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是他不困,而是……这床实在太软了。
没一会儿,他便从床上直接翻了下来,揉了揉腰。
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吴缺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靠墙的一个长条桌。
他将桌上的瓷器和书卷清空,然后直接躺了上去。
虽然有点硌,但至少更接近于自己睡惯了的家中那张硬板床。
刚准备闭上眼睛,吴缺又从桌上翻下来,径直来到床边。
只见他轻轻地将床上的一张软垫揭了下来,然后铺到了长条桌上。
闻着垫子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吴缺一直紧绷的神识仿佛得到了按摩。
大表哥刘封答应回去给娘带个信儿,他暂时也没什么牵挂了。
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好好睡上一大觉。
就在地震过去没多久,孙吴二人便见到了策马疾奔而来的千金门众人。
吴缺终于可以一睹方圆百里的一号人物、千金门门主孙承业的真容。
不过,孙承业并不像孙无忌口中所说的,是个老头。
他面如冠玉,与孙无忌有几分相似,面相比年龄更小些的吴金刚都要年轻不少。
见到孙无忌,孙承业并未多言,只是让手下送孙无忌回门中。
当然,还有禁足一个月。
孙承业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匆忙朝王麻子山寨处赶去。
而吴缺早在众人赶来时,一眼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大表哥刘封,还冲他挥了挥手。
刘封显然对小表弟吴缺竟和少门主待在一起颇为诧异。
好在刘封也在护送孙无忌回门的队伍里。
在路上时,孙无忌主动招呼刘封,跟他解释了下。
他说自己偶遇吴缺,俩人甚是相投,他准备邀请吴缺去门里玩个十天半月。
他请刘封给吴缺家人带个口信儿回去,说过段时间他会亲自将吴缺送回去。
听到俩人相投这话,刘封满是怀疑。
一个富家浪荡公子哥和一个乳臭未干的穷小子有啥相投的……
不过孙无忌一向荒唐,倒是不能按常理计。
刘封回头看了眼吊在队伍最后的孙无忌,此刻正骑在马上和吴缺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看来俩人确实不生分。
刘封嘿然一笑,准备等单独相处时再问问吴缺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众人刚回到千金门大门口,便见一群老翁老妇哭着喊着迎了出来。
孙无忌甚是无奈,安抚之余,学着吴缺的模样冲他撇了撇嘴。
看到孙无忌安然无恙,众人竟交口称赞起了净和尚来。
在他们看来,是了净禅师以无上法力,将孙无忌从王麻子那里救了出来。
对于孙无忌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弟,众人几乎都视而不见。
毕竟孙无忌经常带外人回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并且只要孙无忌带回来的不是什么青楼女子、乐坊歌伎……大家都无所谓。
不就是多张嘴嘛,就是多上一百张,千金门也是养得起的。
真正令众人惊讶的是,孙无忌竟直接将吴缺安排进他的小院儿,而不是门中接待外人用的客房。
这是过往任何一个孙无忌带回来的人都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要知道孙无忌极爱干净,并且只要不外出,便最喜欢清净独处。
尤其是这几年,除了照顾他的几个丫鬟,其他人基本上都不允许随意进入他的院子。
少门主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
看模样倒还算端正,但看打扮还不如门里的佣人,怎么都不像是哪个家族子弟。
听说这小子好像跟刘封护法有亲戚?
可惜刘封护法告假回家了,无法打探。
难不成少门主自从那件事之后受了刺激,变得不爱女色,只好男风了?
一时间众人猜测纷纷。
而作为当事人的哥俩儿,回来之后都是连饭都不吃,蒙头就睡。
不过,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不在这里了。
……
这几天,整个岐山郡颇为热闹。
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岐山郡东南方的那场地火。
据说前日黎明时分,一场地火猛然爆发,顿时山崩地裂,岩浆滚滚流出。
这场地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蔚为壮观。
有去围观的人回来说,即使离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地火的热浪滚滚。
更令人们惊叹的是,好巧不巧,这场地火爆发的中心,正好在一个名为王麻子的盗匪势力的山头。
曾经在岐山郡称霸一方的王麻子,就此覆亡。
有人说,这是佛祖见王麻子作恶多端,亲自出手了。
一个多月前药王山的红光满天就是佛祖发出的警示。
然而王麻子居然不知收敛,还敢对药王山下的酒匠村屠村。
于是佛祖一怒之下,降下如来神掌,携带无上天火,彻底从世间抹去了王麻子。
不信你看,王麻子山头周边最近多了好多和尚,听闻他们是来自雍和寺的佛爷。
悄悄说,他们是来收降镇压王麻子盗匪们变成的厉鬼恶魂。
你若还不信,你再看王麻子山头如今的模样。
它像不像戴着一顶琉璃塔尖帽子?
