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上的仙台港,其实是包含了仙台、盐釜、石卷及松岛四个港口在内的大港区,也被称为盐釜港区。它是岛国东北地区各个内陆城市所依赖的海上交通要道。
而在这四个港口里,最重要的无疑就是石卷港。
从北海道的松前藩开始,包括弘前藩、黑市藩、盛冈藩乃至德川家的亲藩-白河藩,对外贸易的货物进出严重依赖石卷港。各藩的向江户发售的大米以及各类海产品均从石卷港上船,沿着东廻航线发往江户。
最重要的是,历年江户城里所售卖的稻米,七成以上来都自仙台藩;而且幕府在石卷开设铸钱场,制作宽永通宝。
锁住石卷港,就等于锁住了岛国在东北地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对外贸易。而拥有百万人口的江户城必定无米可用。
有人说那不是还有大阪么?别逗了,大阪一年向江户运的米连五千石都不到,仅够江户一年所需的两百分之一。
所以,知道赵新为什么要去石卷港了吧?才不是因为吉品鲍和鱼翅呢......
天明四年四月初四,清晨。
在海上传来三声汽笛长鸣后,有胆子大的渔民发现,海上停着的那条雷神巨舟向东北方向开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总算走了,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松岛町内居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松岛町到石卷港的距离多远呢?十三海里,船速快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所以,很多在前天下午从石卷港赶去松岛町海港看热闹的人,今早就目瞪口呆的看到那条如山一般的大船居然堵在了石卷港外面。
佛祖菩萨啊!恶魔来了!
昨天早上伊达家两百多武士被团灭的消息,下午就已经传到了石卷港。港口中停靠的数十艘货船此时全都下了帆,龟缩在码头上不敢启航。这要是半路上被夷船给劫了,哭都没地儿哭。
拜德川家所赐,伊达家的水军在石卷港内只有几条不超过五百石的关船和二十多条小早船。所以石卷港奉行一听说昨天炮轰松岛町的外夷魔鬼船来了,手中的折扇“啪嗒”就掉在了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他这里不是松岛,每天有大量的货物进出港口。石卷港要是出了事,伊达家绝对先让他剖腹,之后再鞭尸一百遍啊一百遍;然后江户的幕府继续鞭......
“大人,让水军出动吧!在下愿带领战船出海驱赶夷船。”两个不知死活的藩士向奉行官请示。
“滚滚滚!滚出去!”石卷港奉行差点被气晕了。昨天传来的消息把他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两百多武士一战殉国不说,那条恶魔大船一炮就让半个松岛町化为飞灰。这怎么打?
而且本家那边还没给指示,万一本家都怂了,自己这边擅启边衅,最后的下场还是剖腹。
“你......别看了,就是你,柴田阁下!”奉行捡起掉落的折扇,一指下面坐在最靠外的一个武士。
三十多岁的柴田觉藏见奉行大人叫自己,心中暗叫不妙。
作为本藩奉行直属的目付,柴田觉藏被派到石卷港的任务就是监视石卷奉行所上下是否存在勾结德川家或是其他外藩的不法行为,并直接向本藩石川大人报告。
话说这几年隐形人做的好好的,怎么就被点名了呢?
“哈哈。请大人吩咐。”柴田觉藏颇觉无奈,只好表现出一副一往无前的架势。
“你找两个人作为随从一同出海,看看那些外夷想干什么。最好能见到夷人的船主,问问他们,本藩何处得罪他们了?”石卷奉行虽然胆小,却不是傻子。这会儿派谁去他都不放心;既然柴田觉藏是由本藩总管派来的,那就让他先上,出了事大家一块儿顶着。
“啊?!”柴田觉藏感到头顶天雷滚滚,好事不找我,这种倒霉事居然轮到了自己。难道自己最近没去寺里烧柱香,菩萨怪罪了?
“怎么?柴田阁下不愿意去吗?”石卷港奉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哈哈。遵命。”
柴田觉藏想了想,那条夷船上既然写着“雷神”两个字,搞不好船上的人会说唐话。所以他请奉行大人委派给自己两个副手随行。
一个是官厅内在本藩官学内学过四书五经的一个税官;一个是本町内一家商号的老板,此人经常往来江户做生意,也曾去过大阪经营海货生意。
石卷港奉行十分爽快的同意了。
很快,柴田觉藏一行三人便登上了码头上的一条小早船。船上已经安排好了九个水手,等柴田三人坐稳后,一个坐在船尾的水手开始敲着身下的鼓,并喊起了号子;其他八个水手则奋力划动船桨。小早船飞快的离开了码头。
停泊在石卷港外三海里洋面的雷神号上,刘胜举着高倍望远镜看着从港口出来的小早船,佩服的对赵新说道:“真让你猜对了啊,他们派人过来了。”
赵新笑呵呵的说道:“仙台藩承受不起石卷港被封的后果。早晚的事儿。”
王远方在望远镜里看了看那条小早船,向赵新问道:“一会儿怎么应付?”
