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说得兴起,一旁的杨秉也没有打断对方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这堤岸上寒风萧瑟,袁桉紧了紧衣服又说起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侃侃而谈道:“身为官员依然是爱民,佑民使治下百姓老有养,幼有恃方才不负朝廷的一番寄托!”
于是提出了一些养老和扶幼的政策,如无家可归的老人可以设置居养院,而贫困家中无力抚养的孩子官府也一应承担。
杨秉作思索状,袁桉提出的这些想法他自然十分熟悉,对于儿童的福利待遇,还有养老政策与后世也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处。
(宋朝的确有针对婴儿,老人的福利政策当然如今宋真宗时期应该没有!)
于是他问道:“我听闻绥德县乃是积贫之地,甚至赋税都收不全那如何德布县下百姓呢?”
袁桉对于杨秉的应答,这个时候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臊红着脸说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这番话自然不是对着杨秉所说的,他的意思是绥德县的穷困都是官员不休止的剥削导致的。
杨秉听到这个回答,也起身有些失望的离开了,不过是一些书生之见如同空中楼阁一样无法落到实处。
他早已经是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一个人了,自然没有兴致继续和这个士子打趣下去。
他拱手说道:“兄台在下繁事缠身,本就是来村中讨份口食,如今村里口粮短缺,我还要赶往城中,在此别过了!”
他心中想着待到来年开春在微服私访民情也不迟,见着杨秉要离去他连忙说道:“赵兄且等等,我今日也要去往城中何不同往!”
袁桉不等杨秉多说,于是呼唤道:“宜安,马车可否备好了?”
原来这样这么冷的的天气孤身立在堤岸处,是在等待马车。
这宜安乃是家中的下人,他的家境并不差今日是准备去城中参加一位长辈的寿辰。
可是看见两位外乡人,所以一开始就用挪揄之言嘲弄对方。
村中虽然不富裕,可是储备粮还是十分充裕的。
袁桉向来不畏惧有人与他辩驳,甚至有人回驳斥责,他也并不生气反而引经据典的回应对方,直至对方能够同意他的意见。
可有时候最伤人的不是言语而是一个眼神,不可否认的是杨秉的失望转身的神情还是令他捕捉到了。
可是这幅神情让他的自尊心受挫,他向来自诩都是怀才不遇,如何能够忍受他人的轻视。
有时候自傲之人同样也是心思敏感之人,很在意他人的想法与看法。
杨秉眼见着对方非要与自己同行也不好直接回绝,想了想到了城中都是要分别的,于是便同意了下来。
不多时那名叫做宜安的驭手走了过来,是一个青衣书童打扮的年轻人。
笑着说着:“郎君,寿礼都已经备好了!”
他瞧了一眼杨秉与吴六两人眼神之中闪过惊诧,显然对于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有着一些好奇。
不过他没有出声询问,而是慢条斯理的牵着马来到了袁桉跟前。
而袁桉邀请杨秉一同上马车被拒绝了,便没有继续多说了。
他眼神之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这一路上少了一个听他侃侃而谈的对象了。
……
官宦之家的规矩自然不比那些普通人家,无论是使女奴婢还是一些婆子,都是签过买卖契约的。
杨秉即使作为一个现代人,可是心中十分抵制这种将人口买卖奴役的作法,可是当你身处这个阶级却又无力改变也只能认清了现状。
这府中如此多的人,作为这个府中真正掌事的人,赵盼儿绝对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被底下人瞒骗。
此刻在中庭之中,所有的使女奴婢甚至后厨负责做饭的婆子都聚在这里,一个中年妇人在这刺骨寒风下跪在地上。
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看起来颇有威仪的模样。
语气平静的问道:“徐妈,府中对于你的月俸可否有过短缺?”
妇人不停的以头强地说着:“夫人,是我因为贪财蒙蔽了眼睛,还请您放过我这一次,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犯了!”
赵盼儿说道:“徐妈,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不知道收敛,看来还是我太过优待于你了!”
“来人,将她押往县衙如何论处朝廷律法说了算,我这里便不动用家法了!”
在这里围观的下人看见徐妈有如此下场生出畅快的同时,也是有一些心有余季。
徐妈平日里所做的许多事情都让她们见不惯,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们心中自然有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也让她们明白原来平日里对待她们十分优容的夫人,也是有雷霆手段的。
见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赵盼儿方才缓缓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你免去牢狱之灾可以,可留在府中是不可能了!”
说着有人将一份契约递到了她的跟前,原本这是一份切结书。
紧接着她说道:“若是你在外面胡言乱语,败坏府中的声名这份切结书就会送到县衙之中。”
徐妈见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便在切节书上留下了手印。
这莫说是在朝堂之上,就在这府中也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若是没有一点才能如何能够管理好宅子上下这么多口人,这也是之所以大户人家会有门当户对之说。
那些高门女子自小便被教授这些,所以进门便可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而今日赵盼儿的这般手腕也让府中下人不敢轻视于她,而她像是无师自通掌握了这份本事一样。
今日乃是江主簿老母五十岁生辰,前几日发来了请柬,如今杨秉不在县里,她自然需要带上寿礼去和贺寿了。
……
袁桉也到了绥德城,他下了马车环顾四周眼中隐隐带着倨傲。
他一身士子打扮,过往的人看着他都会有不一样的眼光,大宋尊重读书人甚至吏员都会顾及其身份。
而杨秉与吴六到了城中也是时候要道别了,而袁桉倒是拉着他的衣袖说道:“我同你说,我姐夫乃是这绥德县主簿,你在这城中若是打算做上一些生意,若是搭上关系岂不是事半功倍!”
