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皇州
作者:海布斯堡   截天经最新章节     
    “等待在未来命运之途的会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猜那一定是与和平,善良,正义之类完全无关的东西吧。毕竟圣人不仁,以天地为刍狗!”——此时已经站在天穹九州之巅的陆家当代家主陆玄,再次回到了阔别了无数年的陆家老宅之中。如今的他早已褪去当年浪荡公子的模样,反而因为常年修炼,如今已达第七候太清境大圆满的他气质格外的出尘。如果不是万分熟悉他的人,怕是很难想象的出,这位看起来如此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竟是如今的九州天下的第一人,更是当代魔道的集大成者。

    陆玄坐在垫着上古山海神兽狰皮毯子的大椅子上,虽然他其实早已年过半百,但因为修炼和高深的法力却还依然保持着少年模样。面对着桌子对面墙上那些陆家先祖的画像,陆玄徐徐饮下杯中的烈酒,让炽热的仙酿温暖着自己的胸膛,兼松懈为了准备应对飞升之劫而不断奔走疲惫的身躯。

    这位九州巨擘的故事,在外人看来足以写成好几十本厚厚的书籍,里头有青梅竹马,有患难相依,有山河破碎,也有至死不渝的爱恋,虽然这些情节看起来很是重复俗套,仿佛已经在各种戏剧话本中讲过无数遍一样。但陆玄的往事传说,还是一如他如今的神念一样,如同巨幕一般笼罩着玄穹九州的多数地区,至今仍为各个地方的人们所津津乐道。

    一切有关陆玄传说开始的那天中午,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十个春秋,但陆玄依然记得很是清楚。这不是因为修为神念让他记忆力超群,而是因为这一切是如此的匪夷所思,如此的让人印象深刻。

    当年还是大武皇朝行在皇州城中有名浪荡子的陆玄,那天破天荒的没有和一众衙内们出门鬼混。原本在将军府后花园中小憩的他,突然听到家丁们不知何故喧哗起来,隐隐约约中,陆玄听到他们说是有个相貌奇丑,毛脸雷公嘴的西域番僧,死赖在陆府门口不肯走。

    毛脸雷公嘴的和尚?陆玄虽然还在闭眼享受着贴身小侍女的按头马杀鸡,但内心却不由吐槽,开玩笑吧,史上那位最知名的毛脸雷公嘴和尚某孙姓大圣,不是早已经和前朝御弟西行求取真经成佛已经五百年了吗?咋滴?难不成今天大雷音寺放暑假,斗战胜佛他老人家特来陆府消遣我来了?

    虽然陆玄大概已经猜到陆府门口是什么情形,但本着大少爷今日无事,少一事终究不如多一事,闲着也是闲着的蛋疼精神,陆府大少爷陆玄还是决定亲自出门去应付一下,解个闷看个西洋景也是甚好。一开大门,陆玄果然看见一个身不满四尺的矮小僧人,凹脸尖嘴,虽然一身破旧的袈裟,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点慈眉善目的样子,反而他凌厉的双眼,与其说是吃斋念佛,不如说是活像是杀生无数的恶匪巨寇。

    “我便是此间主人,臭和尚,你有何贵干啊?”陆玄吊儿郎当,依靠着陆府的门框,有气无力地问道。

    “善哉,善哉,贫僧破杀,欲来向施主结个善缘。”这毛脸雷公嘴的西域番僧倒也是个社牛患者,虽然陆玄一副嫌弃慢走不送的模样,他还是完全装作看不到,反而迫不及待地想要攀谈起来。

    破你喵的大西瓜!贫僧贫僧,自称都是一个贫,今日我陆府大少爷要是和这穷鬼结缘,能有什么好事?看来这个月不必进赌场了!陆玄心中一阵躁怒,要不是看在这西域和尚一脸凶神恶煞,似乎又很能打的份上。这位打小就无法无天的陆府衙内大少爷,皇州城中响当当的响当当,就少不得已经破口大骂了。

