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缺确实动了学剑术的念头。
想想自己即使学会了符术,但按照老祖宗们定下的规矩,只能是像老爹这般身怀绝技却形同摆设。
而自己引以为傲的棍法,现在看来,打个寻常盗匪还行,遇到三圣教这样厉害些的角色,却根本就不够看。
看着吴缺贼兮兮的表情,刘阿柔笑道:“你的棍法都没练好,咋还这么贪心。”
“怎么连你也说我棍法练得不行……”吴缺嘟囔道,明明是这棍术本身威力不够嘛。
那晚吴金刚说吴缺刚猛无比的棍法只是花花架势,他一直心中不服。
“当年我学了柳叶剑后,结合自己练剑的心得,加上你爹的指点,曾仔细琢磨过这小夜叉棍法。”说话间,刘阿柔从不远处的乱木丛中挑了根长短合适的木棍,并随手掂量挥舞了几下。
看架势娘这是要向自己演示一番,吴缺双手抱于胸前,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娘练剑是把好手,但是使棍这一块儿,吴缺自信族中除了大表哥刘封,自己再无对手。
毕竟吴缺曾数十年如一日,不厌其烦苦练棍法,但他从未见过刘阿柔挥棍弄棒。
刘阿柔使出的招式,乃是小夜叉棍法中的流星赶月。
不同于吴缺挥棍时的大开大合、刚强威猛,刘阿柔的招式明显中正平和得多。
娘这是要用慢动作给自己展示什么细节吗?吴缺心中有些困惑,可是看来看去,除了招式平和一些,也没看出什么其他不同啊。
流星赶月的前八式被刘阿柔一一使出,她手中的木棍分别点在四周的八块石头上,如同击鼓一般咚咚作响。
到最后一式了!刘阿柔手中长棍猛然劈向正前方的一块儿青石。
只听砰的一声,木屑漫天飞舞,刘阿柔手中的长棍竟直接炸裂开来。
“呸呸呸。”刘阿柔挥舞着手,挡住朝自己飞来的木屑,但还是有木头碎末飞入自己口鼻中。
真是好久没练棍了,一时没控制好力道,刘阿柔面露窘态。
还好那臭小子没敢嘲笑自己,不然再赏他几个爆栗。
不过当刘阿柔回头看向吴缺,却发现吴缺一动不动呆愣在原地,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这这这……”看着刘阿柔劈中的那块儿青石炸裂开来,吴缺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有些难以置信。
自己用那根百斤重的精铁棍,也能将青石暴力砸开,但娘所持的只是根再普通不过的桃木棍……
吴缺蹲在地上,捡起碎石看了起来,每块碎石的边缘都如同刀切一般整齐。
摩挲着手中的碎石,回想起老爹的话,吴缺猛地抬头,向面有得色的刘阿柔问道:“元力?”
刘阿柔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讶异吴缺这么快就看明白了。
“为什么我天天练棍却没练出元力?”吴缺满是困惑。
“你练的不对。”
“不对?”
“你看我刚才出招那么慢,是不是有些不习惯?你可能已经忘了,最初你外公演示给你们的棍法招式,其实就是这样的节奏。”
吴缺如梦初醒。
确实在最初学棍时,他也是这么一板一眼使棍的。
但记住全部九路八十一式招式后,吴缺便跟铁匠村的其他人一般,挥棍越来越迅猛暴力。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标准的棍法招式,在吴缺看起来软绵绵的,不如暴力劈杀来得痛快。
尤其是随着吴缺力道渐长,加之这两年有刘莫给他打造的越来越重的新铁棍,吴缺的暴力打法更显威力。
但听爹娘的意思,自己反而是误入“歧途”,看似掌握了一门威力不小的武技,却偏离了小夜叉棍法炼体术的应有之义。
“其实娘对于元力所知也不多,只是按照师父教的吐纳方法去练剑,时间久了便感受到身体里像是有股能量在积累,并且剑招威力也开始不断增强。还是你爹告诉我,我才知道,这就是元力,师父教我的吐纳之法,就是剑修的元力修行法术。”刘阿柔回忆道:“我曾试着用练剑修来的元力使棍,却十分难受。你爹说这是因为柳叶剑修炼的是木元力,而雍和寺棍术以金元力为主,自然不搭。”
“可你刚才所用的不是金元力吗?”吴缺刚才在被刘阿柔劈碎的石块儿中,感受到了残留的些许金元力。这也是除了火元力以外,他最熟悉的元力了。
“确实是金元力。”刘阿柔笑道:“当年你娘我不服输,但练了好久也没练出元力。你爹说,将基础的事情做一万遍也有个前提,那就是做正确的事,于是你娘我就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这一招流星追月,按照标准招式重新开始,狂练了一万遍,过程中果然练出了金元力。”
炼体术果如其名啊,吴缺若有所思,嘴上却问道:“娘,咋没见你使过这棍法?不是说这小夜叉棍法是天下棍术之祖吗?”
