂兰盆会有关。”了得和尚意味深长地说道。

    “与盂兰盆会有关？”赤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道静也是静静看着了得和尚，想要看他接下来如何解释。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得和尚笑道：“此次盂兰盆会，正好赶上了那株龙涎香树果实成熟。”

    “可是此前龙涎香果实也曾成熟过几次，从未听说过有此等异象。”道静仿佛并不相信了得和尚的这个解释。

    “师兄可能有所不知。时至今日，这棵神树在这药王山上生长已有千年，正好是第五次果实成熟。药王门内有典籍记载，在龙涎香树第五次成熟时，有可能会一树开五花，五花结五果。”了得笑道：“那晚的异象，正是五果即将成熟的预兆。”

    “此话当真？”赤眉蹭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孙无忌也有些惊讶。根据他从山海奇物志看到的说法，龙涎香果之所以珍贵，除了它一百年开一次花，一百年结一次果外，更关键的是，它每次只开一花、只结一果。

    道静也面色凝重起来。了得和尚倒不至于诓骗他们，不过这样的话，那这一次的盂兰盆会，重要性就非同一般了。

    前面四次盂兰盆会获得龙涎香果实的弟子，最终无一不成为那一代的最顶尖高手。

    道静有些后悔这一次没有带几个小家伙的大师兄一起来了，要是他在的话，道静甚至相信，蓬莱阁可以做到人手一颗龙涎香果。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时，一声响彻九霄的鸣叫声突然从外面传来！

    道静、赤眉、了得和几位长老先是一愣，直接从殿中消失不见，随后众弟子们也反应了过来，齐齐朝着殿外冲去。

    只见一道红光在天际一闪而逝，而几位长辈则是一脸震惊地望着恢复平静的夜空。

    赤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满是不能置信地一字一顿道：“凤鸣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