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分五裂的酒坛碎片,吴缺仿佛心中一块儿石头落地,又觉得空落落的。
“摔得好!”男子居然拍手叫好起来,并且学着吴缺的模样冲着山火大喊道:“去他爷爷的!”
吴缺不由得瞥了这男子一眼。
他明明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却学着吴缺爆粗口,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他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嘶喊倒听起来十分痛快。
不知怎的,吴缺心中的戒备又减了不少。
但回过神儿来后,吴缺突然想到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
自己布符施符的全过程,都暴露在这家伙的眼皮底下。
老爹曾说过,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自己会符术。
可自己也不会什么消除记忆的法子,难不成……把这家伙杀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吴缺直接否了。
虽然最近他干掉过几个盗匪和三圣教的人,但他们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人。
旁边这个家伙,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吴缺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除了有点傻有点天真,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并且这家伙为了报仇,竟不惜与王麻子同归于尽,显然是极重感情之人。
就在吴缺左右为难时,一旁的男子窸窸窣窣摸向了腰间。
他要干什么?吴缺刚放下的戒备又警惕起来。
却见这家伙竟从腰间解下一个丝织的腰带。
这是憋不住了要就地解决?
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这么不讲究的人啊……
很快吴缺发现自己误解了他。
只见这男子小心翼翼地从锦丝腰带中扣出一枚枚晶莹红润的玉片。
他分出一半,递给吴缺。
“我往西走,你往东去,咱们每隔五十丈往山寨方向扔一枚,扔完后记得用神识激活一下。”
吴缺看着手中的红润玉片,满是震惊。
不是因为玉片上雕刻的那只火麒麟刀工十分精致,而是在这玉片中,吴缺竟感受到了十分充沛的火元力。
这是什么火元法宝吗?
“怎么激活?”吴缺首次听到这个说法。
“啊?”这次轮到男子愣住了,吴缺能布置出如此惊人的符阵,怎么看都是一个符术高手。
他怎么会问出如此白痴的问题?
“随便一个火符术就行。”看吴缺表情不似作伪,男子捏起一枚玉片往山寨方向奋力一甩。
待玉片刚一落地,只听一声轻喝:“去!”
吴缺清晰感应到,这男子的神识汇聚成一团火苗的形状扑向地上的玉片。
随即,一团红色火焰冲天而起。
这火焰虽然阵势颇大,但吴缺能够明显感受出,这火焰的温度无法与阳极真火相媲美。
“你不是说你不懂法术吗?”吴缺满是怀疑地看向那男子。
“这算哪门子法术,看一眼就会的小玩意儿。”男子颠了颠手中玉片:“要不是为了这把火,我才懒得多看它一眼。”
看一眼就会……吴缺越发无语。
这家伙也太狂了。
“哎哎,你可不要在这里琢磨,不然咱哥俩今天都交待在这儿了。”看着吴缺满是好奇跃跃欲试的样子,男子终于相信吴缺确实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也不懂得如何使用,赶紧拦住了他。
吴缺撇了撇嘴,转身朝东边走去。
待走出差不多五十丈远以后,吴缺也学着男子的架势,甩出手中的红润玉片。
他投出的距离显然要比男子远上不少。
随即,他便用神识放出离火符,激活自己刚扔出的那枚玉片。
咦,怎么没反应?难道是离火符不行?
吴缺正准备走上前一看究竟,一团火焰瞬间腾空而起。
好险!吴缺背上冷汗涔涔。
自己怎么这么听这家伙的话……
吴缺一边往前走一边纳闷道。
很快他就将手中的十二枚玉片全部扔出,并回到刚才两人分开的地方。
而那家伙还没回来。
看西边火焰的数量,目测他还有一半玉片没处理完。
随着一片片红色火焰冲天而起,吴缺发现,山头处的阳极真火已彻底被外侧的红色火海包围其中。
即使是自己,也很难辨识出这火海中还藏着阳极真火这样的极品火种。
他隐隐有些明白过来这家伙的想法。
思量间,便看到白衣男子吭哧吭哧跑回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吴缺现在相信他确实不会什么武技。
这家伙如今的模样着实有些狼狈。
此前他在牢房那种脏乱差的环境中,依然白衣如雪。
然而现在再看他,衣服被刮破了不说,脸上和身上到处是草灰。
着实很难将眼前这人与刚才干干净净的男子联系到一起。
“早知道都交给你来了。”看着吴缺毫不费力的模样,男子苦笑着拍了拍身上的草灰尘土。
吴缺虽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这男子如今的模样,在他看来要更顺眼一些。
明明是大老爷们,之前怎么看这家伙都像是个姑娘家……
估计是哪家的公子哥,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生活的苦啊。
“我叫孙无忌,你叫什么?”孙无忌终于将身上的草灰拍打干净。
“吴缺。”吴缺并未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
不过对于孙无忌这个名字,他总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吴缺,这名字有意思。嘿,无忌无缺,听着像兄弟俩。”孙无忌一副自来熟模样:“听口音,你也是本地人?”
