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石头
作者:豆庄主   樊篱世界最新章节     
    吴缺趴在桌前,就着咸菜吸溜着小米粥。

    感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他突然觉得,这样平淡的生活也挺好的。

    未待吴缺发表感慨,却见刘阿柔拎着一个明显有些陈旧的麻布袋走了过来,然后轻轻将布袋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啥玩意儿这是?”吴缺好奇地扒拉起来。

    原本吴缺以为袋子里装的是刘阿柔早上新采摘的瓜果,然而翻开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他却愣住了。

    只见袋中分别别着一把刻刀、一支笔、一沓草纸,还有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玩意儿的陶罐。

    这……吴缺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老爹挂在祠堂里的麻布袋吗?

    “这是你爹给你挑的,他天没亮就出门了。”看着吴缺古怪的表情,刘阿柔以为吴缺嫌东西简陋,不由得笑道:“说起来你可比你爹当年学画符时条件好多了,他那时候就只有一把刻刀,后来那支笔还是你爷爷自己给他做的。”

    “谁说我要学画符了……”吴缺推开布袋,端起碗,继续埋头吸溜起小米粥来。

    听到吴缺的话,刘阿柔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挑挑眉道:“等你吃完饭了,跟我出去一趟。”

    “干嘛?”吴缺以为娘要抓他当壮丁,去菜地干活。

    “到了你就知道了。”刘阿柔准备像过往那般揉搓下吴缺的脑袋,却发现这家伙竟然直接躲开了,嘿然叹道:“臭小子果然长大了。”

    ……

    吴缺快步追上前面的刘阿柔。

    看娘前行的方向不像是去山谷菜地,难道是要去铁匠村探望下三表哥刘莫?

    说起来这还是吴缺十余天来首次走出家门。

    听说刘莫自醒来后一直待在他的窑洞里发呆,吴缺这些天因为赌气,还没顾得上去探望他。

    不过,跨过渭水河上的铁索桥,刘阿柔并未走向对岸的铁匠村,而是沿着河水一路朝上游走去。

    “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吴缺跟着刘阿柔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鸟鸣涧。

    呼吸着山谷中清新的空气,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鸟鸣声、流水声,吴缺顿觉神清气爽。

    难道娘是想带自己出来放松一下?

    吴缺刚伸了一个懒腰,便听刘阿柔吩咐道:“你去潭里面随便摸一块儿石头上来。”

    潭水清澈见底,水下到处都是圆滚滚的鹅卵石,大小不一。

    吴缺挑了一块儿鸡蛋大小的白色鹅卵石,轻抛了两下,拿到刘阿柔面前。

    刘阿柔看着手中的鹅卵石,轻轻摩挲着,脸上不由得露出缅怀之色。

    娘这是怎么了,难道这石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吴缺好奇地凑上去看了起来。

    这是……?吴缺突然愣住了。

    虽然这石头被流水冲刷得圆润光滑,但吴缺看到石头上那条淡淡的划痕后,依然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就是自己刚学会的离火符吗?

    谁这么无聊,把离火符刻在石头上……

    但怎么这么巧,这石头刚好被自己捡到……

    吴缺觉得哪里不对,快速跑到潭边,随手又摸出一个石头。

    这是……乾金符。

    很快,吴缺便分别在水中摸出了刻着巽木符、坤土符、坎水符的石头。

    自己刚认识的五元符文,一一在这里都找到了。

    吴缺又朝潭水中央淌了过去。

    整个鸟鸣涧方圆数丈的潭水中,不管是西瓜大小的大石块,还是鸟蛋大小的小石头,每一个上面,都刻着至少一种符文。

    吴缺有些不敢相信,这得费多大一番功夫,才能在每一个石头上都雕刻上符文。

    小时候吴缺和表哥们夏天来这里戏水,不是没注意到水里的石头上带着划痕。

    不过没有人认识这些扭曲古怪的符文,大伙儿只是把它们当做了石头的裂纹。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会在每块石头上都刻上了东西。

