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的人可算是打发走了。蔡济恭临走前被赵新气的胡子乱颤,面色发青,可北海镇并不需要这样的一个盟友,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以后北海镇消灭满清、一统天下之时,过度依赖中朝贸易的李朝肯定还会巴巴的过来送国书。
不用特别优待,该怎么着怎么着,就按大明朝的态度对待这帮家伙就行。
接下来是长州藩。十八世纪末的长州藩除了穷没别的,尊王攘夷的时代还没到来,兰学的兴盛也仅仅限于大阪和江户。话说推翻德川家是长州藩历来的国策,于是在后世便有了这么一个笑话。
自从关原之战后,毛利家的家老每年元旦登城时都会问家主,今年倒幕的机会如何?毛利家的家主略带沉吟之后便会说,为时尚早。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
长州藩之所以派人跟着李朝商人来,主要是赵新两次打岛国都是拿长州藩说事,动不动就提“须佐唐船事件”,着实让萩藩上下坐立不安,生怕哪天北海军的大铁船就停在长门国的外海要说法。
自“唐夷烧打长崎事件”以来,北海军的大船每次路过对马海峡去带清,长州藩都是紧张的不行,从上到下一次次的戒备,直到大船远去看不见,这才能松一口气。
去年日当山一战后,长州藩上下的魂都要吓飞了。那可是四家近两百万石的大名啊!岛津家十万藩属武士,不到一年时间就灰飞烟灭。以长州藩80多万石的小身板,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便宜。
本年元旦登城的时候,长州藩上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求得赵殿的原谅。这是本年最重要的事,仅次于倒幕的百年大计!
于是长州藩派出了“一门八家”中的阿川毛利氏的家主为使臣团首领,仗着跟李朝商人多年走私形成的亲密关系,带着满满一船的礼物就来了北海镇。
阿川毛利家的现任家主叫毛利就祯,祖上是战国时代鼎鼎大名的吉川元春。没错,就是那个被毛利元就过继到吉川家的次子,小早川隆景的二哥,号称“鬼吉川”的家伙!
毛利家的使者战战兢兢,一上来就献上礼单,乞请北海镇的原谅,并在话语中透露也想跟仙台藩一样同北海镇交好。
对北海镇来说,狗腿现在多多益善,新占领的领土上防守还空虚着呢!
所以赵新故作大方的略过八十年前的旧事不谈,同意了长州藩的贸易请求,并要求对方送一千名藩士来北海镇效力。
毛利就祯等人喜出望外,没想到此行居然如此顺利,于是他赶紧就坡下驴,希望能跟北海镇签署一份协议。
这事简单,照着《石卷密约》的内容再来一份就行。
在赵新看来,像这种以倒幕为毕生目标的穷藩,一旦实力上去了,没准会提前搞出个“蛤御门之变”来。到时候平太那边再来个浑水摸鱼,想想就美得很!
直到此时,赵新这才决定见满清的人。他要再不见,那奇泰就要急疯了。
自打进了九月,眼看着谈判依然毫无进展,乾隆也着急了,一连十几封上谕已经把刘墉给训的满头是包了。
那奇泰眼看等在蒙古河南岸毫无进展,最后心一横,便带着一众手下从海参崴方向出发,打算直接去北海镇,结果刚过了富尔佳哈河就被北海军的哨卡发现。于是他干脆在河边搭帐篷一连住了七八天,摆出一副见不到赵新,冻死我也不走的架势。
随着赵新的召唤,一身便装的那奇泰带着两名亲随,在几个治安警的看守下,在黄昏时分走进了北海镇。
看着一栋栋鳞次栉比、冒着炊烟的屋舍,听着各家屋内传出的锅碗瓢盆和窃窃私语,那奇泰顿时有种回到了关内城镇的荒谬之感。最让他惊讶的是从各家窗户里透出的黄色灯光,一看就觉得很温暖。
这就是北海镇么?虽然从探子的密报上也知道一些北海镇的情形,可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
“爷,他们也太能糟蹋灯油了!不是大富之家,谁敢点这么多油灯。”
“嗯。是奢靡了些。”亲随的话让那奇泰深以为然。
主仆两人这边议论着,旁边的一个治安警“扑哧”乐出了声。
那奇泰一看连忙问道:“这位官......这位兄弟,我们说的可有不对之处?”