看着吴缺脸上戒备之色一闪而过,孙无忌打了个哈哈道:“这个不重要,你以后要是有空儿,可以去千金门找我玩,到时候说是我兄弟就行。”
千金门?这不是大表哥刘封任护法那个地方吗?
“我是药王山下吴家村的。”吴缺决定相信自己对这家伙的直觉。
“药王山吴家村?”孙无忌眉头微皱,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知道吴家村?”这家伙居然知道吴家村,吴缺着实有些惊讶。
“我这个人没事就爱翻书,在一本族内的破笔记里曾看到有个老家伙隐晦地告诫子孙,不要去惹药王山周边的六个村子。”孙无忌哂笑道:“不过千金门后面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不读书,只知道敛财,还想把你们几个村子兼并过来。”
“现在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那老家伙说不能惹你们。”看着远处的大火,孙无忌悠悠说道:“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是那个千金门的少门主?”吴缺却是终于想起在哪儿听说过孙无忌这个名字了。
作为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个势力,千金门自然是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们日常茶余饭后的谈资。
早些年,村民们谈论最多的是千金门门主多么有钱,娶了多少房姨太太。
不过这几年,大家的话题却转移到了千金门门主的独子身上。
千金门门主老来得子,一出生便是所有人默认的千金门少门主,家族未来继承人。
不同于其他人啼哭降世,这个少门主刚生出来就是一脸笑眯眯,任谁抱他都不哭不闹。
当时正好一位佛爷在千金门作客,见到这少门主第一眼,就说他与佛门有缘,还亲自为他取名为无忌。
孙无忌满周岁时,家中按传统给他安排了抓周。
这家伙无视席上的算盘、印章、笔墨纸砚等长辈们更为看重的吉祥之物,而是直接抓了一串佛珠在手中。
雍州之地历来佛法兴盛,千金门主要做的也是佛门生意。
长辈们看到小孙无忌抓了一串佛珠,纷纷点头称是,说小孙无忌果然与佛有缘。
小孙无忌玩弄了几下佛珠后,一番左顾右盼,径直爬到席子边缘,拿起一盒不知道谁摆在那里的胭脂,小脸顿时一副开心模样。
“难道以后要当个花和尚?”偏房一位族叔小声嘀咕道。
小孙无忌的抓周经过和这位族叔的随口点评,很快成为门内外的趣谈。
可以说,孙无忌自小便受众人瞩目。
听说他自幼便聪慧异常,有好几位雍和寺的佛爷都看中了他的资质,有意收他为徒。
这等好事,即使在渭阳城的几家豪族那里,也是求之不得的。
不过令长辈们郁闷的是,早慧的孙无忌虽然从小博览群书,却只是沉迷于各种奇书杂学。
佛经他偶尔还会翻翻,但对于门中珍藏的药学典籍以及修行秘籍,他却全无兴趣,更不要说拜别人为师修行了。
更令千金门门主头疼的是,孙无忌的抓周确实有一部分应验了。
但应验的却是曾被众人传为笑谈的胭脂花和尚那一部分。
孙无忌自小除了爱看书,其他时间便是与门中丫鬟打成一片。
他未及弱冠,便以花花公子闻名于远近。
据说他经常在路上花痴般地看着某个路过的女子笑而不语,还会荒唐地趴在高墙上偷看某家未出阁的女子,至于动辄便一掷千金为某个艺伎甚至女奴赎身这样的逸闻,更是数不胜数。
吴缺第一次听到孙无忌这些故事时,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好玩。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这个花花公子哥有什么交集。
更没想到,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如水的男子,竟然就是那个花名在外的孙无忌。
吴缺猛然想起,那盗匪说他们抓了千金门的什么重要人物,看来说的很可能就是孙无忌。
大家都说他是个只会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废物,吴缺在心里学着刘阿柔翻了个白眼。
哪有神识这么强大的废物……
吴缺心中发苦,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孙无忌是怎么避开自己的神识感应的。
“看来我很出名啊。”孙无忌笑了笑,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时,却猛地回头看向了远方。
吴缺也十分惊讶地望向夜空。
当然他更震惊的,是孙无忌竟然比他先发现远处的不对劲。
自神识大涨后,吴缺的眼力便随之不断提升。
他远远便看到,有人竟腾空朝这里赶来。
吴缺下意识地一把抓起旁边的长棍,并将孙无忌拉到自己身后。
看到吴缺这个架势,孙无忌双眸又亮了几分。
“应该是来接我的人。”孙无忌一改脸上的云淡风轻,将吴缺拉近,捂着口轻声道:“待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尤其是千万不能说这把火是你放的,一切都听我的。”
吴缺不明所以,但只要孙无忌不说,他当然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在这里布了个芭蕉扇符阵并放了把火。
孙无忌踱步到吴缺身前,镇静地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孙无忌二人,加速朝着这里奔来。
不知是他的速度太快,还是气势太猛,吴缺竟听到有破空声随之传来。
“这人好强!”吴缺心中暗惊。
他将夜叉棍法修炼到极致时,也会发出破空声,但声势却无法和此人相比。
“哪里来的孽障,这般心狠手辣,竟造如此杀业!”那人还未落地,狮子吼般的声音伴随着汹涌磅礴的气势便朝着孙吴二人扑面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