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新跟曹鹏说话的工夫,北海军的“胶东支队”中的一部刚刚攻克了文登县城,另外的一个营目前已经越过了文登西边的母珠河,进入了昆仑山山道,向着牟平城前进。在后世的很多人眼里,有清一代的绿营战斗力十分垃圾,然而这得分时候、分地区。历史上满清绿营腐化的真正原因除了差操不分的制度,跟军事政治也有关系。福康安头些年点校山东、河南绿营时就说过,绿营的操演跟耍猴戏一样,战斗力太烂,但是这可不是清代独有的,从明代就已经如此,代代相传而已。所谓的“差操不分”,是说很多绿营既干着维护地方治安、缉私捕盗的活,同时还承担军事训练,负责战守任务;这就好比让作战部队没任务时干城管、警察的工作,使得绿营兵成了油滑偷懒的衙门差役。这也是导致太平天国时绿营不堪一用,最后各地自己搞团练的原因。而在兵事政治上,绿营虽然平时训练如同把戏,但只要战事频繁,还是可以化虚为实,化散为整,平时的很多缺陷往往会在战争中得到弥补;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川兵和陕甘绿营,这是被清廷使用最多的地方部队。但是山东绿营是真不行啊!政治上,和珅当权,贿赂公行,贪污成风,兵政也跟着腐化。军事上,长年不打仗,战斗力垃圾的厉害;往往是这边北海军刚开几炮,那边绿营就崩溃了。满清自顺治十五年后,中原底定,山东内部无事,内陆防御向海防倾斜,当时就将沂州镇总兵官转移到胶州,改为胶州镇;将临清镇总兵官移到登州,改为登州镇。到了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又将胶州镇裁撤,改为登州镇的胶州协。在四年前北海镇打荣成的时候,整个山东的绿营部队包括了巡抚提标、登州镇、兖州镇、以及隶属于河道总督的东河兵,总兵力为人。从乾隆五十四年起,兵部有感于山东兵力不足,仅凭登州镇无法抵挡北海军的进攻,便上疏乾隆,请增设沂州镇和水师兼辖陆路的青州镇,用以防卫莱州湾,并可对登州镇提供支援。两镇下设中南北三营,各有兵力五千;其中青州镇驻扎地为高家港镇、青州、临朐,沂州镇驻扎地为沂水、沂州府、日照。所谓事定而兵存,兵存便需粮饷。兵部的想法挺好,问题是跟北海军打了这些年,满清已经将户部的库贮银用了个七七八八。截止乾隆五十三年十二月,清廷户部存银仅剩九百八十五万两,内库封贮银一千二百余万两,外库实存银六百余万两;再加上次年应收的国库收入四千一百万两,能用的就是六千八百八十五万两。从支出上看,各省每年的支发银是三千六百余万两,部库支发银一千余万两,吉林前线的军需银每年是五百多万两,河道治理每年的工钱也得四百万两,再算上各地受灾的免征和缓征四百万两,最后也就能剩不到八百万两。清廷到了此时财政已经十分困难,于是乎饷不足,就要开捐输。这要是以前搞“捐输”,满清朝廷多少还要点脸面,非常注意方法方式。比如被劝的富户家有积蓄却捐助很少或是不乐意捐助的,地方官还会亲自上门劝说,以礼相待,循循善诱,用乡谊乡情或是阴阳果报打动对方,反正最后明面上都是皆大欢喜。可自从北海军发动“外蒙攻势”,清廷大举用兵北上“拒敌”后,一切就都变了味儿。循循善诱?别扯了!眼下捐输已经成了朝廷考核各省督抚的业绩指标,全民广征,强行摊派。一开始还说两句好听的,接着就是威逼恐吓;搞的那些无力报捐的只能贿赂差役免捐,担心多捐的贿赂官员以便少捐。以至于阮元在写给北海镇的密信里都哀叹:“名曰劝捐,实为勒捐,殷实之户及家仅小康者,上至百两千两,下至百钱数十钱。只知为己营私,不顾为国敛怨,致使嗷嗷之哀鸿几无生理!”随着文登城的陷落,北海贼入寇的消息终于传到了登州和莱州。