“娘有柳叶剑就够了,不像你这家伙这么贪心,什么都想学。再说这棍法练久了,胳膊会变粗,多难看。”
吴缺没想到刘阿柔竟是这么一个理由,不由得乐了起来。
“你也甭笑。”刘阿柔扬了扬眉:“这样吧,你要是也能练出金元力,我就教你柳叶剑,怎么样?”
“一言为定!”
“嘁。”
……
冬去春来,转眼一年时间过去。
这一年来,药王山周边的几个村子难得地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雍州各地盗匪四起,但他们像是遗忘了这片区域。
而铁石山下一向安静的鸟鸣涧,则多了个不知疲倦的身影,每日在这里挥棍、冥思、画符,然后练剑。
又是一日清晨,吴缺早早便出现在这个偏僻幽静的山涧中。
太阳还未爬到头顶,吴缺的鼻尖已经有点点细汗渗出。
只见他将手中长棍以同样的招式反复使出,连续挥棍百遍,方才停下来稍作休憩,然后又开始重复练习同一个招式,继续挥棍百遍。
若有熟悉小夜叉棍法的人在此,看到眼前的吴缺定会十分惊讶:明明看起来已有些气息微喘,吴缺的招式竟然始终保持平稳如一,没有任何走样。
终于完成了今日的练棍任务,并且,更令吴缺开心的是,他已按照最标准的招式,将小夜叉棍法九路八十一式完整地练了一万遍。
吴缺持棍而立,一条银线沿着手掌进入手中的长棍。未见他有什么其他动作,手中长棍却一点点没入脚下的青石地面中。
待长棍不再下沉后,吴缺仔细看了下长棍没入青石的深度,较之十日前又深了一寸。
而在吴缺脚下周边,数十个同样大小却深浅不一的石孔不均匀地排列着。
这些石孔记录着吴缺这一年在小夜叉棍法修行上的进步。
刚开始时,吴缺着实练得十分痛苦。
毕竟要一改他这几年挥棍的习惯,并且还要将同一个招式成百上千遍地反复使出,真真难受又枯燥。
然而吴缺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风雨无阻地每天来到这鸟鸣涧勤练不辍。
就在第一个招式坚持练习了千余遍后,吴缺惊喜地发现,随着自己挥棍,一丝微弱的金元力在手臂中缓缓生成。
吴缺依然坚持将这一式棍法练足了一万遍,方才开始练习下一式。
就这样,在过去一年中,吴缺分别完成了每一式的万次练习,然后他又将招式组合起来继续练习……
如今,这棍法的一招一式都已成为吴缺身体的本能记忆,与之相对应的,一丝丝金元力随着招式运转在他的双臂经脉中流转不息。
为了检查自己修炼的成果,吴缺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将金元力导入长棍,以金元力驱动长棍没入青石,通过最后的下沉深度来检查自己元力的做法。
练棍的另一个收获,则完全出乎吴缺的预料——他没费什么工夫,就很快领悟了土元力和金元力符文。
金元力还好说,为何是土元力?