“带他们去船上的会议室,让人准备好茶点。先礼后兵嘛。”赵新说道。
结果,雷神号上的众人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话说这事还真怨不得石卷港奉行,江户时代小早船的极限速度就是每小时一海里。真要是安排一条关船的话,还得把船头放置的大筒给搬下船去,太麻烦了。
会议室里的茶水都重新泡了三遍,小早船才靠近了雷神号。
“小早船上的人听着,你们把船靠到这里来。”船上的大喇叭里,赵新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话音刚落,船甲板上的转盘平台开始转动,粗大的链条和钢丝带着舷梯从船舷边缓缓放下,最后停在了接近水面的位置。
小早船上的柴田等三人和一众水手都被吓了一大跳,幸亏船的两侧都安着一块块的护板,要不就会有人被吓的掉下水了。
一步一回头的顺着舷梯登上甲板后,柴田觉藏只觉两腿发软,不由瘫坐在了地上。
他没想到这条船是如此之大,转头和那个商号老板对视一眼,见对方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柴田知道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船。
摸着身下的地面,柴田觉藏才发现船甲板居然大块的铁板做的,不由暗自咋舌;他扶着身边的栏杆强行站起身后,又发现扶着的栏杆触手冰凉,显然也是铁的;抬眼望去,面前高大的白色船楼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比藩城的天守都要高啊!
他转头望向别处,身侧不远处两个巨大的物体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就是炸飞半个松岛町的大筒吗?这也太大了吧?”柴田觉藏强忍着心头的震惊,绝不能在自己的脸上表露出来。
只见三条粗大的支架撑起了整个炮身,上面压着一些麻袋;柴田觉藏目测那大筒的炮管怕不是得有一丈多长,而看上去并不粗大的炮口则正对着石卷港的方向;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彪悍的男人,正带着几个手下,将一颗一头尖的圆柱形物体塞入炮身。
柴田觉藏注意到抱着那个黑色的柱状物的人看上去十分吃力的样子,显然那东西极为沉重。
如果说这一切让柴田三人感到新奇和震惊的话,最让他魂飞魄散的就是甲板上所有的人都是一副东方人面孔,根本看不到一个洋夷;而且周围说话的几个人,居然操着一口流利的陆奥口音!
这条船上的究竟都是什么人?!!
柴田觉藏的害怕是有道理的。因为此刻的仙台藩领地内,伊达家残酷的年贡收取已经让农民们怨气高涨,一揆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
自动前年灾情爆发开始,即便是领地内产生了大面积的歉收,伊达家也丝毫没有豁免藩内的年贡。
在伊达家一众家臣们看来,如果一个村子被豁免了年贡,那么藩内所有村子都会来请求豁免。若是此时不能集中征调粮食,施行配给制,必将有大量民人饿死,是以此例不可开。
郡代官最初施行的是水田的年贡稍微减少,而旱田则是每一两金对应的收入要上贡十二俵米。这个年贡其实已经和当下米价暴涨的市场价持平了,也就是说,税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这让农民们还种什么地啊?等收获之后一颗粮食也落不到自己手里。可是不种还不行,反了天了,郡代官分分钟派人下来抓人;想吃牢饭?美得你了,坐牢不管饭。
前来迎接柴田觉藏三人的是胜海舟和利吉两人。他们俩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跟傻子一样的四处张望。
利吉心里这叫一个美。作为一个曾经的农民,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够趾高气扬的站在武士老爷面前,面带嘲弄之色,把对方当傻子对待。
直到柴田觉藏三人将扫视的目光转到胜海舟两人身上时,三人这才躬身施礼。
“在下是仙台藩总管一门笔头石川大人的属下,柴田觉藏。这两位是.......”
(无奈的税务官和商户老板内心暗自叹息,偶们不配有名字......)
胜海舟面容冷峻,他也不介绍自己和利吉,而是神色严肃的说道:“我家主公在船舱内等候各位多时,请随我来。”
“我的天!此人居然一口流利的关东话!他们到底是谁?!”柴田觉藏回身看了看身后的两人,均是一脸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