与此同时,宁海州、福山、海阳等地纷纷发出告急文书,都说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现了绿衣北海贼出没,搞的登莱青兵备道曹芝田一头雾水,根本无法判断北海军的动向。曹芝田心知仅凭登莱青三地这点兵力很难打退北海军,于是立刻呈文济南巡抚兼提督吉庆,请求调沂州兵和兖州兵支援登莱;同时行文青州镇总兵和胶州协副将,命其分别率军前往登州和莱阳协防。别看之前说了山东绿营有近三万兵力,可就算是巡抚那边同意了,也来不了多少兵马,还得靠登莱青自己想办法。这里就要解释一下绿营的军制和各部职能了。清代军区的层级划分可分为五级:一军区,二镇,三标,四协,五营。在每一军区里,“镇”是基础,每镇设总兵官一名,为一镇之主将;总兵官上设提督,下设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总兵官亲率的部队叫“标”,副将带的部队叫“协”,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带领的叫“营”。标兵是专备调遣作战的,协兵是协守要地的,营兵防守的只是一城一邑。换言之,像什么济南城守营、莱州营、即墨营、武定营、安东营、宁福营、寿乐营的人马,全都不能出辖区作战,只能防守本地。山东各地真正能调动的,就是标兵和协兵。另外但凡全省军队作战从来都不是一省的事,周边各省还得出兵助剿,因此满清对此的惯例是得派一位大学士过来统领全局对于担任登莱青兵备道曹芝田的来说,率军打仗虽然是下面总兵、副将的事,可制订退敌方略,督率沿海各营县那就是他的责任了。一旦登州府有失,朝廷第一个开刀的对象就是曹芝田,直接就是斩监候,严重了还得掉脑袋。曹芝田将手头的事情都连夜安排完了,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手下从莱州以北的海庙口上了船,当天深夜抵达了登州。他甫一进城,顾不得一路疲顿,立刻前往总兵衙门召集登州文武开会商议对策。北海军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了,登州的文武官员谁还有心思睡觉,由于地方上文武不相制的原则,大家都等着兵备道曹大人呢。众人在花厅先是见了礼,曹芝田便和恩特赫默西东相对而坐,其他人包括知府、同知、蓬莱县令、游击、都司、等文武都坐在了下首曹芝田一上来就问道:“之前的呈文上说北海贼来了两万多兵马,到底来了多少人?”登州镇总兵恩特赫默摇摇头道:“两万人怕是没有。不过末将五天前派手下亲兵乔装渔民去了成山角查探。根据他们带回的消息,眼下光是在养鱼池那里停泊的如山巨战舰就有二十四艘,按照每条船能坐三百人估计,六七千人总是有的。”登州知府蓝嘉瓒道:“府衙壮班派出的差役最远已经到了宁海州,根据下午传回的消息,之前说县境内出现北海贼都是在风传,谁也没亲眼见过。海阳那边因为距离太远,估计明天才会又确切消息。”曹芝田听完心里拔凉拔凉的,六七千北海军也不是登莱青三府之地的兵马能对付的。最麻烦的是登州府城北面一里外就是海,北海贼的大船要是来了,不管是水城还是府城,全都在对方大炮的射程之内。于是他连忙问道:“镇标人马目前驻于何处?”恩特赫默道:“末将也是担心北海贼的大炮,是以让人马都撤出了水营。目前镇标的人马都在胭脂岗南面扎营,那里离县城近,运送米粮方便,随时可以调兵支援,也不至扰民。水营的战船则安排去了桑岛。”“成山营情况如何?文登呢?”蓝嘉瓒道:“卑职派府衙快班的人去了海阳哨探,一个成山营的都没见到,文登那边倒是逃回来的有两百多人,听逃回来人说,北海贼的大炮和快枪实在太猛,刚一个照面,一百多号人就没了。”