    “施主,听说你长年为了不孕所苦,贫僧有一部修行之法,名为种玉诀,需得七七四十九名纯阴……”这社牛的毛脸雷公嘴和尚对陆玄脸上那仿佛五颜六色如同开了间染料坊般变幻不断的脸色视而不见,心直口快的就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这下子陆玄的脸色瞬间如同所有染缸打翻在一起,五颜六色混合的结果就只有黑了。

    “等等,你这番僧休得胡言乱语,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孕了?”黑着脸色,五官都要阴沉的滴出水的陆玄虽然一时无语,但还是接着话茬问道。陆玄内心也泛起一丝荒诞之感,要是他陆大公子真的不孕不育,那倒还真的是省了事,起码府里管家不用伤脑筋,努力挪出陆府那本已经少的可怜的开支,交给他陆大公子那些找上门的有缘人去打胎了,当然,这事儿自然还要可怜的老管家瞒过陆衙内他那变态老爹。

    这位毛脸雷公嘴的西域番僧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当即退后几步,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门匾,忽然满脸震惊的表情。“施主……怎么,您难道不姓谢吗?”陆玄那原本已经黑到阴天的脸色,突然又刮起了8级大风!“你才姓谢呢!你全家都姓谢,我真的要谢了!”陆玄此时也顾不得这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不好惹了,瞬间火力全开,没好气的吼了起来。

    陆玄内心暗想,这事儿都是自家那早已驾鹤西去的爷爷不好,当初说什么自己家现在的这块地很好,建为阳宅,终年仙佛往来,大富大贵。结果什么神仙佛陀陆玄从小没看过,来路不明的疯子却真的不少见,而且还专门是推销东西的。特别是一个自称从天上长庚星来的猥琐白毛老头,三天两头就上门一次,自称是天上星君,之前替天庭诏安过凡间各路妖王,在玉帝提自己都好使。此次下凡只为了结一段缘法,实在是令人不胜其扰。毕竟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哪有星君在天上每过一刻钟就下凡一次的?

    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发现来错地方,掉头就要离去。但不知是福至心灵还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陆玄突然紧跑两步拦住了这个毛脸雷公嘴的番僧,要他把其余兜售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僵持片刻后,这和尚终于还是拗不过陆玄,于是他就从随身带着的破布口袋里拿出一堆书册。看不出来这和尚一副穷酸,袋里的书可是价值非凡:“玉清八九玄功”、“混沌神魔观想法”、“大日如来炼魔经”还有一套铁定会被各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主角人士疯抢的“混元无极无量劈地开天太上度厄离尘归宗朝圣大品清净妙无不朽不灭鸿蒙玄功”。

    总之,各种书籍令人眼花撩乱,但最后,陆玄还是选择了一本虽然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彻彻底底的魔道功法,但据这和尚所说,这功法却是由那位差点热心帮助洪荒大陆重开的截教教主通天道人所写,在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手中发扬光大的一本功法秘笈的残本。

    这功法,就是后来改变了陆玄,甚至是改变了玄穹九州甚至上界洪荒的《截天经》。

    陆玄,出身大武皇朝谯郡的陆氏,陆家乃是天穹九州南朝大武的名门望族,他陆大公子是征西大将军府这一支的唯一继承人。陆玄已过世的爷爷陆彝,当初曾是名动九州四海的儒学大家,但因为他与大名士谢鲲、羊曼等人一起酗酒、果奔,最终一代儒学名宿却成了名士团体“江左八达”的成员,成了举世瞩目玄学老炮。

    陆玄那死鬼老爹陆温,虽是世袭侯爵,但从十五岁便上了沙场,立下武勋无数,官职也由都尉累升到辅国将军,最后蒙当今陛下钦点征西大将军这一上将军封号,威震天穹九州诸国。现在长年率领大军,在边境和北朝大箕作战,陆玄见他面的机会不多,这对整日游手好闲的陆玄来说却是一件喜事。

    至于陆玄,他这不到二十年的人生和父亲与祖父的丰功伟业比起来,就很没出息。现年十九的他,身上爵位只有因父亲十年前战胜两国联军所连封的万宁县男,官职也只是御林军中上四军“天武”的一名都头,实在丢光了祖先的面子。陆玄父亲的陆温更是常常在在前线写信回来抱怨,为何他就不能像其他的名门望族子弟一样争气?

