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诅咒
作者:豆庄主   樊篱世界最新章节     
    吴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干脆直接坐起身来。

    想起刚才在后院祠堂内和老爹的对话,吴缺依然心绪难平。

    什么狗屁族规!吴缺心中暗骂道,族规有族人们的命重要吗?再说谁愿意当这劳什子短命族长!

    吴缺刚骂完赶紧呸呸拍了拍自己的嘴,毕竟现在老吴家的族长就是老爹,自己怎能诅咒老爹短命……

    说起老爹……唉,吴缺脑袋中挥之不去的,是刚才离开祠堂前,回头看到老爹一个人在祠堂灯影下的背影,为何有些孤寂……

    老爹刚才最后怎么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什么叫若是他不在了……

    听到吴缺不愿意学符术,吴金刚没有发怒,也并未勉强他,只是声音中似乎夹杂着些许疲意道:“若是……以后我不在了,你有一技在身,可以保护好自己。你娘……”

    吴金刚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挥挥手让吴缺回去休息,便没再多说什么。

    难道老吴家真的有什么诅咒吗?吴缺心中阴云密布。

    药王山周边除了吴家村和铁匠村,还有木匠村、陶匠村、酒匠村、炭匠村四个村子。

    跟铁匠村一样,其他几个村子的村名,便是那些村子赖以谋生的手艺,比如酒匠村,就以酿酒闻名于远近。

    只有吴家村是个例外。

    如果说老吴家有什么吃饭的手艺,那便是画师这个身份。

    祠堂里供奉着的那些老祖宗们,每个人的身份都是画师。

    周边几个村子的各族祠堂维护,包括祠堂内的壁画、雕饰甚至砖瓦等日常维护和修复,全都是由老吴家的人负责。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旧事,吴缺是从刘阿柔那里听来的。毕竟像今晚这般老爹兴致大开和自己侃侃而谈,是吴缺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

    吴缺曾问过刘阿柔,为何吴家村没有像其他五个村子那般,改名叫画匠村。

    刘阿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却提到了当年吴家村虽不似周边几个村子家业兴盛,也算是鸡犬之声相闻。但除了族长外,其他族人并不是画师,而是在药王山采种药草为生。

    然而老吴家好像中了什么诅咒——老吴家的男丁,大多都不怎么长寿。

    这自然也惹来周边几个村子的风言风语。

    有的说老吴家的人有什么家族病,人到中年就阎王不清自己去。

    也有人说吴家村的风水不好,犯了大忌讳。

    你看药王山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当年药王佛成佛的圣地,除了老吴家,谁会在药王山边上安家?

    即使这些年铁匠村人丁日益兴旺,宁可紧挨着地势高低不平的铁石山盖新房,也不敢越过渭水河一步。

    你老吴家不过是一介凡人,竟然还将祠堂直接建在药王山下,你们怎能承受如此福德?

    你看,这不就殃及子孙了吗?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这个越传越真的诅咒如同一团阴云笼罩在吴家人心头,一些吴家人陆续迁走,远远地避开了这个不祥之地。

    听说这些移居他乡的吴家人都过得还不错,至少长寿的人多了不少。

    随着族人迁走的迁走,老死的老死,到了吴缺从未见过的爷爷这代人时,整个吴家村竟只剩下他们这一户人家,而周边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则在风雨中日渐衰败。

    自刘阿柔嫁到老吴家后,因为刘铁荣的强势,这个诅咒便再很少被公开提起,但仍架不住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吴缺小时候就因为有人说老吴家的人都是短命鬼,还跟人干过架,也因此才从刘阿柔那里知道,关于自家竟有诅咒这么一个说法。

    吴金刚仿佛全然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他依然如自家祖辈那般,定期去各村祠堂修补壁画,而各族只是给他一些米面作为报酬。

    按说吴缺作为老吴家唯一的继承人,应该像其他各族的儿徒那般,自小跟着老爹学当画师,以后好子承父业。

    然而吴金刚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自小便任由吴缺跟着铁匠村的几个表哥厮混在一起,后来不管是吴缺学练棍,还是跟着刘莫炼铁,吴金刚也并未说过什么。

    有人说这是刘铁荣的功劳,听说他曾强硬要求吴金刚,自己这个外孙干啥都不能当画师。

    吴缺虽然跟吴金刚交流不多,但是他深知,自己这个老爹看起来寡言少语,却固执得很,外公再怎么强硬,老爹也定然不会听他的。

    不过吴缺却乐得自在,他从不相信什么诅咒,但确实对于自家这个祖传手艺不感兴趣。

    自己这双手应该像大表哥刘封一样舞枪弄棒,怎能天天提溜着画笔刻刀呢?

    再说,当画师也吃不饱饭啊……

    祠堂的这番夜谈,吴缺终于知道,画师只是老爹表面上的身份,老爹其实是个符师。

    并且听老爹的意思,自己那些老祖宗们,可能也都是符师。

    难道自家就是说书先生传说故事中的什么隐世家族?

    想到这里吴缺自己都笑了,有这么寒酸苦逼的隐世家族吗?

    不过,按说老祖宗们都这么厉害,怎么都不长寿呢?

    不说像说书故事里那样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什么的,活个百八十岁应该可以吧,怎么还不如普通人活得久?

