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大约有一半的时间,身处在阳光照不到的夜晚。每当夜幕降临,静谧的氛围也似乎更能启发人们的思维。然而,夜晚远没有当今的人想象的那般美好,它意味着不可预见的危险,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雨夜。
也许在靠近荒漠的卡纳克神庙一带,雨水相对少的可怜,但每年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此方世界都被雨水模糊掉。就如这个夜晚一样。电闪雷鸣之际,层层叠叠的雨幕下,仿佛掩藏着一只远古凶兽,在咆哮、在嘶吼。
在神庙的一个不起眼的偏殿中,一个身着斗篷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窗边。没有高照的明灯,没有摇曳的火把,也没有微弱的烛光,只有在闪电划过的时候,露出小半张润白如玉的面庞、微卷的长发和鲜红欲滴的唇。
女人提着一个大摇篮,摇篮的襁褓中是一个不到一月大的婴儿,依稀可见的是那稀疏的金黄色头发,和那过早长出的不正常的虎牙。雷声轰鸣,使得襁褓中的婴儿不住地啼哭,却又被雨声和雷鸣掩盖。女人静静地看着这个婴儿,脸上是说不清地复杂神情。她知道,今夜,就是说再见的时刻。
就在这时,偏殿的侧门处,一道人影快速的闪身进来。这人高大的身形也躲藏在一件宽敞的斗篷中,从宽阔的肩膀可以看出是一名男性,沉稳有力的步伐隐约透出些许杀伐之气。女子察觉到来人,将目光从襁褓上收回,装作焦急地轻声说道:“你来了,瑞恩。”
同雨一样名字的男子走到女子的对面,毫不避讳的盯着女子的脸。本如深潭般的黑色双眸,却在夜晚发出淡淡的幽光,悄悄掩盖其中闪过的一丝本不该有的情愫。男子的富有磁性的声音,透露出沉重和无奈:“王后殿下有交代什么吗?”
“没有。”她将摇篮小心地递给瑞恩。
瑞恩接过摇篮,微微躬身后,转身向侧门走去。离去前,他在门边停下脚步,背对着女子询问道:“你今后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生命会寻找出路的。”女子侧身望向窗外的雨。
“我明白了。”说完,瑞恩径自离去。
窗边,两行清泪流下,混入窗缝飘入的雨中……
砍杀声四起,叫喊声、求饶声、女人和小孩的哭声、刀入肉的声音,全都淹没在大雨雷鸣声中。青壶王朝xxxx年x月x日夜,伟大的斯芬克斯战士,恶魔克星,王朝的守护者,狮身人之王阿顿因病逝世,享年287岁。慌乱中王宫失火引发魔法阵爆炸,除失踪幼子外,其余王子与王女尽数罹难。因在神庙为阿顿王祈福而逃过一劫的王后,听闻噩耗大怆,一病不起神智失常。摄政王阿图姆临危受命,继任王位,血腥镇压趁乱反叛者七日,“乱党”尽数授首。
雨夜悄然过去,在冥河中下游处,一小支商队正在河畔休整。商队的护卫是清一色的人马族,装备不是十分精良,领头的也不过是穿着普通的皮甲。苦力就各式各样了,有人类的奴隶,也有犯了罪的阿努比斯狼首人和斯芬克斯狮身人,被烙上奴隶的印记。最为奇葩的是向导,是一个五短身材的熊皮人,名叫比尔。成年雄性熊皮人一般身材高大,像这样身材的熊皮人实在罕见,唯一没有背叛熊皮人特征的,恐怕只有那一对厚重的眼镜了。
商队的管事很少露面,大多数时候都躲在那只稍显秀气的马车箱里,几乎所有的吩咐都是由一名六七岁左右的狐族婢女通传。狐族婢女唤作小珺,面容清丽,言行举止都透露着些许俏皮的可爱。商队护卫中都议论纷纷,据说有人见到过深居简出的管事,长相更是诱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狐媚子。商队护卫中没少拿此事意淫,小珺为此气的满脸通红,可商队的管事却没有当一回事。毕竟人马族的人都是出了名的风流种子,但他们虽然花心,却不会干那些个山贼才干的龌龊事。
这天,小珺准备到岸边为自家小姐,也就是商队的管事洗水果,就听到一旁打水的人马护卫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小珺心中烦躁,便忿然道:“你们这群驴蛋接着打水,姑奶奶我到上游撒尿去,看我药不死你们!”
“小珺小姐小心点,别被水蛇咬了屁股,啊哈哈哈!”众人马哄然而笑。
小珺的脸羞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转身疾走,只想快些远离那些比魔鬼还可恶的家伙们。就在她走了几百米后,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却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她脚下一绊,发出一声惊叫,便一下子摔得脑子发懵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神,小珺却仿佛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定睛一看,却是一个满面胡渣子的水淋淋的大汉倒在地上,身下还有一个露出一半的摇篮。大汉脸色惨白,生死不知,却是死抱着摇篮不放,那婴儿的啼哭声便是从摇篮中传来的。
“啊——!”
