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
“军师,如今袁军正在攻打牵招将军的营寨,依你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太原城楼上,张辽,荀或以及驻守并州的武将正眺望着远方,那是牵招率领的援军驻扎的方向。
距离上次攻城战结束已有三个月,随着冀州方面韩馥派来的两万援军抵达,袁绍再次主动打破僵局。
这一次他并未选择攻打太原,而是调转枪头,开始出兵攻打牵招,大有先破这支援军,逐渐孤立并州之势。
相比起坚固的城墙,显然营寨更容易攻破。几天的攻寨大战下来,双方俱是损伤惨重。
荀或听到张辽的话,摇头道:“此乃围城打援之计,我军若是出兵,很可能会被袁绍聚而歼之。”
张辽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牵招毕竟是带兵前来增援,若是不管不顾,日后只怕不好交代。
荀或看出他的顾虑,又道:“牵招将军率领的援军是羽林精锐,袁绍想破他营寨绝非易事,至少坚守一两月不是问题。”
张辽叹道:“好一招阳谋啊,我军若是出兵援救,则会被他围点打援。若是置之不理,他就会顺势先破牵招这支援军。”
以目前的形势,不论出不出兵似乎都成了难题。
荀或沉吟道:“所以我们要出兵,却不能直接去救。”
张辽眼前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釜底抽薪。”
荀或笑道:“袁绍虽有八万军,但是要想在攻寨的同时防备我军,就必须投入全部兵力。如此一来,他的粮道恐怕就难以兼顾了。”
这番话将袁绍的意图,策略中的弊端都分析得十分透彻。由此也能看出,袁绍的这一手阳谋并非无懈可击。
这也侧面证实了孙子的名言,攻城的一方如果没有数倍于守军的兵力,后续作战很可能会捉襟见肘,尤其是面对荀或这种防守大师的时候。
张辽不禁赞叹道:“以阳谋制阳谋,袁绍意图效彷庞涓围点打援,先生则如孙膑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末将佩服。”
粮草从来就是一支大军的命脉,尤其是袁绍的大军多达八万,每天的损耗都是巨大的。
一旦粮道出现差池,袁绍别说继续攻打牵招,就连自身安危也可能会出现问题。
而且除了粮道之外,他们还能威胁袁绍的粮草大营,这些重要的战略点都需要袁绍派重兵防守。
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继续执行之前围点打援的战略,否则就会出现兵力不足的问题。
荀或谦虚道:“在下比不得孙膑,袁绍兵力倍于我军,也不致走上庞涓的路子,不过此法倒是可让牵招将军的压力减轻。”
这倒也不全是谦让,在他看来,袁绍麾下不乏智谋之士,如今的局势也还没有达到庞涓与孙膑对弈之时。
袁绍只需要放弃攻寨,就能化解他的计谋。只是如此一来,双方又会陷入僵持。
至于荀或为何不直接偷袭袁绍的粮草大营,这是为了求稳。因为这么做一旦被袁绍洞悉,派去袭营的兵马很可能有去无回,从而间接导致城防兵力捉襟见肘。
他只想守住并州,并不求以少胜多击败袁绍,因为这样一来,就不存在输的可能。这是因为以刘备如今的实力,已经不需要他去出奇制胜了,也就没必要冒这个险。
张辽点头道:“事不宜迟,末将这便亲率骑兵出城,伺机而动,守城之事便劳烦军师了。”
荀或点了点头:“将军且安心去吧。”
张辽脚步一顿,总觉得这话不太吉利。
荀或这时也觉察到口误,不过也并未解释什么,有时候说得越多错越多。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张辽率领骑兵对袁绍的运粮队伍发起了多次突袭,焚烧粮食无数。
他显然不可能去尝试把这些粮草运回,因为这会影响到骑兵本身的机动性,最后落得人粮两失的结局。
而当袁绍派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出战时,张辽则是毫不犹豫撤军,凭借对并州地势的了解,将公孙瓒牵着鼻子走,也使袁绍不胜其烦。
袁军军营。
“你们想诱荀或出战,他是出战了,却没有按照你们预想的路走。他非但没有来增援牵招,反而将我军粮道搅得天翻地覆。”
“呵……好一个荀或,好一个王左之才。说说吧,人家破解了你们所谓的阳谋,如今你们又要如何应对人家的阳谋?”