去过雍和寺吧,它是不是有点像雍和寺山门八景之一的琉璃金光!
这琉璃顶是干嘛用的?
自然是降魔镇邪了!
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逐渐遗忘了这座山头的本来名字。
大家开始称呼它为:琉璃山。
……
吴金刚遥望着漫山火海逐渐退去,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这是你教他的办法?”吴金刚身旁站着的老和尚一脸讶色。
“不是。”
“以整座山来布阵,真是……大手笔啊……”
“杀孽太重。”
“山上的人罪孽深重,早入轮回也不是什么坏事,并且他还救走了一个可怜人。”
“你们出家人不是反对杀生吗?”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们布下火阵的想法不错。”
“哈哈,炎老头炼制的符宝,竟被这俩小子用来放火烧山。不知道他知道后作何感想。”
“闹出的动静还是太大了。”
“动静越大水越浑,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加上你引的这把地火,就连老和尚我现在也看不出来,重重火海最中心处,竟然是阳极真火。”
“既来之则安之吧。”吴金刚轻叹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两人说话间,同时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切都是命数,引他们出来也好,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一直笑眯眯的老和尚也变得神色凝重起来。
……
“奇怪,怎么突然就爆发地火了。”一个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人面露犹疑。
“哼,什么地火,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旁边一个隐在暗处的沙哑声音沉声道。
“大人的意思是……这地火有鬼?”
“什么火能烧个三天三夜,还得雍和寺的人亲自出手灭火。”
“这火势确实有点诡异,连我都有些心惊。可惜我们来晚了,雍和寺的人又看得紧,站在这里也看不出什么……”
“有点像是符阵。”
“大人的意思是天符宗的人出的手?”
“不好说,千金门财大气粗,在天符宗那儿买一些高品阶的火符器或布阵符宝也未可知。”
“他们也太看得起这帮盗匪了吧……”
“找到岐山分坛的坛主了吗?”
“还没,听下面的人说,岐山分坛主好像带人来这山寨办事了,现在也没看到人影,很可能也没从这火里逃出来。”
“上次见岐山分坛主,他炼元境中阶突破在即,若无意外现在应该已是炼元境后阶了。”
“炼元境后阶!竟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被烧死了,难道出手的是转元境的好手?”
“走。”
“大人不等到晚上再去看看了?”斗笠黑衣人有些愕然,他们才刚到这里没多久。
“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再怎么看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沙哑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
“师兄可有什么发现?”一名云纹褐袍中年男子恭敬地朝着身前的老者问道。
老者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赤红长袍中。
若有人凑近了看,便会发现,这老者的头发和胡子竟也是一片赤红。
正是在整个修真界都鼎鼎有名的天符宗赤眉长老。
除了刚才发问的云纹褐袍中年男子,赤眉右侧,则站着一位云纹绛袍男子。
这两个中年男子所着长袍除了颜色差异,细看之下,袍子上的云纹也有所不同。
一个是灵芝云纹,另一个则是如意云纹,像是刻意区别开来似的。
而在不远处立着的五男五女十名年轻弟子,所着服饰虽然整体偏赤色,但也是各有不同。
“奇怪,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赤眉眉头微皱:“虽然雍和寺那帮家伙极力掩饰,老夫还是感受到了残留的符力。”
“符力?难道是符阵?”云纹褐袍中年男子犹疑道:“能将山头琉璃化,还引发地火,须得是我天符宗金乌阵或火凤阵这等级别的符阵。”
“没听说门里有哪个老家伙最近在这一带游历啊……奇怪,奇怪……咦,难不成是祝融峰的火麒麟符宝?”
听闻赤眉提到火麒麟符宝,众人均是一惊。
“不过这得用多少枚火麒麟符宝才能有此威力,估计就是大长老,也会肉疼的……”赤眉自顾自地说道。
众人暗自称是。
别说大长老肉疼,即使他们每个人背后的家族都是财大气粗,但也不会让他们这么霍霍。
看了眼烈日照耀下闪耀着七彩光芒的琉璃顶,赤眉犹豫了下还是放弃了。
要不是这里是药王门,也就是雍和寺的地界,以他的火爆脾性,早就破开了这琉璃山一探究竟。
“师伯师叔,你们看,那边有人在用飞剑。”一个青年弟子望着远处惊呼道。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果然,一把闪着青光的飞剑静静地飘在琉璃山前的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