曹芝田想了想,对在座众人道:“依诸位看,北海贼此次入寇山东,意欲何为啊?”大家一听就秒懂,曹道台的意思是北海贼是来占地盘的还是抢人的?要是后者,那就安了,人嘛,咱登州有的是。可要是前者.....回话的还是知府蓝嘉瓒,只听他道:“从荣成那边传来的消息看,北海贼这次直接占了县衙,清点了常平仓里的粮食,又广发安民告示,没有像前次那样提及招收流民的事。”曹芝田一听就知道麻烦大了,他叹了口气,将自己行文青州镇和胶州协的事说了,众人这才觉得心下稍安。可转念一想,连朝廷的数万大军都不是北海贼的对手,就算山东的兵全来了,也不过才两万多人。胶东地区东西狭长南北窄,北海贼若是派炮舰分巡南北,清军数万人在昆仑山和乳山一线根本摆不开。“还是得招募青壮,号令各乡各寨协防。”蓝嘉瓒道:“已经派人传令各县了,募集青壮把手山口要道。另外这些天百姓纷纷避难入城,蓬莱县也招募了不少人,正在加紧操练。只是粮饷不太够......”曹芝田对恩特赫默道:“之前登州的捐输款项还没解往藩司吧?”“没有。”“我记得有四万一千零八十五两?”“老匹夫的狗记性还真好!”恩特赫默心里骂了一句,露出一脸苦相道:“提标已经欠饷九个月了。曹大人您看......”“先发两个月吧,大家同舟共济,忍一忍吧!本官会向藩司衙门行文解释的。”曹芝田说罢,起身向厅内众人拱手道:“诸位,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死保登州府,决不能让北海贼轻易夺取水营。一旦蓬莱有失,北海贼将以此为据点,北可攻击旅顺,西可直逼大沽口,己酉年之事又将重演!我等个人生死事小,皇上和京城的安危才是大事!”“目前所患者非我兵力单薄,是须有上下一致,同仇敌忾的决心!况贼子虽然大举来犯,可深入胶东山区,必须就地取粮。之前皇上曾明发上谕,严令沿海州县,若北海贼来犯,当坚壁清野,使敌无从得食;我等身为守土之官,当誓与城共存亡!弃城而逃者杀无赦!诸位当激励兵士和青壮,鼓舞士气!”恩特赫默有些为难道:“曹大人,绿营的军械装备情况想必您也知道。那北海贼无论官兵,都是拿着连珠快枪,瞬息之间可连射数发。就算是大军云集,广募青壮,可刀枪弓箭如何敌的过呢?”“哦!依恩总兵之见当如何?”恩特赫默没有回答,而是瞟了一眼登州知府蓝嘉瓒,之前他听到的那个主意就是此人出的。此时众人就听蓝嘉瓒道:“曹大人,下官是浙江人,年轻时去广东游学,曾在粤东一带见过乡民械斗,场面极为凶险。”曹芝田听他说的吞吞吐吐,心中十分不快,出言打断道:“蓝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言!”蓝嘉瓒心一横,心想登州府真要是丢了,他也得殉节死球,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曹大人,那些土客乡民在械斗时,除了使用刀枪,还有不少自制鸟枪呢......”嗯?!曹芝田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面色一沉,拈须不语。过了好半晌,恩特赫默困的都要打哈欠了,就见对方一拍桌案,道:“好吧,就这么办!事后本官自会向皇上请罪!”有了兵备道大人带头拿主意,一众官员如同打了鸡血,连夜就行动起来。城内的各家铁匠铺全都被打着火把的差役们敲门吵醒,不由分说的就带去了县衙分派任务。到了第二天上午,各家铁匠铺都停了手上的活,在镇标派出的工匠指点下,全部打造起了鸟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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