中军大帐内,袁绍正一脸不悦的看着麾下众谋士。
献策之时一个个胜券在握,如今计谋被破却又沉默不语了。毫无疑问,这次计谋的比拼是他们落入下风了,荀或一个人竟压制了他的整个谋士团。
殊不知,这也不全是田丰等人的问题,己方只有八万人,想要攻破四万人防守的坚城还是力有不逮。
不过许攸等人都是精通人情世故之人,知道袁绍此时正在气头上,而且出了事总得有人承担责任,这个人不可能是君主。
只需沉默以对,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然而偏偏有人太刚直,比如田丰。
“主公,非是我等不如荀或,此战失利乃是源于兵力不足。”
田丰依旧秉承着行得正,坐得端的行事准则,认为只要我问心无愧,尽可畅所欲言,何况他说得本就是事实。
然而却是忽略了一点,有时候说真话反而不讨喜。
当然,也可能是他懂得这一点,只是有着自身为人处世的准则,不愿为了世俗而改变。
袁绍自然也知道,想要用八万人攻取一座四万守军的坚城很难,何况守城的还是素有王左之名的荀或。
不过这已经是他能抽调的兵力极限了,当前冀州的主人毕竟还是韩馥,能借给他数万大军已是极限了。
除非……他能取而代之,这样就能肆意抽调冀州的兵马了。作为北地富庶之州,冀州完全有养兵十万的资本。
“既然如此,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荀或的袭扰之策?”尽管心中不满田丰的耿直,不过这时的袁绍毕竟还不是北地霸主,对田丰积攒的不满也没到发作的程度。
田丰思索片刻,答道:“依在下之见,唯有暂缓攻寨一事,派重兵严防粮道与粮草大营,以免被荀或找到破绽。”
他的用兵之道与荀或有些相似,俱是追崇堂堂正正之势,在破敌的之前,首先要确保大军的安危。
如果粮食出现问题,非但无法达成攻破并州的初衷,甚至可能危及大军的生死存亡。
沮授也附和道:“在下赞成元皓兄之策,如果不能维持粮道的稳定,大军恐有颠覆之危。”
紧接着,许攸,郭图等人也纷纷附和,几位谋士罕见的达成了共识。
“也罢,便遵从诸位之言,让张合高览撤下来吧。”
集议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去,唯有许攸被留了下来。
直到目前,许攸仍然是袁绍最为倚重的谋主。
袁绍注视着许攸,一脸郑重道:“子远,你如实告诉我,此战究竟能不能胜?”
胜,指的不仅仅是并州战局,而是针对刘备的整场战役。
“主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许攸叹道:“刘备兵多将广,粮草充足,我军想胜很难,而且即便胜了,获益最大的也不会是主公,而是曹操与袁术。”
袁绍目光闪烁,许攸的说辞十分准确。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董卓在函谷关下折戟,后方又被马腾韩遂牵制,这一路基本已经发挥不了作用。
虎牢关下的袁术与曹操,在面对刘备的主力时也并未占到便宜,甚至吃了一场败仗。
而唯一占据优势的,唯有他这一路,却也无法奈何荀或。
也就是说,三路大军其实都很难取得进展。
袁绍收起思绪,再次问道:“那么依你之见,这一战还要不要再打下去?”
“那就要看主公愿不愿意用些手段了。”
“哦?”
“其实我军还能再引来一支援兵。”
许攸犹豫再三,还是道出心中的想法。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遭到了袁绍的呵斥。
“你说的可是关外的鲜卑人?”
许攸沉默,也就是默认了。
“此事不得再提,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绝不会借外敌之兵。”
这就是大汉的荣誉感,前世不论是曹操还是袁绍,在大战之际都从未考虑过引外敌入关。
哪怕是征集羌人的董卓,也是因为羌人臣服于他,还能勉强约束。
鲜卑人却不同,这个种族自崛起以来,就一直和大汉处于敌对姿态,袁绍没把握能控制住这个所谓的外援。
将敌人引入,最后哪怕攻下并州,也会弄得遍地疮痍,他袁绍会遗臭万年。
许攸自知触及了底线,急忙道:“在下建议,主公可暂时与荀或对峙,静待虎牢战局。”
“如若事不可为,主公当尽早撤军,谋划冀州之事。”
关于冀州,袁绍及一众谋士早有谋划,甚至已经做好了让韩馥主动退位的周密计划。
这次联合讨伐,只是为了限制刘备的发展,以及提高袁绍的声望,让自己处于大汉忠臣的行列。
袁绍点头。
“好,那就暂且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