杨秉心中冷然可是面色也是挂着笑意说:“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没想到袁兄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若是袁兄替我引荐我绝对不会少了银钱!”
袁桉享受这种感觉和被人高高捧起的感觉,连连应和着。
一旁的吴六轻声说道:“郎君小心一些!”
他担心对方有诈担心杨秉的人身安全,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用担心。
他心中自然也好奇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江曲,难道对方勤勉有才具的同时也是一个公器私用之人?
江曲是一个至孝之人,因为父亲早亡而母亲并未改嫁。
所以平日里十分节俭的他,在母亲的寿宴上办得却是格外铺张。
老夫人也是红光满面,院里特意请来了一个戏班子,到来的宾客看得也是兴致盎然的。
看守在外的门子会看着请柬将对方请到院内,若是县衙官员还有亲卷会单独请到上席,与老夫人的位置贴近。
老夫人没有官宦之家的雍容大度,而是在中庭之中与诸多宾客看着台上唱戏的戏班子。
而江曲则是负责面见来到府中的一些宾客,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亲自面见。
杨秉可谓是风尘未洗,便是与袁宴一起登门赴宴了,江曲今日需要会面的宾客甚多,自然顾及不到这个小舅子了。
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走了过来,看到袁桉的那一刻眼中露出笑意:“听下人说起你过来,快随我一起去面见老夫人!”
说完他眼神诧异的看向身侧的杨秉,看衣着虽然朴素可是却不像是仆从。
见到姐姐的目光,袁桉说道:“这乃是我新结识的好友,与我一同前来!”
女子正是江曲的夫人,上一次参加杨秉的婚宴时江曲乃是孤身一人,并没有携带亲卷。
于是杨秉也是拱手行礼,妇人见对方没有识趣告退,也只好让他随着一起。
袁桉与姐姐相遇之后,两人便谈及了家中诸事,说到动情之时妇人还会拿出帕子擦拭着眼角泪渍。
穿过环廊经过的使女和奴婢看见妇人都会躬身行礼,礼后方才离开。
她们手中乃是一些果脯蜜饯还有一些糕点,乃是宴上宾客的茶点。
虽然以江曲的俸禄要想在东京买上房,可能几十年都未必有机会,可是在这绥德城中买上一套宅子并不难。
他向来节俭,若是不是为了给家中老母尽孝,绝对不会在外买上宅子,因为县衙便有廨舍。
环廊之上只见一位女子从堂中走出来,看发髻乃是已经成婚了的娘子。
袁桉仅仅是一眼就被夺了心神,见对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触及目光的那一刻他不自觉的躲闪了。
他如今已经三十出头,原本已经为他许了一门亲事,可是女子因为得病早逝这些年里也并未再娶。
倒不是因为有多么深情,而是他自视甚高一些普通女子看不上。
见袁桉如此失礼,一旁的妇人连忙向女子微微施礼。
而袁桉也是察觉到女子身份不一般,于是连忙收回了眼神在心中念着:“非礼勿视!”
此女子见对方行礼,也是十分知礼的回应。
而袁桉低着头见自己这位刚刚结识的好友,竟然如此怔怔看着对方,在一旁轻说着:“赵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圣人言非礼勿视且对方已有家室,此举乃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女子发髻上的珠翠乃是那一日杨秉亲自挑选的,两人相对而望。
女子正是赵盼儿,今日一身月白色色的缎子袄,鬓角处有发饰紧贴。
而在环廊上的另外两人也是浑然不知两人的对视,反倒是杨秉率先开口道:“是我失礼了,还请这些娘子见谅!”
赵盼儿嘴角含笑道:“不碍事!”
说着便擦肩而过,待对方离开后妇人方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娘子乃是知县所娶新妇,听说知县去往州署办事,所以不能亲身前来为老夫人贺寿!所以她乃是代县令亲自赴宴,可不要做那冒失的登徒子!”
她这句话分明就是对着身后杨秉所说的,对于这番话身后的杨秉倒是浑然不在意,像是并未听见一样。
袁桉也是心中一紧,虽然在城外时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样子,可真的到了县城中却是谨言慎行起来。
就像当初柯政与杨秉所说的,有一些人在朋友同党面前高谈阔论,闲视睥睨可是面对王公大臣其势被夺而讷讷不言。
所以心中若是刚刚有半点对于女子遐想,如今却是如同如遭雷击没有半点想法。
老妇人如今坐于堂中,有使女在身侧轻轻为她揉着肩膀。
她颇为惬意的面见着宾客,眉目间看去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见到妇人进来,也是感叹道:“知县的新妇不仅仅有一幅好容貌,还有好性情!”
赵盼儿当初在钱塘开茶铺谋生,在京城让半遮面有如此名声,使得她养成了察言观色和明白了为人处事的道理。
所以如何使得一个老妇人开心自然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江曲的妻子袁氏也在一旁说道:“知县和其夫人真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的一对!”
在应和后,身后的袁桉和杨秉也向老妇人行礼。
对于袁桉老妇人并没有什么好脾气,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人就是一个志大才疏,且需要袁氏接济的人。
不过有时候她更多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微微应了一声。
郑氏也听出了老妇人的语气不愉,所以让他们退了下去。
至于一旁的杨秉便更没有人去在意了,而对于这一切都落在杨秉的眼中。
他看得出袁桉这个小舅子在江府貌似并不受待见,想了想看来袁桉的话不过也是一句大话罢了!
袁桉当初屡次落第后,作为姐夫的江曲让他做一名押司,县衙里的书吏,也就是抄写文书的人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