这一天,著名的女高音歌唱艺术家克里斯汀从睡梦中惊醒,从此退出歌坛。在小珺的尖叫声中,跟随着人马护卫们多年的水壶,无一幸免的碎裂牺牲了。幸运的是当天伙食里,多出了几条昏过去的河鱼。
众人惊魂甫定,却瞥见一阵旋风从马车箱中冲出,转头望去只见马车前的门帘缓缓飘落。人马护卫们这才意识到,这管事的狐狸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想起这几日的胡言乱语,不由得背后冷汗涔涔。
小珺这边,一袭罗裳缓缓而落、随风飘动,这名如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女子一手掩唇,一手抚裙,如青葱般的玉指微捻,眉宇间透露出些许自然而然的忧郁气质,一双眸似清泉,如泣如诉、似怨似艾,仿佛天下间女子最复杂的情绪都蕴育其中。她俯身查探,发髻上的头饰丁玲作响,及腰长发顺着肩头如瀑布般滑落胸前,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小姐,小姐……是,是死人啊!”小珺声音微颤,显然是还没缓过神来。
“别怕,这个狼崽子还死不了,可别把某只胆小鬼先给吓死了。”女子的声音柔似春风,几乎要把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小姐!你还取笑我!”小珺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血色,随即嗔怪地看了女子一眼。
那女子却是不在意,一双手如风拂柳,轻飘飘地按在溺水大汉的胸口和腹间。大汉瞬间一顿猛咳,一滩浊水从口鼻冒出,似是清醒了片刻,又昏迷了过去。女子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摇篮里,一个婴儿停止了哭泣,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婴儿的眼睛是金黄色的,可中间的瞳仁却透露着妖异的淡紫色。女子皱了皱眉,似有些犹豫,随机轻叹一声:“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呢?小家伙,先帮你一把好了。”
随即她袖子一拂,那婴儿眼中的淡紫色就好似被一层雾气所遮盖住一样,怎么也看不出来了。女子依旧是一副淡淡的忧郁神色,只是眼神在看向那大汉之时,偷偷露出了一瞬间的狡黠。
溺水的大汉患上了肺炎,好在熊皮人向导比尔在医药方面颇有经验,这才从死神手里抢回了大汉一条命。那大汉苏醒之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意识刚一清醒,立马就要坐起身来,然而浑身一阵乏力,又是倒了回去。他随即四处张望起来,用嘶哑的嗓音问道:“这是哪里,孩子呢?”
“你醒啦!别乱动了,是我们家小姐心善救了你,不然你就在河里泡死了!”一旁打盹的小珺睁开双眼,安慰道:“放心吧,那孩子我们家小姐在照顾呢,她可喜欢了。”
“是吗,我现在还没法起身,带我谢谢你们家小姐,也谢谢姑娘你这几天的照顾了。”大汉意识到自己呆在一个板车上,四周的正在休整的护卫不像是正规的军队,这才松了口气。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是只白眼狼,还知道谢过我们家小姐,”小珺咧嘴一笑,跳下板车奔向前面的车厢:“我去告诉小姐你醒了!”
不一会儿,前方车厢便走下来一个罗裙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婴儿。那婴儿不停地扑腾着,使劲往女子的怀里乱拱,弄得女子衣襟凌乱,雪白而饱满的胸脯露出小半,随着女子的步伐一颤一颤,好像随时都要跳出来一样。四周的护卫脸色尴尬,对那婴儿是羡慕得不得了,他们自己想看又不敢看,只得以手遮眼,偏生还露出个指缝来。小珺对着那些个色胚龇牙咧嘴的,可那女子本人却是浑然无觉,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只有看着婴儿的双眼满含笑意。
小珺立马往那女子身侧一挡,埋怨道:“这小鬼,长大后也一定是个色胚!”
“他就算是那个柳什么的,也是一样要交钱的,”熊皮人比尔那低矮的身躯,从女子身后探了出来:“小姐,我的出诊费就不算了,那治肺炎的药物也不便宜,还有这个小祖宗每天喝的奶,我看就是十头奶牛都要被他给吸干了啊!”
“是柳下惠,比尔你真的不像个熊皮人,记性真差,你确定你不会记错路吗?”女子无奈道。
“东方人的名字就是难记,比路可是难记多了,”比尔一边说,手里还不忘打着算盘,他手指动作飞快,眼睛却看都不用看一下,“小姐你可别想转移话题,我们刚刚在说账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这位先生不是醒了吗,我跟人家商量商量好了吧?”女子随手弹了比尔一个脑瓜嘣,随即把那婴儿交到小珺怀里,走向那大汉。这下可把小珺愁坏了,只见那婴儿对小珺如法炮制,连抓带咬的,弄得小珺是又酥又痒,一动也不敢动。周围的护卫们顿时大饱眼福,干脆连挡都不挡了,纷纷直勾勾地盯着小珺胸前。小珺只觉得满脸烧的通红,根本不明白自家小姐是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个小色鬼的极刑。
“多谢这位小姐相救,鄙人瑞恩,是个退伍军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我身手尚可,一两日后身体恢复,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那大汉见女子走来,缓缓而道。
“阿努比斯的狼人战士都是军中悍将,吩咐不敢当,”女子整理好衣襟,肃然道:“我们商队运送一批货物返回朝云蜃市,打算沿冥河顺流而下,再经由棱堡石桥渡河返回。如果先生与我们同路,中途若有意外,还请先生帮衬一二。”
“我本打算由冥河而下,回到我的故乡银杏城,这样的话在棱堡石桥之前,我都会尽力回报小姐您的。”
这时瑞恩就隐约听见,熊皮人比尔轻声嘟囔着什么“高级护卫”、“物尽其用”之类的话。
只见那女子无奈的看了比尔一眼,转头对瑞恩道:“那小女子褒姒,先谢过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