治安警一边走一边道:“哪有什么油灯,我们这儿从一开始就没有油灯,那叫电灯!”
“电?”那奇泰此刻脑海中泛起了天空中电闪雷鸣的场面,于是讪笑道:“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天上的雷电跟这有什么关系?家中照明,无非是油灯或是蜡烛罢了。”
治安警撇了撇嘴,没再解释。然而当一行人走到广场附近,离赵新的办公室还有几十米距离时,“唰”的一下,整个广场和街道一下就亮了起来,四周的房屋纤毫可见,顿时把那奇泰和两个随从吓了一大跳。
三人不禁大叫道:“此乃妖术!”
一名治安警道:“三位,这跟妖术没关系!这叫电灯。真是群土包子!”
“你说谁是土包子?!”那奇泰的亲随大怒,伸手摸向腰间,这才醒悟武器已经在过北海军哨站的时候被收走了。
治安警不屑的笑道:“全天下也就我们这里有电灯,有了这个,谁再想在夜里作奸犯科可就难逃法网了。”
听了这话,那奇泰主仆三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望着一盏盏灿若星辰的灯火,不由有些发晕,脚步越发的踉跄。
等三人被带到了赵新办公室外时,门口的几名北海军士兵对三人又是做了一次搜身。与之前不同的是,有一名北海军士兵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短棒,从头到脚的对三人扫了起来。
那奇泰三人完全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在他看来,那黑色短棒无锋无刃,上面还有一些奇怪的黄色纹饰,这要说是武器吧,也不像啊。
然而当短棒离那奇泰腰间还有一拳距离时,那玩意竟然“嘀嘀嘀”的响了起来,让三人大吃一惊。
“腰里有什么?掏出来!”几名北海军士兵如临大敌般瞪着那奇泰,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一旁的几个治安警也都面色大变,手也跟着摸向腰间的左轮。
我腰里有什么?那奇泰低头看了看,腰上除了一个荷包没别的了!士兵持着短棒靠近了那奇泰的荷包,果然,报警的嘀嘀声又响了起来。
“你这里有铁器,掏出来检查!”
那奇泰脸色涨的通红,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他荷包里的确有铁器,可那不过是随身携带的火镰而已。作为一名满人贵族,他这个火镰是专门定制的,用白铜做的持把,上面雕有吉祥图案,还镶着玛瑙和绿松石,极为奢华。
在清代,火镰不光是引火的工具,也是定亲的聘礼之一。所谓“一分火石火镰片儿,一把手取灯儿。”
“尔等要干什么?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来此是跟你家赵王谈判的!容不得尔等如此羞辱!”
“吱呀”一声,几个士兵身后的屋门打开了,屋内明亮的灯光洒落在门前的空地上,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哈哈笑道:“那爷,误会了!”
那奇泰定睛一看,不是赵新又是谁。他一脸怒容道:“赵先生,本官诚心来访,阁下难道非要羞辱我一番不成?”
......
几分钟后,当那奇泰坐在赵新的对面,躬身接过赵新递来的茶杯,这才苦笑道:“赵先生,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赵新笑而不语,随即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用火柴点上一根烟,这才道:“那大人,腰上挂着那么大一块沉甸甸的家伙累不累啊?瞧这个多好。”
那奇泰心说不就是取灯儿么,你北海镇出的玩意嘛。眼下京城里听说要一百文一盒。好么,一盒一百根,一根一文钱,这特么哪是引火啊,简直就是烧钱!