    吴缺越来越烦躁,甚至直接下地来回踱步。

    虽说自幼家境贫寒,老爹也不怎么爱说话,并且时不时就外出忙活去了,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也算是怡然自得,吴缺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随着吴缺年龄渐长,虽然他表面上依然没心没肺混不吝,心里面却开始有了一个小目标。他希望自己能够像刘封那样,靠自己的本事去外面谋个差使,让爹娘以后过上好日子。

    如今知道老爹竟如此厉害,并且还要传授自己法术,吴缺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不理解为何老祖宗们定了这么一个混账族规,他更不能接受老爹那句不吉利的“若是”。

    因此他不愿意去学那什么符术,这样,没有什么一技在身,老爹就不用想着让自己保护自己,甚至……想着让自己替他照顾娘。

    这样,老爹就得好好保护自己娘俩,一直保护下去!

    ……

    除了吃饭如厕,吴缺已经连续十天没有出过自己房间的大门了。

    他就这么吃饱了睡,睡醒了吃。

    他甚至一改过去几年每日的习惯,连棍都不练了。

    吴缺那根铁棍仿佛被遗忘了似的,倚在床边墙角昏暗处。

    刘阿柔只道是吴缺身体还未恢复,也没催他下地活动。

    吴金刚则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并未和吴缺再多说什么,大多时间都在祠堂中,见不到人影。

    听娘说,老爹明天又要出门了——又到了去各村祠堂走一圈的时候了。

    吴缺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盯着屋顶的横梁。

    这会儿老爹应该还在祠堂收拾准备,每次临出门前,他都要在里面待好久。

    以前吴缺以为老爹是在里面研磨调配修补壁画神像的涂料,现在吴缺明白过来,老爹应该是躲在那里修炼符术。

    毕竟这符术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吴缺冷哼了一声,眼睛却是盯着屋顶的横梁左右转动着。

    突然他心中一震,自己目光扫视的轨迹,竟然是那晚老爹展示给自己的五元符文!

    自己说好了不学符术,怎么就把这五个符文记住了呢!

    吴缺拍了拍脑袋,强迫自己赶紧睡下。

    然而没一会儿,吴缺就又睁开了双眼,大口喘着粗气。

    那五个符文究竟跑到自己身体的什么地方去了?

    吴缺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似的,越发心痒难耐。

    老爹说发现神识只是符术修行的第一步,自己只是试着把它们找出来,证明自己可以像老祖宗们一样能够修行符术……然后,自己就不再往后学了。

    这也是为了告诉老爹,自己确实是不愿意学,而不是怕学不会。

    吴缺点了点头,仿佛对自己这个说法很满意。

    冥想,冥想……吴缺想起自己小时候某次到祠堂喊老爹吃饭,正好看到老爹像寺庙里打坐的和尚那样,盘腿坐在祠堂的蒲垫上。难不成他当时是在冥想?

    不能跑到后院去问老爹,吴缺只能自己摸索。

    他径直坐起身来,学着老爹当时的样子,在床上盘腿而坐。

    老爹说自己对火元更亲近些,那就先从火元找起吧。

    吴缺紧闭双眼,回想着当时自己手中那团红色火苗的模样,想要感应到它在身体中的存在。

    可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吴缺除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感应到。

    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感应寻找,这些打入自己体内的元力体直接消散了吧……

    吴缺犹疑起来,但很快就想到,老爹虽然寡言少语,却从来都是言必行,行必果,他定然不会甩给自己一个不靠谱的玩意儿。

    看来还是自己方法不对。

    吴缺再次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团红色火苗当时留给自己的感受。

    它是红色的,它是跳动的,它是炙热的……

    想着想着,吴缺仿佛睡着了。

    ……

    入眼即为血红色,鲜艳、诡谲,如雾如雨,如梦如幻。

    又是这片血雾空间,红毛小雀儿有些懵懂地想起,自己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看着面前流淌不息的赤红血雾,对了,是一团红色小火苗。

    它会躲在这里吗?

    红毛小雀儿东张西望,顿时有些气馁,那火苗真要躲在这里,很难用肉眼将它找出来。

    除非……它自己出来……

    像是听到了红毛小雀儿的心思,它赫然发现,自己身前的血雾竟停止了流动,并如同拉开的大幕,一条血光大道出现在小雀儿面前。

    在血光大道的尽头,一团颜色稍浅些的火团,安静地飘荡在那里。

    红毛小雀儿开心地飞了过去,一口叼住火团,在血雾中飞舞起来。

    细看之下,红毛小雀儿在半空中飞舞的轨迹,正是吴金刚展示给吴缺的离火符!

    四周的血雾,再次如过往那般,滚滚流动起来。

    ……

    盘腿而坐的吴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点红芒一闪而逝。

    他快速跳到地上,双手在半空中乱抓了一会儿,随即转身拎起床边墙角处的铁棍。

    只见他以棍为笔,在青石铺成的地上刻画着什么。

    一阵尖锐刺耳的划刻声响后,一团红色火苗竟从地上腾空而起,并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炸开。

    未待火苗四散而开,吴缺的房中墙面上,竟隐隐闪现出一道道光线,一瞬间便将飞舞的火苗湮没。

    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吴缺便重重栽倒到地上。

    原本在后院祠堂中静静仰望着上方先祖牌位的吴金刚猛地回头,双眼中难掩欣慰与释怀。

    而在吴缺的房中,却传来一声惊呼:“小雀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