    其实,在大武皇朝的行在皇州城,陆玄也算是个不错的人物了,人称“谯郡陆家的玄学小青年”。缺少父母长辈管教大少爷陆玄,八岁起便开始服用当世玄学群体最流行五石散,十岁时他就在西子湖畔无拘无束返璞归真一无所有地自由迎风奔跑,到现在,陆玄更是整个行在皇州城中最有名的衙内浪荡子,虽然刚刚成年一年,但整个秦淮河两岸都有他一夜风流的有缘人,这点足可媲美陆家老爷子陆彝当年身无长物,投身玄学的风流成就。

    不过,和大武皇朝其他勋贵子弟比起来,天生体弱迟钝的陆玄,在武道修炼上一开始便吃了亏,至于修身齐家养浩然正气的儒家,自然也不是他这个衙内热爱的。毕竟一位曾被巴鲁图单杀的知名蜀黍曾经说过,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所以,陆玄偷偷瞒着外人,开始涉猎自己热爱的道法修仙之术。

    道术仙法在天穹九州当年的商周之战中曾大放异彩,在现今九州的战争中,仍有相当重要的一席之地。不过,天生喜欢无拘无束的陆玄对主打治病救人、破邪祈福的正道功法没什么兴趣,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魔道巫法的攻杀邪术上。可是,一来无人教导,只能偷偷摸摸地照着一些听来的偏方练习;二来他虽然是个衙内,但又不可能真的随便杀几十人当材料修练魔功,长期下来,他的修行之路并没什么成效。

    有一说一有零讲零,在天穹九州,魔道修士其实真的实在不是个普通人能干的职业。别看那些戏剧话本中的大魔头呼地一下就能放出个满天鬼物,一扬手就射出道道血箭污雷搞个人体描边。其实啊,每次施完这些魔道法术,相关的施法材料就会从这些修士的芥子袋中消失,得要重新再补齐,但魔道功法的材料不是在那些深山老林的古墓之中,就在那荒郊野外的乱坟岗上。所以。这些传闻中风光无限的大魔头们,其实总是经常要做些和摸金校尉一样的勾当,还整天随身带着一个装满密密麻麻,味道相当不好的施法材料的芥子须弥袋。

    修真者修炼施法耗费的是神念和灵力,而修练魔功虽然迅捷,但往往又会额外消耗气血之力,与自身境界提升所带来的体力相抵销。所以,那些邪法无边的大魔头,其实大多人后都是个药罐子,整日喝着又苦又浓的仙草药茶,养身治病,免得血箭污雷未发,自己先气血虚脱休克。如此想来,那些个大魔头一个个乖戾嚣张,大概是因为他们也没有什么业余生活,个个精神内耗到无以附加吧。比如大武皇朝最流行的蹴鞠,这么耗体力的业余活动,天晓得那些修魔道的家伙如果参与,是不是要一面带球冲锋,一面还要高唱给自己回复气血的魔道咒法。

    陆玄练了一段时间差陆府大管家从民间搜索而来的魔道功法之后,突然发现自己竟险些在物理层面上实现六根清净。能用邪法偷偷躲在远处悄无声息的宰了仇人,这梦想当然不错,但修魔道修到满足雄性动物入宫伴驾的身体标准,这代价实在高了点。最后,陆府大少爷陆玄觉得,毕竟拈花惹草结识秦淮河两岸的有缘人,总是重要过偷偷宰人这一梦想,最终他无奈地耸耸肩,还是偷偷做了取舍,这魔功,我大少爷不练也罢。