“赵先生,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下官这次来,是受朝廷派遣,就宁古塔的事谈一谈。”
“哦。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宁古塔我们是不打算还了,俘虏你们可以领走一部分。”
“一部分?”那奇泰知道宁古塔是要不回来了,不过这次赵新居然没提赎金让他很是诧异。
“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赵新要交还的这些人,除了重伤员外,其实还有一百多号看着完好无缺,实际上已经精神错乱的家伙。他们患的便是在另一时空中的一战中极为有名的“炮弹休克症”,看着毫发无伤,其实大脑已经受到炮弹的严重震荡。
这些人平日里的表现就是疲惫乏力、常有窒息感、头疼、抑郁、失眠,甚至癫痫休克。即便宁古塔一战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他们依旧受到摧残,最大的表现就是莫名颤抖和口吃。北海镇没那个精力再开间疗养院,与其这么养着,不如让满清把这些人领回家去。
事实上不光是清军俘虏,雅克萨的俄军俘虏也有这方面的情况。不过这年月还不存在什么“ptsd”一说,所有有这种表现的家伙都会被斥责为懦夫。
“赵先生,实话不瞒你,我这没法跟皇上交待啊!”那奇泰姿态做得十足,既然好不容易面见了,那就有话直说。
“那怎么办?要不我把你扣留?你觉得这算不算交待?”
那奇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连忙拱手哀求道:“别!我一家老小还都在京城呢,您要是把我扣下了,那我全家可就完了!”
赵新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道:“我听说,刘墉来了?”
“是啊。刘大人已经到了吉林乌拉好几个月了。”
“乾隆让他来跟我谈判?”
“是啊,我就是被刘大人和庆大帅派来打前站的。这不想着要是能和您先谈妥,刘大人那边不就顺利了么。”
赵新喝了口茶,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看着那奇泰道:“那爷,你知不知道和中堂跟刘墉不对付?你这么上杆子的帮他,得罪了和珅,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我......”那奇泰心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不过赵新的话正好点在了他心窝上。
看到对方陷入沉默,赵新便道:“这样吧,你们既然想谈判,回去叫刘墉亲自来跟我谈。时间就定在二十天后,地点就选在宁古塔城外的关帝庙。”
“宁古塔?不成!”这种事那奇泰可不敢含糊,万一刘墉要有个好歹,他有多少脑袋也不够砍的。他想了想道:“眼下从宁古塔到吉林的七个驿站你们占了三个,那就把谈判地点设在第四站,退蛟站。”
退蛟,击退恶蛟,这名儿听着就喜气!
从吉林乌拉到宁古塔,陆路将近六百五十里,沿途万木蔽天,数百里皆为泥沼,极为难行;后世的东北胡子经常盘踞在这一带。
那奇泰选择这里,目的就是防止赵新带大军过去,而清军可以依托山林险要布防。赵新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他随即给刘墉写了封信,让那奇泰带回去。
两人谈完话,赵新这里也没有什么端茶送客的规矩。于是便让人领着那奇泰主仆三人去了大食堂吃饭,又安排了住处,让三人明天再走。
那奇泰心里装着事,哪有心思坐下来喝酒,三人草草吃了饭,便跟着陪同的人回到了住处。
当他看到屋内的简单陈设时,不禁摇头说了声“粗鄙”,心说你个姓赵的王八蛋从朝廷讹了那么多金子,怎么连个像样的驿馆也不盖呢?最特么不像话的是,居然把茅厕跟卧房挨着!
陪同的治安警做了番解释,那奇泰三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北海镇这里是不用倒夜香的。只要方便过后按一下身后水箱上的明亮按键,自动就有水冲走。
之后三人又对电灯开关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小心翼翼的拨下开关,那样子就跟放炮会炸到手一样。
折腾了好半天,等治安警走了,那奇泰这才洗了把脸躺到了卧房的那张大床上,随手一摸,惊讶的发现被子里居然不是棉花,而是用丝绸包裹着厚厚的羽毛,极为温暖舒适。
“这群反贼,可真他娘的会享受!皇上晚上盖的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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