吴缺自己寻思,可能是从之前威猛的棍法招式改为中正平和的沉稳打法,与土元力的中正属性天然契合,自己这也算是顺其自然。
由于吴金刚过去这一年似乎颇为忙碌,大多时间都看不到人影,加之那晚自己嘴上说着不学符术,因此即使偶尔在家中看到老爹,吴缺也没好意思找他去咨询一些困惑。
虽然没有像吴金刚那般只用一天时间就领悟了五元力符文,吴缺并不气馁,也学着吴金刚以前的做法,在石头上练习画符,而不是用吴金刚留给他的朱砂符笔等材料。
虽说按照当下盛行的符修修行方式,借助符笔,能帮助符师更好更快地复现自己神识中的符文。而符笔、朱砂甚至所用符纸的品阶越高,对于施符越有帮助。
不过按照老爹的理论,符笔、朱砂乃至符纸都只是外力,过于强调外力,反而喧宾夺主,影响自己对神识的应用、对元力的掌控乃至对符术的理解。
听到刘阿柔的这个说法,吴缺虽觉得有理,但转念一想,老爹当年之所以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符笔、朱砂乃至符纸都太贵了,而自己家太穷,买不起这些材料吗……
吴缺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不是由奢入俭,并且他也不知道这些外力究竟可以有多“奢”。
每天练棍之后,便是吴缺在石头上练习画符的功课。
每刻完一块儿石头,吴缺也学着老爹,随手丢到潭水中。
若有人从潭水中随便捡起一块石头,便会发现这石头上分别有一浅一深两种刻痕。
浅的自然是吴金刚三十多年前留下的,深的则是吴缺这一年陆续刻画的。
虽然基础元力符文没那么消耗神识,但每一次吴缺都会练到神识耗尽才会冥思休息下。
吴缺的收获也是巨大的。
如今,在吴缺的神识海中,神识形成的五个不同属性的元力体越发地清晰。
除了水元力体和木元力体与吴金刚展示给他的黑色云团和翠绿小苗有些相似,其他三种元力体,吴缺却别具特色。
火元力体已经从那朵柔弱的火苗,变成了一颗火红的球,像一个小太阳般飘在那里。
土元力体则有些像渭水河里的细沙,一点点聚集成堆。
而金元力体,直接就是一根长棍,只是长棍表面正变得越来越银光闪亮。
按照娘转述的老爹的解释,这是源于每个人对元力的理解差异,以及自己所处的环境影响,神识自然会模拟成自己最熟悉的形态,但对于学符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反复在不同类型的石头上练习雕刻符文的另一个好处,则是吴缺对于神识的细微控制也大幅提升。
令吴缺意想不到的是,有一次他进入冥思状态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神识竟可以离体,感受到自己身旁的铁棍。
虽然吴缺很快便发现他的神识不过只能离体数尺,但他依然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时不时地便会试着用神识去感应周身外物,甚至还试着能否将神识深入潭水中。
修行虽然枯燥,但时不时的惊喜,让吴缺总是乐在其中。
如今,每日练习画符的最后,吴缺会试着一口气画出全部的五元力符文。
由于每种元力符文要催动不同的神识体,一开始的时候,吴缺连画两个就画不下去了。
神识在不同属性元力间的突然切换,总让他有头晕目眩之感。
吴缺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去咨询爹娘,毕竟这只是最基础的符文!如果连基础符文都搞不定,还学什么符术!
吴缺强迫自己克服心头的不适,更为疯狂地苦练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吴缺终于可以一鼓作气轻松画完五种符文。
吴缺在棍术和符术上可谓是各有进益,然而他的剑术相对来说却学得有些慢。
刘阿柔觉得是吴缺贪心所致,他没有心无旁骛、一心求剑的信念。
“一心求剑……”吴缺摇了摇头,随手将手中当做软剑的柳条像过往那般甩到身后的树上,准备回家吃饭。
不承想,那树上竟传来一声“哎哟”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