    吴缺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一脸愕然地回头看向岸上的刘阿柔,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老爹当年……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吴缺挠着脑袋问道,话音刚落便被刘阿柔赏了一个爆栗。

    “你这臭小子。”刘阿柔笑骂道:“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爹小时候学画符时,只有一把刻刀,不像你现在至少还给你准备了符笔朱砂什么的。他没地方也没材料练习,就只能躲在这鸟鸣涧天天拿石头练手。”

    “这玩意儿需要练这么多遍吗?”吴缺满是困惑。

    难不成老爹小时候太笨,很久才学会这个他口中的基础符文?

    “你爷爷当时也是用你爹教你的办法,展示了一遍后让你爹自行感悟,他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学会了五元基础符文。”

    看着吴缺目瞪口呆的精彩表情,刘阿柔笑道:“你爹曾说过,这些最基础的事情,如果你能够做一万遍,就会成为基本功方面最厉害的人。所以,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将每个符文,都在这里的石头上画了一万遍。”

    “一万遍?”吴缺张大了嘴巴:“这不得无聊死吗……”

    “你爹后来跟我说,这其实也是一种修行,锻炼手法、体力什么的不用多说,在坚硬的石头上画符,能很好地磨炼他对神识的控制、对元力的感悟,并且让自己可以不受施符材料的限制。不过我也不懂符术,只是觉得他说什么都挺有道理的。”刘阿柔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吴缺咂了咂嘴,没想到在娘的心目中,老爹的形象这么高大。

    望向不远处的瀑布,刘阿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午后。

    “你知道你爹小时候的外号叫什么吗?”刘阿柔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上扬,流出一丝笑意。

    吴缺犹豫了下,摸着下巴道:“不会……叫石头吧……”

    “你怎么知道的?”刘阿柔一愣,好像自己没跟吴缺提起过这段往事啊。

    “老爹天天抱着石头画画,加上他脾气又硬,跟这石头一样……”吴缺嘿嘿笑道。

    “去你的。”刘阿柔说着又赏了吴缺一个爆栗:“小时候村里那些男孩儿觉得你爹性格古怪,就合起伙来欺负他,但你爹从来不还手,也不哭闹。大家觉得他还挺硬气的,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石头。”

    “打不还手吗?”吴缺嘟囔道,空有一身本事有啥用。

    “有你娘在,怎么会让你爹吃亏。那些家伙后来都被你娘我收拾了。”

    “不会有人说我爹吃软饭吗……”

    吴缺马上就收获了今天的第三个爆栗,忍不住挠了挠头,看了下刘阿柔并不是真的生气,犹豫了下方才问道:“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老爹会符术的?不是说这是老祖宗们定下的规矩,不能让别人知道符术的事儿吗?”

    “你娘我是别人吗?”刘阿柔斜着眼睛看向吴缺,吴缺却是急忙躲开,好让自己处在一个安全些的位置。

    “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天我躲在这里……”刘阿柔突然觉得自己说法有问题,清了清嗓子,改口说道:“那天我路过这里,正好看到你爹画完一个符后,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这才知道你爹这个闷石头竟然身怀绝技。”

    “老爹就跟你说了?”

    “那怎么可能,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说的话,打死他他都不会多说半个字的。”刘阿柔一副气鼓鼓的表情,让吴缺不由得怀疑起来,当年娘是不是真的揍过老爹……

    “后来各种机缘巧合,我才知道了你爹会法术,但因为老祖宗们定下的这规矩,我们也就暂时没告诉你。”刘阿柔轻叹了口气道:“那天咱们母子俩遇到危险,你爹只能当着你的面出手,他想着既然瞒不住了,那就直接教你学符术,以后你也好自己保护自己。”

    “有我爹保护咱们娘俩就够了。”吴缺耸肩道。

    “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没志气,不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小雀儿长大了也要离巢啊。”刘阿柔笑骂道。