    但直到那天这位,毛脸雷公嘴的西域番僧找上门来,命运这本像是一条几乎静止的潺潺细流,却忽然在这年夏至的午后,转变成钱塘江上,那逆流而上怒涛汹涌的狂肆巨浪。

    护卫大武皇朝行在皇州城的御林军,总数有两万人,分为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部份。陆家大公子陆玄所属的天武军,虽然只是各个门阀大少爷打卡上班熬资历的地方,但依然和其他三部御林军一样,每隔两年就会举办一次武道大会,倘使举办之时恰巧有官职空缺,那便由武道会上得胜的弟兄升任天武军中的将领。

    最近,就有这么一轮武道大会,据军中所传的小道消息就在下周举行。而眼下天武军正好有一个指挥使的空缺,近来大武皇朝正与西北项国的战争渐趋白热化,军中调动频频,假如此次武道大会上夺冠,一旦成了指挥使,就极有机会进窥军都虞候,甚至转任外地升一个城守将军,有志者无不摩拳擦掌。

    目前,武道大会带来的这一指挥使的空缺,则以顶级门阀王、谢两家的两个儿子,王苏、谢田呼声最高,据陆玄所知,这二位仁兄武功十分高强,据说两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双双迈入第二境琴心境,妥妥的筑基在望。加之这二人又熟悉军略,入军不满一月,就双双从亲兵升任都头,加上王谢这两家老牌门阀的后台又够强硬,怎么想这指挥使的差事,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而陆玄陆大少爷在衙内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之一温峤,正为此忧心忡忡。王苏、谢田和他们那一票老牌本地豪强的衙内,素来与陆玄这帮外来后进的门阀子弟不睦,双方争斗频发,只是一来他们看陆玄这个修炼废柴不起,二来他们却又忌惮陆玄死鬼老爹在军中的地位,此前他们和陆玄都是禁军都头,一直以来面对陆玄陆大公子,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放肆。可是一旦让真的让他们当上了禁军的指挥使,禁军之中官大一级压死人,陆玄这边的日子就怕是就要难过了。

    “陆玄啊,咱们总是得想个办法出来啊!要是让王家谢家的两个杂碎当指挥使,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温峤,这个温家的三衙内唉声叹气的感叹道。

    陆玄依然毫不在意,吊儿郎当的瘫在军帐之中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回他道,“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武功咱们又比不过人家,禁军之中没有真材实料,哪来的什么办法?你忘了上次秦淮河上你和王苏争花魁,被他从画舫上打下去的那一顿,还不够痛啊!”

    想起上次秦淮河上的惨败经验,温家三衙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说不出话来。温家三衙内毕竟只是温家侍女所生,并不是最受重视的嫡子。倘若真让他去直面王谢两家子弟打擂台,他却是心里没有底的。

    其实就这么在禁军之中对上王家谢家子弟,陆玄作为陆家的唯一继承人心里自然也是不舒坦的,只是他手下功夫确实技不如人,这事儿逞强也是没用。他一个勉勉强强迈入第一候凤初境,连停心在内,神静气安都还没达到的人,能拿那两位第二候琴心境的仁兄怎么样呢?陆家大少爷陆玄他也曾想过是不是能暗算一下王谢两家的这两位仁兄,只是毕竟他们武功高强,陆玄没把握能成功,况且大家不是勋贵的嫡子,就是门阀世家的继承人,这要是暗算败露了身份,那更不堪设想,因此苦无良策。

    就在两人沉默无言,军帐之中渐渐只剩下夏日午后那微微有些喧嚣的风吹动营帐门帘发出飒飒声响的时候。温峤温老三忽然一拍手,兴奋道:“有了!陆大郎,你听过咱们天武军中一个叫刘义龙的新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