    看着吴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刘阿柔捋了捋头发,轻叹道:“其实,你爹当年有段时间,也不愿意再修行符术了,甚至还离家出走了。”

    “啊?”吴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赶紧凑到刘阿柔身前,仿佛忘了自己不久前刚领了三记爆栗。

    “你爷爷当年为了成全你爹和我,准备让你爹提前接任族长,你爹不同意,跟你爷爷置气,就躲出去了。”刘阿柔轻声道。

    “为什么我爹不愿意提前当族长?”吴缺下意识地想起那个诅咒,不过老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这个诅咒啊。

    “老吴家有句誓言:既为吴氏族长,当死而后已。”刘阿柔叹息道。

    吴缺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无法置信地望着刘阿柔:“为什么?”

    “听你爹说这是吴氏一族当年的一个承诺,或者说一个约定,具体渊源只有族长才知道。”刘阿柔摇了摇头。

    吴缺脑海中顿时闪现出自家祠堂的那一幅幅牌位,恍然间他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原本你爹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你爷爷,不过后来,你爷爷还是走了。”刘阿柔眼眶微湿,深呼了口气,轻声道:“你以后学不学符术、当不当这个族长,你爹说,他都不会强迫你。”

    “不当族长?”吴缺一脸茫然。

    “你爹说,那个族长约定传到他这里就行了,他不想让你这一代再背负这些。”看着吴缺如今的身形竟已比自己高出了一头多,刘阿柔一脸慈意:“你爹原打算,这些过去的事儿就随他入土罢了,你不知道也好。但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世事难料,便想着还是教你学符术,这样他也好安心。”

    吴缺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觉得心中堵得慌。

    “昨晚你在学符上迈出了第一步,你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刘阿柔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欣慰。

    说到这事儿,吴缺其实到现在还有点懵。

    他当时努力尝试着找到那个什么神识,结果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却发现自己竟栽倒在地上,而他身下的青石地面上,则是画着一个歪七八扭的离火符。

    待吴缺再次试着闭上眼睛沉下心神,他竟然看到了一簇微弱的红色小火苗。

    后来还是刘阿柔告诉吴缺,那团红色小火苗,就是他刚开启的微弱神识,而神识所在的地方,则是神识海。

    “老爹是高兴我终于听他的话了吧。”吴缺撇撇嘴,心中却是有些释然。

    “你爹其实一直有块儿心病,族长这个名头有没有继承倒无所谓,但先祖留下的绝学,也就是吴氏一脉的符术之道,他还是希望能够传承下去。”刘阿柔拍拍吴缺的肩膀:“现在,他终于算是给老祖宗们找到个徒孙了。”

    听到刘阿柔这般说法,吴缺很快便想到,老爹在祖宗牌位前,曾说过什么“承先祖之道,继绝学,开太平”,开太平他没懂,但前面的话应该就是娘所说的传承符术了。

    “娘,传你剑术的师父,也是要你继承什么绝学吗?”吴缺一直很好奇刘阿柔是怎么学的这一手剑术,还得到了一个柳叶剑的外号。

    刘阿柔面露缅怀之色,悠悠道:“当年我一个人跑到渭阳城去找你爹时,也是机缘巧合,跟着一个高人学了些招式,不过我从未正式拜她为师。”

    按照刘阿柔的说法,她到最后都不知道教自己剑术的那人的名字,甚至因为那人一直戴着斗笠面纱,连那人的真容也没见过,只是从声音上识出她也是个女子。

    后来刘阿柔还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所使的剑术为柳叶剑,乃出自天下第一剑修圣地蓬莱阁。

    然而,蓬莱阁内修习这一剑术的女弟子不少,因此也无法确定传授自己剑术的人到底是谁。

    虽无师徒名分,但刘阿柔却一直视这位传授自己剑术的高人为师父。

    “娘,你师父有没有说过不准让别人知道你会剑术?”

    “怎么?你想学柳叶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